仙慈庵和小木屋只有一墙之隔,一座帝国皇宫的围墙。穿过一片红树林,经过那条小溪流,再绕过荷花池,就是清雅的仙慈庵。
秦月落没有进仙慈庵,她拎着那双布鞋,经过荷花池时,她停下了脚步。然后走到荷花池边的一块光滑石头上,伸出纤细葱白的手指,弯下腰,挽起白衫的一角,曲起膝盖,坐了下来。
她轻轻地把那双布鞋放在旁边,然后,一手撑着腮帮,看着它们,嘴角微扬,眼含笑意,娇嫩地脸颊上流露出几分少女情怀的娇羞。
荷花池里,荷花娇艳地绽放,花香芬芳扑鼻。
天宗院院长教院门口。
剑九一脸寒霜,抬起脚,砰地一声踹开了门,屋里,本就心神不定的陈院长惊得从座椅上站了起来。
“院长,不要紧张,是学生剑九。”
剑九缓步走到陈院长跟前,嘴角扯出一抹冷笑,道:“院长,我记得我是在五年前入院的吧?当时,我通过测员石,是通灵上境,是报名的学员中境界最高的,整个学院都视我为天才,院长自然也当我是块宝,百般呵护。”
陈院长脸上阴晴不定,坐了下去,说道:“你也没让我失望,时隔六十年,我们天宗院又在圣宗试上有了一个名额。”
剑九傲然笑道:“是,我没让院长失望,五年前,帝国内和我并肩,甚至比我出众的天才不在少数,五年后的今天,除了仙慈庵里的那个圣女,乾宣宫里的二皇子,没人敢和我比肩,就连西府南宗王的那个狗崽子见到了我,都得弯腰点头。”
“嗯,你做得很好,是我们天宗院的骄傲。”陈院长点头赞许道,那只放在桌上的手指微微有些抖动。
剑九笑了笑,忽然走上前,双手撑在桌面上,看着陈院长,冷声说道:“既然是这样,为什么会是我?是因为我也在圣宗试上报上了名?”
陈院长身躯微颤,勉强笑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
剑九缓缓地收回手,居高临下地看着陈院长,傲然说道:“院长,您别忘了,我可以狂,是因为我是天剑家族的长子。您虽然贵为院长,却只是丞相大人手中的一枚可用可弃的棋子,或者,难听点说……”
剑九转过身,讥讽道:“是他手下的一条狗。主人是不会在乎狗的,何况是在我天剑家族的面前。”
“你……”陈院长瞪大了眼睛,指着剑九说不出话来。
剑九背着他哼了两声,不复多言,直接走出了教院。他身后的陈院长颓然地坐在座椅上,脸色惨白,双眼无神。
小木屋外,大槐树下的摇椅上。
陆小渔轻轻地晃动着摇椅,微微仰着头,望着帝国皇城里那片灯火通明的建筑群,那里是帝国的皇宫,帝国至高无上的权威的象征。
他看了好一会后,微微撇头,望向远处一处同样灯火通明的建筑,那是一座府邸,南宗王的西府。
他就那么看着,随着摇椅的晃动,目光也没丝毫的挪动。直到那座府邸的灯火熄灭,隐没在黑夜,他才收回目光,从摇椅上站起来,转身走进小木屋,盘坐在那张小木床上,闭目疗伤。
第二天,一大清早,陆小渔就睁开了眼,如往常一样,打水、洗脸,对着铜镜理顺头发,然后,换下身上的孝服和白布,在丁瑶弄来的衣橱里找了件崭新的衣衫穿在身上。
这一次,他没背上斩离剑,直接就出了门,在官道边那家吆喝得最卖力的包子铺里买了五个包子,去茶铺买了些茶叶,再到瓷器店里买了茶壶和杯子。
回到小木屋,烧开水,泡了一壶茶,然后坐在屋外的那张桌子边,一边喝茶,一边吃包子。
他细嚼慢咽,吃得很慢,不时喝上一口亲自泡的茶水。五个包子吃完后,一杯茶水也见了底。他拿起茶壶,又给自己续上了一杯,再拿出两个杯子,满满地倒上。
然后,他端端正正地坐在座椅上,挺直腰背,双脚分开,与肩齐宽,双手虚按在膝盖上,很标准的坐姿。
透过茶杯里冒出来的腾腾热气,望着那条通往小木屋的小道,他就那么望着,脸色平静,眼里没有一丝的不耐烦。
当三杯茶都不再冒热气的时候,他看到小道上来了个人,是那个蓬头垢面的少年。然后,他脸容舒展,灿烂地笑了起来,待少年走近,他伸出手,指了指桌边空着的座椅,点头说道:“请坐。”
少年显然没受过这种待遇,怔了好一会,才走到座椅边,拉开椅子,坐了下去,他看了眼陆小渔,然后,有些别扭地把弓着的腰背挺直了些,双手虚按在膝盖上,微微垂下头,很是拘束。
“喝茶。”陆小渔把茶杯推了过去,一脸主人待客的和善之态。
少年又是一愣,看着陆小渔,猩红的眸子里充满了警惕。
“哦……”陆小渔心想估计是嫌茶水凉了,于是,他拿起那杯茶,倒掉,然后提起茶壶,倒上了一杯热茶,再次推到少年面前,微笑道:“喝茶。”
少年神情一滞,他没想到一个敢在天宗院的光明殿里平静说出自己是北燕人的少年,会这么耿直,或者说愚钝。他盯着那张脸上流露出来的笑意,感觉到不似作伪,于是,他敛去眼里的警惕,伸手端起茶杯,一饮而尽。
陆小渔呆了一呆,心想,这人怎么跟个怪物一样,那么热的一杯茶,喝下去竟然一点反应都没有。
无奈,他只好再往杯里倒茶,未免少年又一饮而尽,他一边倒,一边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哪里人?现在住在哪里?”
然而,直到他放下茶壶,少年都没说话。陆小渔这才注意到少年眼里的警惕,心想自己确实不是个擅长聊天的人,这还没说几句话,就把人给惹恼了。
他解释道:“我手里确实还有三张名额,可不见得谁都给,自然要先了解些。”
少年释然,再次敛去眼里的警惕,说道:“南宫鸿,西齐,城外。”
他只说了七个字,而且是一个字一个字地吐出来,声音微微发颤,就连握着茶杯的手也撰得很紧,茶杯明显地有了一条裂纹。
陆小渔看了眼那个茶杯,很是心疼,却没对此说什么。他尽量不去看那只茶杯,从怀里掏出一张文书,放在桌上,看着南宫鸿,说道:“我不要你的命,我也不问你为什么要这个名额,在圣宗试之前,你要为我护航。”
他回身指了指身后的小木屋,说道:“这屋子虽然小点,两个人也能睡。只是,你身上未免脏了些,得干净点。”
南宫鸿看着桌上的那张文书,又抬头看了眼陆小渔,然后,他伸出手,抓着那张文书,起身,走上来时的那条小道。
“我不欠人情,现在,你有了我的命。”
听着远远飘来的这句话,陆小渔笑了笑,却没说什么。虽然事情并没有按照他的想法发展,却比他预期的要得到更多,他不是贪求之人,可如果需要,他也不介意露出贪婪的獠牙。
陆小渔没有就此回屋,他倒上热茶,继续端正坐姿,望着小道,等待着。
一个时辰后,丁瑶来了,头发蓬松,睡眼朦胧,就连衣衫都穿歪了,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
一刻钟后,她拿着文书,欢呼着离开了小木屋,彷如一个疯癫的乞儿,惹人怜悯。
又过了一个时辰后,南宫鸿穿着一身整洁的白衣来到了大槐树下,头发梳理整齐,脸容白净,翩翩少年,富家公子,不外如是。
他不知从哪里搬来块大石头,放在小木屋门口,然后,他坐在了上面,弓着背,猩红的眸子一瞬不瞬地望着小道,手里握着弯刀,宛若一头随时准备冲出去撕咬的狼。
陆小渔这才收起茶壶,走进了小木屋里,盘坐在小木床上,闭上眼,安心地凝神炼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