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高啊,奶奶,要不我们坐电缆车上去吧”
“不要,我要走上去,因为这是你爷爷夺我初吻的地方,每一步都是回忆”
“可是您的腿……”
我还没等彤彤说完,便自顾地踏上了阶梯朝着山上走去,彤彤和天天还有慧慧无奈便也只得尾随于后,可是不得不说拳怕少壮,我老迈了的身姿使得脚下的步伐在这风雨不变的阶梯上颤颤巍巍显得愈发无力。
也不知过了多久,我们走过了夕阳,走进了月光,走出了灯火阑珊,终是走进了桃花庵,到了庵里大家都已疲惫不堪,而我更是喘息个不停,吓得彤彤,天天和慧慧都好一阵的担忧。
到了吃饭的时候,许是我这一路走来着实太累,我竟吃着吃着就睡着了,这更是吓得彤彤,天天和慧慧一阵的胆战心惊,要不是恰好庵里有懂医术的尼姑来看过说我没事,只因劳累过度睡着了,估计他们都打120把我送医院去了。
第二日的清晨,天刚放亮我就醒了,我从床榻上起身,彤彤甜美的容颜上有一丝不安,许是在做什么不好的梦吧,我没有惊扰她,轻轻牵过被褥给她盖上,便裹着外套出门了,山上的空气可比山下的闻着舒服多了,我深吸了一口,扑鼻的泥土气息中还透着一股淡淡的桃花香,让人有些迷醉。
我慢慢悠悠的在庵里散步,走着走着忽然瞧见一道熟悉的身影,却也是佝偻了的身姿。她麻布僧衣,挥着扫帚,细瞧,嘿,好一个尼姑正是我当年在桃林里遇见的那位。
我上前跟她打招呼,她回过头,愣了半晌,之后总算是认出了我“阿弥陀佛,施主,许久不见,别来无恙啊”
“无恙,无恙,就是上了年纪,腿脚不利索了,你呢”我有些兴奋。
“阿弥陀佛,生老病死,世俗轮回,老尼亦如此啊”尼姑感叹道“不知施主此来所为何事啊?”
“其实也没什么事,就是上山来看看”我说着顿了下“对了,大师可还记得当年给我卜的那道签”
“记得,记得,‘情生缘,花相伴,誓死恩爱如意郎,缘生灭,沙掩殇,一曲柔情愁断肠’怎能记不得呢”尼姑道“阿弥陀佛,这几十年也有不少人来我这抽过签,算过命,这情殇签却唯独只有你抽到啊”
我苦笑了下,竟还有这运气,之后我便跟那尼姑讲述了我和你的故事。
那尼姑听罢,慨叹了一句“阿弥陀佛,世间万物,命理皆不同,命中有时终须有,命中无时莫强求,施主执念太深啊”
“可是人生在世,不就为一执念而生吗?如果执念都没了,人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呢”
“阿弥陀佛,欲念之人,犹如执炬。逆风而行,必有烧手之患。施主可体会到这执念所带来的痛苦了么?”
我没有说话了,几十年的相思煎熬,其中酸楚只有我自己能懂,说实话我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如何在那相思煎熬中撑到了今日,这一刹,我的内心无比矛盾。
倏而那尼姑又道“人生在世,如身处荆棘之中!心不动,人不妄动,不动则不伤。如心动,则人妄动,伤其身,痛其骨,于是体会到世间诸般痛苦。”
我沉默了会儿,旋即问道“不知大师当年出家又是为何?”
那尼姑顿了一下,然后说道“伤之以情,倦之红尘,幸得点化,故此出家”
我顿时恍然,原来我和她竟都是为情所伤所困的女子,但不同的是尼姑出家选择放下,而我留恋过往却是放不下。
“那么大师出家几十年,每日吃斋念佛,就不觉得无聊么?”
“阿弥陀佛,心若无聊,则万事万物皆无聊,心若生趣,纵然日日重复亦觉有趣,生活之乐趣不过在于心中之乐趣,心中之乐趣又不外乎用心与否,用心者好似草木生长,从埋于泥土而不见日月的种子开始,发芽,茁壮,开花,结果,日日生长,年年轮回,无时无刻不在重复着生长,可于草木而言,生长的乐趣就在于生长,纵然日日月月重复着生长,但每生长一分便是一种乐趣”
我有些隐隐懂了,大师的乐趣在于从每日吃斋念佛中体会出新的道理,而我的乐趣就是日日夜夜对你的思念,思念加之一分,我的乐趣便加之一分,只是我却又不由觉着自己似乎有些自虐,古往今来,只有相思苦,敢把相思当乐趣的人不是自虐又是什么呢?
“那么敢问大师就一直没有再对红尘生出过一丝眷恋吗?”我继续问道。
“阿弥陀佛,老尼既因红尘出家,又岂敢再恋红尘,只愿以一颗向佛之心勘破红尘,从此不再受这红尘困扰,阿弥陀佛”我察觉到尼姑在说这话时的表情有了些微的变化,似没之前那般淡定了,其实想想,我和尼姑真的很像,恍如那诗句所言‘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
“那不知大师勘破红尘了吗?”
“似破非破”
“大师,我突然想明了一个道理”
“施主请说”
“我觉着吧,每一个深陷红尘的人都有一颗远离红尘的心,每一个远离红尘的人都有一个深陷红尘的愿,红尘世界,没有人能真正超脱,只是较之彼此孰轻孰重罢了”我感叹道,倏尔望向天边,只见天尽头已泛起了潮红。
“就像我和大师吧,大师远离红尘是为勘破红尘,我痴恋红尘是为体验红尘,大师日日吃斋念佛,纵然枯燥亦觉有趣,而我日夜忍受相思,纵然苦痛亦觉有趣,其实我们都偏离了常人的生活轨迹,被红尘所累到头来只不过是把红尘看得太重不能自已罢了,不过如今白发苍苍,已近迟暮,回过头想想虽然这一辈子过得有些凄楚,但却也得到了专属于自己的那个红尘果,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吧”
那尼姑沉默了会儿,倏尔赞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就在这时,我听到了彤彤的呼唤,于是开始向尼姑道别,尼姑问道“不知施主这又是要去向何方?”
我想起你的身影,旋即对尼姑笑道“逐爱,了红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