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才大军已经将皇甫嵩围困在长社城中整整一月,每天都驱赶着附近的百姓去攻打城头,以此来消耗城头汉军的弓箭和木石。城上的汉军虽然知道爬向城头的都是百姓,但是为了守住身后的城池,也唯有进行着无情的打击。
一个月过去,城下堆积的百姓尸体已将周围的壕沟给填塞完毕,甚至堆成了一座小土丘,硬是将三丈的高墙缩短了一丈,虽然现在是五月,空气还没有那样燥热,但腐烂的尸体味随风飘来,也是让还城头的官军几要作呕,纷纷远离了那恶臭之地。
城头上的皇甫嵩,目光中透着血丝,眺望着城外远到天际的黄巾大营,黄巾军的营帐遍地开花,一片黄海将长社这一叶孤城淹没在正中,此刻的长社城,好似大海中的一片孤舟,时刻面对着惊涛骇浪。而天际之外,西北角方向的二十里处,皇甫嵩知道那是朱儁的大营。此刻的他目光深邃,一阵微风刮来,带起了一股浓郁的腐尸臭味。身边的亲卫不免干呕了起来,唯独皇甫嵩好似不所动,眉宇之间皱成了一个川字。
“我们的军械还有多少?”皇甫嵩突然问着身后的一名小将。
那名小将答道:“羽箭、磊石、巨木的数量消耗过甚,若是敌人再这样猛攻下去。十日之后,城头便没有御敌的物资,贼人再度攻击时唯有短兵相接。”
皇甫嵩听着,并无表示,继续问道:“那粮食呢?”
小将面上终于有了一丝喜色:“城中粮食的囤积还是充足的,够我军支持到年底。”
皇甫嵩点头,随即交代道:“即刻将府衙给我拆了,把柱子给我运来当做巨木,将门口的石狮子都给我拖过来,作为炮石。让城中的富商多捐送些火油和巨木,同时发动城中的百姓,招募些义勇军前来城头。”
小将一听,为难道:“后面的事情倒是好说,只是向富商他们要东西,怕是为难。”
皇甫嵩冷道:“财产是他们最多,若是城破了,贼人第一个洗劫的就是他们。你现在就过去和他们说明白,要是他们不明事理,你就让军士直接强征。造反的百姓我见多了,富商造反,我是真没见过。快去!”
小将拱手行了一礼,即刻带着军士下去了。
皇甫嵩看向长社的正西边,那里就是洛阳城的方向。心中不免叹道:“陛下还有可派之兵吗?即使援军到达,又有什么破敌良策呢?”想到此处,孤寂的身影在城头久久矗立,而倍显孤寂。
波才的大帐内,聚集了一众的黄巾将领,波才自然是在主帅之位。一边的彭脱实力仅次波才,居于次座。还有新来的刘辟和卜己。
帅座上的波才哈哈笑道:“汉军已经被我们围困了一个月,他们的军械物资将要告罄。据我推测,不出十天,汉军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我们登上城头,到时候吃了皇甫嵩的这两万人马,再破朱儁的两万人众,大汉朝廷就根本就抽不出人手了,我等便直取洛阳。天公将军那边,我们也有了交代。”
在座的诸将纷纷大笑起来。赞美之词,不绝于耳。
唯独刘辟叹道:“大帅的的战法虽好,只是我们也还没有太多的物资可以消耗了。”
波才却是把手一挥,笑道:“这还不容易,颍川人口众多,那么多的村庄和百姓都是我们的,又怎么会缺粮?”
刘辟终究是叹道:“总这样做怕是不行,大贤良师可是明确的下了法旨,不袭击村庄,我等这样作为,终究不妥。再说了,我们也是贫苦出身,都是逼到了绝路才造反的,本意是想杀尽天下的贪官污吏,却不想将枪头调回,砍向了和我们一样的穷人。就是官军也不会这般作为。”
一番话说出,竟然有几个出身草莽黄巾默然点头。
波才却是不喜道:“妇人之仁!等天公将军一统天下,谁还会在意今天的作为呢?再说了,我们这里的情况也是只有我们自己知道,天公将军他们在冀州那样的大州,可以筹集到粮食。小小的颍川要是不抢,我们十多万的大军吃什么。等到我等挥师直指洛阳的时候,他老人家是不会怪罪我们的。”
波才的这番说法,众人虽然并不完全认同,却终究是没人继续开口。
刘辟还想再说,波才却是不喜道:“行了,今天就到这里了,大家都回去吧。”
大帐中的众人齐齐起身,对着帅座上的在波才齐齐行了一礼,刘辟也唯有长叹一声,随着诸将离去。
颍川郡外的村庄,村中喧嚣之声不绝。村内到处都是呼喊和叫骂声。
几名黄巾将缴获的小麦往推车上一扔,便要拿走。一名白发老汉死死的拖住为首的黄巾,哀求道:“行行好,还请留下一份口粮给我们吧,老汉我也是信奉大贤良师的。”
为首的黄巾一脚将老汉踢开。喝骂道:“既然是信奉大贤良师,如今良师起事,找你借点粮食,你怎能不给!”
老汉被一脚踢到了腹中,剧痛使他整个人都弯倒在地,豆大的汗珠不断的冒出,身体不由得蜷缩了起来。
“爷爷!”
一记娇弱的声音传来,正是一个十四、五的少女奔了过来,扶着倒地的老汉大哭。
少女抬起头来大骂道:“你们这群人就简直就是强盗,大贤良师手下没有你们这样的人。”
为首的黄巾顿时大怒,待看向少女那纯净无邪的秀丽面庞,顿时喜笑颜开。与周围的两名黄巾交替了一个猥亵的表情。当即就喝道:“既然是信奉者的家属,那这粮食就还给你罢。”
地上的老头,忍着剧痛爬了起来。可怜的望向黄巾首领。“可是当真?”
黄巾首领却是将目光看向少女,一边邪笑道:“自然是真的,只是大贤良师手下还缺金童玉女,我看你孙女模样也还凑合,就让她跟我们走吧。”
话说到了这个份上,老汉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当即将自己的孙女拉到自己的身边。哆嗦道:“粮食我们不要了,我孙女不能跟你们走。”
黄巾首领顿时怒道:“小老儿这就是不识相了。”又是一脚将老汉踢倒在地上。顿时几个黄巾,对着地上的老头就是拳打脚踢起来。
少女急道:“救命啊!打人了,要打死人了!”
可村中到处都是被劫掠的身影,在众人无助,尚且不能保全自己的时候,又会有谁会来拯救他们。
突然一只大手探来,将黄巾首领一把抓起,信手扔了个倒栽葱。剩下的两名黄巾腰身各中了一脚,被左右踢的倒飞出去。随即地上的老汉被一名汉子给扶了起来。
被打蒙的三名黄巾嘴角已经摔出鲜血,狼狈的从地上爬了起来,正要喝骂汉子,待看清楚了来人,却是将准备的污话顿时给憋了回去。
那名头裹黄巾的汉子将老人扶起,转身面对挂花的三人,什么话没说,只是伸出一只手来。
三人互相打望了一眼,很不甘心的从怀中掏出几吊钱来放在汉子的手心,随即互相扶着,落荒而逃。在远处不忘叫嚣道:“廖化你不要太嚣张,总会有人来收拾你的!”
被叫做廖化的汉子却并不理会,将几吊钱放在了老汉的身上,交代道:“粮食不好带走,你们拿着这些钱赶紧走吧,不要再回来了。”
老汉和少女正要谢恩,廖化却是不肯接受,转身便大步离开。
绕过一个拐角,行了没多远,一名黑脸壮汉突然跳了出来,一时拦住了去路。
只见那壮汉的身躯比廖化将近宽了一半。此时的他怒道:“元俭(廖化)啊,你又殴打我的手下,是存心和我老周过不去吗?”
廖化却是淡淡道:“只是看不过惯罢了。”
那名黑汉听见廖化这般回答,反而不怒了。转而笑道:“你自己不去抢,也不要耽误兄弟们发财啊。”
廖化却是冷道:“你自己去问问他们,现在都开始强抢民女了。”
黑汉惊道:“这群小崽子,胆儿肥了,是该好好管教他们!”
廖化却是淡笑一下,不置可否,随即问道:“你找我做什么,不用去‘发财’吗?”
黑汉摇头道:“这种不义之财,老周我不要也罢。我现在是越来越不明白波帅和彭帅他们了,如今我们的做法比官军还恶毒十倍。所谓的黄天大吉,难道就是这样吗?”
廖化用力的拍了怕黑汉的肩膀。“这才是我认识的周仓。”随即神色黯淡道:“如今的黄巾不是我想待的地方。我和手下的兄弟打算上山落草,老周你要加入我们吗?”
周仓惊道:“如何?你这是要单干!”
廖化没有说话,只是用双眼盯着周仓。
当迎上廖化的期待眼神,周仓叹道:“黄巾我也待不下去了,只是刘帅对我有恩,我不能在这个时候抛弃他。”
廖化听见也是一声长叹。“我知道是你会这样说的,人各有志,我也不能强求于你。”
思量过后,沉默的周仓终于开口道:“兄弟你先行准备,等破了长社官军,老刘的恩情我还清了,就上山去找你一同快活。”
廖化终究喜道:“如此最好。我会通知座下的兄弟。”
两人相拥一笑,齐齐站起,当再度望向村庄的时候,只见另一只黄巾已经赶到,对着村中扔着火把,驱赶马儿踏着农田。一时,村中是浓烟滚滚,四下火苗飞串。喊杀声顿时惊动了整个村庄。两人对望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无奈,齐齐叹息一声,两道身影便远离了村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