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锋营二十余骑散开，将杨赐等人围在中间。
合围之势已成，追兵却停止了攻击，好似等待着什么，四下寂静，唯独能马儿的鼻腔偶尔发出声响。
众骑兵让开一条道来，一匹通白的骏马缓缓走出，是赫连勃！脸上却是冷若冰霜。冷眼看着杨赐。
杨赐一惊。自己最不愿的就是在这种情况下与小王相见。也只有恭敬道：“小王。”
赫连勃却是表情淡漠：“汉人，我待你已经是仁至义尽。你却连杀我营中护卫，你还有什么可以说的？”
一句‘汉人’已让两人划清界限，杨赐心中一酸。千般不愿，终究还是到了今天。叹道：“我没什么可以说的，草原容不下我，再不走怕是有性命之忧。”
小王怒道：“狡辩！有本王在，谁人敢杀你？”
杨赐目光游离，终于看见了队伍里的巫师。“并不是每个人都如小王一般。”
小王迎着目光，也看向了巫师，却是略有所思。
感到赫连勃的疑惑，巫师却是笑了起来。“汉人最不可信，他们的舌头能将天上的星星都骗到地上。还想狡辩吗？之前就觉得你有问题，这才让巴娃耶过来探你的情况，谁知连她也一块叛了。要不是她连杀我两名眼线，压着情报。岂能让你们逃到这里。”
杨赐惊道：“是她……”
巫师喝道：“带上来。”
闻言，两名护卫却是将捆成一团的巴娃耶给带了过来。显然是受了刑罚，巴娃耶身上带着伤痕，却被巫师一把揪住了头发。“差一点就让你瞒过去了！告诉小王，汉人是不是早就有了准备。你在夜里钻入了他的帐篷，都秘密计划着什么？白狼部落的余党是不是你们带过来的？如果交代清楚，我向可汗求情，或许能饶你一命。”
远处隐约有喊杀声传来，夜里又亮起了无数火把，兵器撞击之声响起。是白狼部的人在趁夜袭营，却没想到对手早有准备。
如今这局面已是明朗，巴娃耶一直屈服在自己的淫威之下，为了活命，在巫师看来，巴娃耶应该懂得怎么说话。自己却也舍不得杀了这个尤物。
杨赐内心一颤。“那晚，居然是她！为了帮自己，才沦落到如今的模样……是啊！我真傻，自以为得计，可汗的大帐有这般容易闯出吗！要不是她瞒过了巫师的眼线，我早已血溅大营。我真是太鲁莽了。”
瞬间，杨赐理明了所有的事情。看着巴娃耶受尽折磨的模样，杨赐内心就如刀扎一般。
“是我害死了所有人！”
巴娃耶深情的看着杨赐，这一眼好像要将他整个人都印入脑海。一个深情的笑容，像绽放的花骨朵。温情的眼神变得决绝，巴娃耶毅然的转向小王。“真正罪大恶极的是巫师本人，他指派我在医者那边散布留言，好逼走汉人医者。因为他要施展巫术加害可汗和小王，只有汉人医者可以救治，他的野心在于夺取整个部落。作为一名匈奴人，我不得不实话告诉小王……之前他不肯救治小王就是明证！”
声音中断，一柄马刀从巴娃耶的腹中穿透而出，顿时花容消散。
在医术上一直被杨赐压制，匈人对他感到淡漠，巫师本就是一肚子的怨恨。如今却被说成是自己心怀不轨的明证，竟然被人利用这污点拿来说事。巫师的怒火，如山洪般爆发出来。抽出马刀，狠狠的再度扎入，巴娃耶嘴角溢出鲜血，面向杨赐的方向，缓缓倒下。
巫师已经接近癫狂，从没都是自己拿着神的意志来操控别人，何曾被人这样诬陷。巴娃耶就是有罪，也需要赫连裘来处理，巫师却是管不了这么多了，怒火攻心，震怒让他失去理智，还要挥刀劈砍。
一声炸响却是从杨赐那边传来。“你个杂碎！我要取你狗命！”
杨赐早已是五脏俱焚，双眼爆出血丝。自责、内疚、最后是暴怒，各种情绪纷纷涌入道杨赐的心中。眼见自己的人一个个的倒下，心中如钝刀割肉般难受，一股来自内心的滔天怒意袭来，杨赐再也驾驭不住。从王泽的怀里抢过了手枪。一骑飞跃而出，就奔着巫师而去。
看着如同恶兽一般的杨赐，巫师从终于清醒过来，继而感到恐惧，从心底发出一股深深寒意。急喊道：“护卫！护卫！”
护卫们急忙聚拢，将巫师团团围住。
哲别见状也是急喊道：“保护主人！”
箭雨射来，杨赐身中数箭，却好似浑然不知。浑身好似都能喷出火来，杨赐现在心中全是滔天的杀意，杀！杀！杀了巫师！愤怒、仇恨、本能驱使着杨赐，不达到目的，杨赐他不会倒下。眼睛死死锁定了不远处的巫师。座下的马儿却是坚持不住了。速度渐渐慢了下来。
巫师大惊道：“快射！射死他！给我射死他！”
又是几箭飞来，杨赐的马儿再也坚持不住，眼看就要栽倒。
哲别赶到，却是一把将杨赐提了过来，两人并座一骑，众人急忙将杨赐护在中间。被杨赐这悍不畏死的模样所感染。众人都已经癫狂，这些年来做奴隶所受的屈辱，即使是身死，也要发泄出来。
王泽、李玄两人也不再像是个现代人，挥动着马刀，嚎叫起来，发出的却是他们自己都不知道的声音。
一轮箭雨又至，前方的人纷纷中箭。却干脆扔下武器，死死抓住马鞍，脚下夹紧马腹，不让自己倒下。
双方距离越来越近，看着悍不畏死的众人，连箭头都失去了威力，巫师已经从灵魂深处感到一丝深深的恐惧，惊慌失措起来。想要逃跑，却被护卫围住，“快让开！让开！”急切间，巫师居然抽出马鞭，击打着周围护卫，护卫们吃痛，队伍更是乱成一团。
杨赐那边，几乎每人身上都插着羽箭，身上的鲜血已经染红了座下马儿。前排的人倒下，又有人补了上去。人人带伤，速度却丝毫没受到阻滞。
称着对方混乱之际，哲别瞄准了巫师前方的两名护卫，两箭飞出，两人被一并击杀。
在护卫倒下的空挡时间，杨赐此时的内心却空明通透，仿佛万物都离自己很远，眼中锁定了远方的巫师，扳机扣动。一记枪响传来，枪口喷出火光，巫师的额头顿时炸开血花，直挺挺的栽落在马下。又是三响传来，全部子弹都打中了巫师头部，顿时打了个稀烂。杨赐将空手枪扔出，座下的马儿人立而起，马蹄踩下，巫师的头部却如西瓜般炸开，已经没了人形。
忽如其来的四声枪响，还在草原上震荡。在匈人看来神力通天的巫师，脑袋居然莫名其妙的炸开。众人都震撼的忘了动作。
身上带着箭羽的杨赐翻身下马，不管还在流血的伤口，一把抱起气若游丝的巴娃耶。
“怎么？难道我不能吸引你！”
“‘身不由己’，你们汉人说话真是好听。”
“你什么都不知道，你太乐观了。”
这些话语还在杨赐的耳边响起。
“巴娃耶！你甚至都没告诉我你的名字，我值得你这样做吗？”
巴娃耶面色惨白，虚弱睁开了双眼。“我喜欢听你说‘牛郎织女’的故事，一年一会……我们却是见过三次面了……长生天总算让我遇到了你……出生卑贱，一直都是如货物一般，却只有在你的眼中，我看到了真诚。”
杨赐泪水横流，细看着怀中的可人。
巴娃耶艰难的一笑。“别哭，我还想让你带我去看看汉人的世界，那故事里的田园……你一定要带我去看看。”
杨赐已是哭的泪眼模糊：“一定！我一定！”
巴娃耶却是面色红润起来，这是回光返照的景象。“选择？我选择新的生活，不再做别人的奴仆。为了自己所爱，虽然是以生命为代价，却并不后悔。你的怀抱，让我很温暖……”
杨赐的眼泪不断打在巴娃耶的脸上。
巴娃耶想伸出玉手想为杨赐抹去眼泪，艰难举到半空中，终究是坠了下来。“记住我的名字叫巴娃耶……”
总归是香消玉碎了。
杨赐再没有说话。愣了一会，抱起巴娃耶就翻身上马。却并没有拍马而走，转身看向一边的赫连勃。
赫连勃和他的亲卫，一直都静候在一边。此时却是神色复杂。
一骑飞奔而来。惊异的看着地上，那一团好像巫师的躯体。这才报道：“小王！可汗那边已经压制住了白狼部落的袭击，让我过来看看情况。”
赫连勃这才回过神来。“你先回去告诉可汗，我们受到了白狼的袭击，巫师和医者都被乱军杀了。”
那名骑兵却是一愣。
赫连勃怒道：“还不快去，说错了一个字，我必杀你！”
那名骑兵这才拱手行了一礼。“我这就回去。”
赫连勃却是再也不看杨赐。大喊道：“大匈奴的勇士们，我们去支援可汗！”
匈人收齐尸体，“喔！喔”叫喊起来，人马顿时离开。
“谢谢!”两字，从杨赐的口中说出。远方的赫连勃听的身子微微一颤，又加快了马速。
杨赐心中长长一叹，招呼一声，还活着的五人互相搀扶上马，钻入密林，众人随即为夜色吞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