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翼连接着他的血脉,尽管已经涂上了无数遍的药水企图起到一丁点的麻痹作用,但是这么大的动作还是在瞬间就让他疼醒了,背上的肌肉一阵剧烈的收缩,像弦一样崩得紧紧的,仿佛马上就要断裂。
他的喉间响起沙哑的闷哼声,握紧的手指尖都泛白,一丝血色也无。
茉莉仍是忍不住的流泪,却把哭声抑制在了嗓子眼里,她咽了几口唾沫,带着浓重鼻音的声音经过她苦涩的喉间发出来,轻微的颤抖。
“烈火,我知道你很疼...”她用力眨了眨眼,把模糊了视线的泪水从眼眶里逼出去,“忍一忍好吗,马上就好了...”
他的呼吸异常粗重,汗水从额头脖子背后像水一样冒出来,很快就浸湿了身下垫着的和眼睛上蒙着的布。
她一遍一遍小心翼翼的替他擦汗,一遍一遍的安慰他,给他力量,这才发觉她能做的竟只能是如此微不足道的事。
女人的刀法很快也很利落,把突出在背外的所有骨翼一点一点切掉,非常专心,埃雷纱则在一边打下手。
鲜血不停地溢出来,他在疼痛中昏醒反复,原本剧烈挣扎的动作也渐渐平息。
茉莉知道他已经开始撑不住了。
她摸着他的头发,五指穿过他的发丝去按摩他的头皮,低着声音凑近他耳边,“烈火,别睡...你要是睡过去了我绝不原谅你!”她装作恶狠狠的说,但声音却小心又颤抖。
他没有任何反应,歪着头趴在地上,憔悴的没有一丝生气。
半晌茉莉看他好像轻轻皱了一下眉头,手指也略微抽动了一下。
很艰难很艰难的动作。
女人的动作仍在继续,大刀对着突长出来的白骨就是慢慢的磨切。
“你...”他突然很轻很轻的说,干裂的唇细微的启开,气若游丝。
茉莉凑过去听。
他的唇开更大了些,但半天一个字也没说出来,只有呼吸的气音。
她彻底崩溃,捂着脸无声大哭起来。
七星看得眼圈发红,千烨莘和花明也受她们影响,先后流起泪来。
麟也见状把她们推出去,“你们真是的,情绪污染啊,好好待在外面,别多想了!”
她握住女人的手,阻止她再进一步动作,多余的肤肉和翼翅已经被切除,还剩下零落的森森白骨突兀的斜在外面,周围是被撕开的伤口,因为感染而发红发肿。
“他受不了的。”她掩住心碎。
她承认自己是个悲观的人,是个没有胆量,怯懦的卑鄙小人。她只是希望他可以好受一点,如果之后要遇到这么多的困难和挫折,甚至连希望都看不到,那她宁愿他现在就离开,以免他受到更多的伤害。
这一路来,她一直是不害怕的,因为他一直在,是她的天,是她的支柱,她的主心骨,是她可以放下心依靠的所有。
他动了动,突然开口,很慢很慢地问,不仔细听根本听不见。
“...你哭了?”
她没回答,而是用脸去贴他冰冷的脸颊。
他很浅很浅的动了动嘴角,像是要笑,“别放开我啊...”
她呜咽,“可是太疼了...”
她的心也好疼。
“可是我舍不得你...”他的语气软绵绵的,像是故意在撒娇一样,头往她的方向又挪了一点,但因为牵扯到伤口嘶一声叫出来。
“你干什么!”她怒斥,再把他的头摆正,心头因为他的这句话难以平静。
“而且,我还有话要和你说...”
“什么?”她抹眼泪。
他弯了弯嘴角。
“...以后告诉你...”
“麻烦你,继续吧...”他对那个女人说。
女人呼出一口气,拨开茉莉的手,继续手上的动作。
又是很长很长的时间和折磨,白骨终于被磨碎拔下来,女人用黑漆漆的草药在伤口上敷了好几层,同时嘴里念了几句咒,随后又是几层黑布绕上去。做完了全部这才松了口气,对他们说,“撑过今晚应该就没大碍了,帮他擦擦身子,换块垫布,多盖些衣物,免得着凉。”
茉莉看他立刻昏睡过去的样子,紧张的内心稍微松了一些,连忙拜托麟也他们帮忙把他移到刚铺好的一块干净的地方。
“你们快去休息吧,这里我来看着。”她对他们歉意的笑笑。
白浅微笑,“都是朋友,不用这么客气。”
迦逆还有些担忧,“你的身体刚刚也...”
她轻轻的拧干手里的毛巾,小声说,“没事,老毛病了,你们快去休息,累了一天了。”
几人对视几眼,纷纷出去了。
房间里霎时只剩他们两个,她动作极小的擦干他的汗,知道他最爱干净,这么黏糊糊的一定很难受。
房间很静,只有周围烛光时不时的一个轻爆,发出“啵”的一声。
他睡得很沉,呼吸平稳,她静静看着他,听着他的呼吸就觉无比安心。
一切妥当之后,她洗了把脸,缩在他旁边小小的地方躺了下去,却没丝毫睡意。
深深的无力感充斥着她的内心。
麟也等人走出帐篷后,七星她们早就被这里的人引导回去休息,他们便各自回到自己的帐篷里清洗。
迦逆冲完澡,换上干净的衣服,看到麟也坐在地上不知道在思考什么。
“干什么?”他推了他的头一把,“冥想啊?”
麟也笑着打回去,“没什么,就是挺心酸的。”
迦逆点点头,叹了口气,“是啊,这么重的伤,尤其…是和自己一起长大的人。”
麟也“啧”一声。
迦逆默了阵,倒了杯水递给他,靠着他坐下来。
“人啊...”他苦笑。
爱是恒久忍耐,又有恩慈。
夜更深,周围静悄悄的,帐帘被掀开,一阵风灌进来,茉莉睡的不沉,下意识撑起身子看。
刚刚那个微胖的女人走进来,她长得并不是很好看,但是身上有很独特的神秘气质,而且行为处事不急不缓,有一股无形的吸引力。
她的手上端了一碗什么东西,面色平静的朝她招了招手,示意她出去。
茉莉闻到一股很香的食物味道,折腾了大半天,她饿得前胸贴后背,但是看了看烈火,还是觉得不放心,所以坐在那里没有动。
她又招了招手,轻轻说,“没事,来吧。”
茉莉仔细的为烈火盖好了毯子,才轻手轻脚的走出去,一出来看到她搭在地上的手,急急收住自己要踩上去的脚,只见她已经坐在了地上,手里还端着碗,里面黑乎乎的像粥一样,味道却很香。
她跟着坐下来,接过她推过来的粥,喝了两口,清甜的味道充斥着口腔,饿得瘪瘪的胃好了一些。
烈火喜欢甜食,醒过来也给他喝一些吧。
等回过神来,碗里的粥已经被她喝下去了大半,旁边的人一直安静的坐着,茉莉为自己无礼的态度感到不好意思,连忙道谢,“今天真是麻烦你了,还特地让你送吃的来...”
她幽幽的说,“你自己也是病人,应该好好休息。”她的声音和外表不相符,出奇的好听,像水流过玉石,娓娓动听。
茉莉顿一下,放下手里的碗,笑,“没事,小时候被吓的。”
“对了,我叫且末里,你呢?”
“切丽拉尔。”
“你是个巫医?还是...”茉莉注意到她擅长运用药材,而且今天散在地上的药大多都是巫医惯用的。
“巫毒。我是巫毒。”
茉莉瞬间愣了,半天没说话。
巫毒通常被叫作邪恶的族群,古书上便把其和白魔女、白巫师等分得很开,认为是一种邪教。
她转过头来看她,眼睛黑白分明,仿佛能看清人的内心。
茉莉掩住自己的慌张,“对不起,我刚才失态了,我并不是对你有恶意。”她们愿意拯救烈火,她就愿意相信她们是好人,无论如何,都有恩于她。
她没说话,就那么静静的盯着她。
茉莉回视她,余光瞄到她脖子上戴着的白花花的兽骨链子,没理由的毛骨悚然起来。
切丽拉尔半晌收回视线,淡淡的问,“你不怕我?”
“有一点,因为我还不太了解你。”茉莉一口喝光了碗里的粥,抹了抹嘴说,“但是我相信你是个好人。”
“我可不是好人。”她冷哼一声,“你们巫师难道没学过吗?巫毒以以诅咒为信仰,可是仇恨的族群。”
茉莉听出她故意说反话,于是说,“如果你们不是好人,就不会救我们了,也不会给我送粥喝。”
她斜她一眼,慢慢说,“像你这样的巫师现在可是太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