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南街小坝口有一家挂牌太岁园的茶园子。
老板贲太岁,心地善良,待客有方。也有一点点小精明,又加之他家的茶水好,恰巧地处市中,名人雅士、走卒贩夫,四乡八集的街衢行走,都爱到此歇脚聊天。
小街北首下灶村出了一个王艮大贤,常年开馆教授道德文章。研修经略之余,最爱品茗咏叹。闻得太岁园清雅,闲常总领一班好友到这儿聚会。
素来文士雅癖,其中有人讲究煮茗器具,屡以王艮那东淘精舍的茶具相较。也是王大贤慷慨,起曰:洛阳亲友如相问,一片冰心在紫壶。
下次再聚,特意带上他的两只紫铜茶壶,说要赠与太岁茶园,以备他们几个日后到这儿茶事专用。
这天贲太岁心烦。大早开门没有什么生意,现在正闲杵在门口作阴躁:
作躁的是前两天他外甥从白蒲来了,说要在他这儿学生意,先帮着打打杂什么的。谁知不到两天人没了,到处找也找不着。
不会钻到哪后巷头走小路儿(嫖妓),被作骚的狐狸迷住了吧?这少不经事的,接着该怎么向妹子交代呢?
这贲外甥二十岁不到白净净的样子,就像小时候的贲太岁重新活了。看起来人也是很老实,猛一看到嫩皮子女娃就满脸通红,像极了是在背后做过什么天大的损事。也许是有些什么损念想,要不怎么看到这个很老实的小孩儿,总是远远的猫在人群里偷看那一街游离飘忽的富富态态的女人屁股。
贲太岁突然想到自己少年时代走小路儿被人绑了两天,最后让家里送去十五块光洋的不堪往事。
正着躁,来了崇宁寺的臭头道士。臭头道士从来没正经,大清早的没好话,说贲太岁你又不是死妈妈老子,值不得生气。
贲太岁正要冲他,臭头道士笑道别作躁别作躁,不就是外甥找不到嘛,丢不了的,马上就回家。
臭头道士告诉他,今天东淘精舍的王艮和他要在这儿听东寺庙的月江和尚讲新译的般若三昧经,马上就到。这也算是多学科资源共享论坛吧,就不知道这是第几次峰会。
臭头道士让他先把那两把紫铜茶壶拿到甜河码头上去洗洗,顺便灌两壶甜河的活水回来烧茶,等候他们人员聚齐。
贲太岁听说外甥没有事,心也宽松了。他拿来一包葵花籽让臭头道士消闲儿等人,又忙兜兜取出那两把紫铜茶壶,直奔西小坝巷甜河码头……
等他洗好了茶壶并拎了两壶水回头,人还没有到茶园,眼瞅那斜对门的小坝猪行出事了。
猪行老板这几天一直忙活,说里圈小栏有一只老母猪就这些天要下崽,昨天难产了一夜。老板领着一班徒弟忙得圈里圈外的直跳脚。老板娘又帮倒忙,自说自话,央人请来了河西的细脚奶奶。
细脚奶奶来了以后发脾气摔了茶杯,说自从挽鬏到现在已有四十二年,也从女子胯下抱出了上百的细儿,就是从来没有接过畜生胎。
猪行老板气得甩了老婆娘几个耳刮子,很小心地包红包送走了细脚奶奶。又反过来用更大的红包请来河东的劁猪匠宣三爹。难为宣三爹劳动他老人家一贯绝子绝孙的阴阳手开启了生门,却从老母猪的肚子里掏出了一个大麻烦。
要说这是大麻烦,这里面也有讲究。
老早看那么大的一个肚子,就有几个徒弟打赌:有赌十崽,有赌起码十三崽,不一是说。奇怪的是直到现在只掏出了一个:一个奇大无比、奇丑无状的花脸猪崽,另外又拖出了一连串十几个小猪皮囊,空瘪瘪的只剩皮壳……
再看那花脸猪崽,那眉眼间阴沉沉的,嘴角上还有鲜血淋漓拖挂。
众人都说出怪物了,那十几只幼猪崽是被这个妖猪在老母猪肚子里吸了血。
宣三爹吓得屁滚尿流,红包也不要了,胡乱包扎了一下被花脸猪崽咬伤的手腕,连爬带滚的落荒而逃……
贲太岁拎了两壶水插在人堆里看热闹,生怕被挤洒壶里的水,用眼瞄那茶壶。这一看不打紧,那茶壶显灵了。
原来王艮送给他的这两把紫铜茶壶是两件圣物。它们常年伴随本主读经修研,感染了仙家灵气,重新再造排列其内部分子结构,使之能感应所持者脑干的生物电流,随心所欲的以各种物质形态表现出主观之思维具象。
这话说的也许太学术了,不太好懂吧。简言之,是说这紫铜茶壶就像孙大圣的如意金箍棒一样,任由人使唤,想是什么就是什么。
设想当时的情景,贲太岁也许是出于好奇,心里想这妖猪倒底是什么呢?
于是那紫铜茶壶就因其心思所虑,变成了照妖镜。
照妖镜显示:南包场飞来的花麻子跨骑白狐。不过按逻辑推论,这花麻子和白狐已经合体了,我们姑且定义这个怪物名为“麻骑狐”。它们从此狼狈一起,以后再不分述单一个体的花麻子或者白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