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扎尔本以为是爱洛的信到了,毕竟至今在塞弥尔见到过的马车也就两辆,一辆是他来时所坐的,一辆便是诺尔斯的。
然而来的不只那一辆送信的马车,还有一辆纯白色的马车,上面诺尔斯的族徽在阳光之下熠熠生辉。
是两年前哈扎尔去提华纳所坐的那辆马车!虽时隔两年,但哈扎尔还是不会忘记,就如哈扎尔至今没有忘记圣马力诺的那辆马车一样。
车上下来的便是爱洛,只见她一袭白色长裙,上面别的徽章应该是迪亚斯的校徽,一头淡黄色的长发一如往昔,面容比以前成熟了许多,还是那么漂亮,然而脸上却没有了以前那欢脱的笑容,着实可以看出康西丁的事对于她的打击。
只见爱洛环顾四周,显然是在找哈扎尔。
哈扎尔随即便打了声招呼。爱洛看向了哈扎尔的方向。
爱洛看见了哈扎尔,却只是挥了挥手,这让哈扎尔感觉内心一抽,叹了口气,便下了楼。
当哈扎尔踏出宿舍楼时,昨日刚被他清扫干净的路上又积了一层落叶,不过看看光秃秃的树枝,显然,这已经是最后一批了。
当上一次见面之后,哈扎尔也没有想到,再一次见面会时隔一年半之多。哈扎尔来到了爱洛面前,比刚才在楼上时看得更仔细了一些,爱洛十分明显的憔悴了。
虽说她极力地掩饰,面容上也没有露出太大的破绽,但是哈扎尔还是感觉出来了。
“好久不见,哈扎尔。”爱洛双手提裙,行了一个礼,一如第一次见面一样。
“啊,好久不见,爱洛。”哈扎尔紧紧地盯着爱洛,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话。
“先谈公事吧。”爱洛微笑道,但哈扎尔怎么看,都觉得有种雷克的感觉,这种微笑只是须有其表。
“这是我的父亲让我转交给亨利前辈的信,请务必即使送达。”爱洛从邮差(哈扎尔已经习惯称他为邮差了)那里拿了一封信,递给了哈扎尔。
哈扎尔还想说些什么,但是爱洛却示意先去转交信件,哈扎尔微微皱了皱眉头,知道似乎有什么事发生了。
亨利拿到信后的表现却十分奇怪,他紧皱着眉头。
“哈扎尔,收拾一下东西,准备离开吧。”
哈扎尔觉得事情有点不对劲。
之后,亨利便上了另一辆马车。
“恭喜你,毕业了。”
临走前,亨利说道。
哈扎尔绝对没有想到,他们师徒的下一次见面,将是永别,也将是他辉煌事业的开始。
爱洛陪着哈扎尔一起看着载着亨利的马车消失,才开口说道:
“不陪我逛逛吗?”
于是哈扎尔带着爱洛走上了铺满紫荆树落叶的塞弥尔小道。
干枯的落叶被踩在脚下,碎裂开来,发出了嘎啦嘎啦的声音,四下本就没有什么人,现在正值深秋,连动物都不常见,这种原本清脆却不响亮的声音在这冷清的塞弥尔被无限放大。两人就这样结伴行走着,谁也没有先说话,或者说,不知道从何说起。
“这里果然和你信上说的一样啊。”走了很长一段路后,爱洛终于先开口了,“冷冷清清,却也是一个好地方。”
“好地方却是谈不上。”哈扎尔试图开一个玩笑,“人太少,一个人打扫起来总是很吃力。你看,这落叶是扫一层落一层。”
“明知如此,为何还要扫呢。”
哈扎尔愣了一下。
“或许顺其自然会更好点。”爱洛补充道。
“人嘛,总是要有点追求,不是吗?”哈扎尔说道,“扫一扫,至少表示我努力过。”
“都是徒劳罢了。”爱洛用脚轻轻地跺了跺路面,落叶发出了更加响亮的嘎啦声。
“那可不一定。”哈扎尔抬头看了看光秃秃的紫荆树,说道,“今天这一层扫完,明天就真的没了,这路也可以看着舒爽了。”
“今天你还是别扫了。”爱洛说道。
哈扎尔看向了爱洛。
“赶紧收拾东西会圣马力诺吧。”爱洛也这么说。
“出什么事了吗?”
“康西丁冥想法。”爱洛淡淡地说道,用脚撵着地上的落叶,两人随之停了下来。
“他们知道了?”哈扎尔已经明白出了什么事。
“我是没有什么问题。”爱洛咧嘴笑道,“毕竟是作为交换的东西,他们也不好说什么,哼。”
这笑容却更像是嘲笑,在爱洛的脸上出现,哈扎尔总觉得格格不入。
“却是连累了你,抱歉。”
此时爱洛看向哈扎尔的眼神,让哈扎尔回想起了那天在从提华纳回来的马车上,那时的爱洛也是这样的眼神。
“这种事,我早晚会遇到的,不是吗?”
哈扎尔虽然没有向爱洛透露自己的平民身份,但是他的志向与迷茫,总是在字里行间透露出来,每每将信寄出去时,哈扎尔才会想起这个不应该写,那个不应该说。
爱洛却没有回话,似乎有些出神。
“抱歉。”爱洛又说道,却是不同的语气。
“嗯。”哈扎尔不知道该怎么说,胸口仿佛被什么堵住了。
“那件事,雷克跟你说了吧。”
这么久来,雷克只来过一封信,哈扎尔自然知道爱洛说的是什么。
“嗯。”哈扎尔却实在找不出语言,只能点头表示正确。
“抱歉。”爱洛又一次说道。
哈扎尔却是连嗯都说不出了。
“我去收拾一下行李。”哈扎尔觉得气氛越来越古怪了。
爱洛掉头表示同意。她陪哈扎尔走到了宿舍楼下,哈扎尔孤身上了楼。
哈扎尔要收拾的并不多,甚至连衣物也少了很多,两年的时间并不长,却足够哈扎尔长身体了,一些以前的衣物已经用不上了,也幸好格拉迪丝有远见,否则哈扎尔近几年都没有衣服穿了。
和当初来带塞弥尔的行李差不多,只是少了很多衣服,多了几本书和一堆信件而已。
哈扎尔锁上房门下了楼,爱洛还在楼下等候。
哈扎尔愣了一愣,走向前去,想要和爱洛告别。
刚一走近,爱洛便一把抱住了哈扎尔。
“我送你一段吧。”
只是短暂的瞬间,爱洛将头埋进了哈扎尔的胸口,随后便松开了哈扎尔,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
哈扎尔愣愣地看着爱洛走在前面的背影,深深地叹了口气。
坐上这辆熟悉而陌生的马车,却已是物是人非。车窗外,塞弥尔的身影已经完全看不见了,但是哈扎尔仿佛还能听见秋风拂过塞弥尔,落叶哗啦呼啦的翻滚声。
两人一路上都没有说话,在塞弥尔与诺尔斯的路口,哈扎尔下了车。
“一路小心。”爱洛说道。
“再见。”
“再见。”
看着马车远去的背影,手握着爱洛送给他的地图,哈扎尔知道,这或将是最后一面了吧。
或许自己以后还会在游唱诗人的口中听到爱洛的名字,以康西丁侯爵夫人的名义。
但他却不知道。
在历史的手中,哈扎卡拉卡与爱洛依丝,已经紧紧地捏在了一起。
泰元992年10月12日,塞弥尔的紫荆树叶落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