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来来,听人千言,不如自尝一口,公子品一品君候的手艺如何!”甪里先生已将手中那尾鱼剥了出来,抽去中间甜瓜,翻开两层白亮亮、热腾腾的鱼肉,递到张良面前,只那一股带着热气的甜香,已让张良喉头一动,伸手接过,拈了一块放进嘴里,略一咀嚼,忍不住便叫了一声好!这甜瓜虽甜,但其只取薄薄一片,不多汁液被热气慢蒸,散入细嫩鱼肉之中,若有若无,好似这鱼肉本身便带一股甘甜一般,又用香茅遮去鱼腥气味,其间掺杂些许荷叶清香,却带出这鱼香味道更为浓郁,整个浑然一体,好似这鱼生就便是这般味道,再多一丝佐料,便立时变作凡品,难怪叫做一味鱼!正好似宋玉论东家之子,增之一分则太长,减之一分则太短;著粉则太白,施朱则太赤。
“君候果然好手段!”张良极口赞了一声,忽觉众人眼色有异,转头看时,几人都是神色微笑瞧着自己,连赵青也停下手中鱼肉不吃,看着自己微微发笑,不禁有些犹豫,低头再看自己手中之鱼,并无一丝异样,不知这几人到底是何意思!也不知是自己吃相怪异,还是这几人做了甚手脚,奈何一块鱼肉在口还未咽下,正要将这一口鱼囫囵吞了下去,猛觉口中味道一变,一股辛辣之气冲鼻而起,心知鱼肉有异,刚要吐了出来,甪里先生早是一掌挥出,一股劲风扑面而来,让张良气息为之一窒,跟着便是变掌为指,轻轻在张良颌下一点,只听咕噜一声,那一口鱼如何还吐得的出来,早已被咽了下去!
“你给我吃了甚么?”张良心中顿时大惊,显见这鱼肉被甪里先生做了手脚,可自己方才看时,乃是他一层一层剥开,并无半分异样,何以鱼肉突然在口中变了味道?随即便想将那鱼肉呕了出来,可腹中早是有如一团火焰烧起,霎时间便觉全身有些燥热,喉头一阵阵发渴,赵青在旁瞧得仔细,那鱼肉上自是没有半分异样,不过张良那一声叫好之时,甪里先生小指轻弹,将黄豆大一粒物事弹入张良口中,她虽不知此乃何物,也知绝非恶意,此时见张良面色赤红,也是颇为奇怪,就见召平早已端了一瓢水来,被张良伸手抢过,咕咕一气饮尽,仍是连声叫道:“水,水,还要还要!”
一连饮过四五瓢水,张良这才觉道腹中热气渐退,不免面带怒意看着四老,甪里先生却是施施然道:“老东西让你讨债,难道不曾告诉你来讨甚么债么?”张良这一下被问的一愣,回思当日尉僚之话,并无讨债之语,转过头去一脸疑问看着赵青,不料赵青也是神色茫然,看来也不知是何事情,倒是东园公呵呵一笑道:“张公子既然有刺杀当今皇帝之勇,何以怕这一粒小小的鲲化丹?”
“鲲化丹?”赵青脸色猛的一震,一脸不可置信之意看着东园公道:“是我师父的九极鲲化丹?此物怎地在几位老神仙手里?”夏黄公呵呵一笑,拿起酒壶又喝了一口这才道:“怎地便不能在我四人手中?你父皇虽好丹药,可惜这鲲化丹跟他本身武学相冲,此丹又不能长生不老,若是留在你师父身边,皇帝服之无用,迟早要成祸害,因此这九粒真丹,便落在咱们四人手中,如今张公子既然被你师父打通玄关,分晓阴阳,自然是那受丹之人,给他服了,也算是咱们还了你师父的一笔旧债!”
“可这鲲化丹该有九粒,如何四位只给张公子服了一粒?”赵青此时心中已明,这鲲化丹乃是自己师父穷尽毕生所练,自己虽不知这丹药有甚功效,却也知道定然非凡,始皇帝虽也养了不少方士丹士,所求都是不死之药,只可惜那些方士丹士百般踅摸,也练不出一丸不死药来,因此这鲲化丹既然没有不死之效,也就不曾进献给皇帝,哪里晓得是这鲲化丹跟自己父皇武学有相克之害。如今给了张良,她倒也并无异议,不过对这丹数却是有些奇怪!
“啧啧啧,这女娃儿跟他父亲脾性倒是相近,都是急性之人,你想他即刻死在你眼前么?”绮里季瞧着一脸疑惑的赵青,啧啧连声道:“九粒齐服,你还不如一剑刺死他算了,九极鲲化丹,九粒功成,鲲化为鹏,岂能是一蹴而就?这九粒丹,一粒功效高过一粒,九粒齐服,就是你那老不死的师父都抵挡不住,何况他一个初窥门径之人?只这一粒,便够他受用不少时日,且等劲力渐生,有所小成,这才能服第二粒,九粒服完,也要三年才可!不过那时候么……”
他话说到此,却是戛然而止,神色阴郁瞧了张良一眼,似乎有些言而未尽之意,张良同赵青虽不知他是何意思,召平却是心如明镜,依张良此时根基,若将这九粒丹药尽服,再得四老指点,三年之后便非是今日可语,到时候张良若再要刺杀始皇帝,天下除了尉僚,只怕再无旁人能拦得住,若是如此,尉僚一番经营,却是有些画虎不成反类犬,因此绮里季才有这未尽之言!
张良在一旁虽是听的莫名其妙,却也多少知道方才口中那股辛辣之气想必便是这甚么鲲化丹了,可这几人事前也不通晓自己,便不知用甚么手法让自己服了一粒,这份自作主张,不免让张良心中多少有些怨气,当下双手一拱道:“在下并无甚么长生不老之心,也不愿修炼甚么神仙之术,这丹药既然有化鹏之效,还是送于他人的好!在下告辞!”说罢便翻身上马,也不理会赵青,转头便往商邑城中而去!
“张公子……”赵青见张良面带愠怒,驰马而去,刚要追上前去将此事说个明白,却是东园公呵呵一笑道:“不用追了,他既然服了一粒,若是不得化丹入劲之法,迟早还要回来,此时追了上去,岂不是自讨没趣么?来来来,莫辜负君候这一番心意!”他这一番话说的声音不大,传的却是极远,远处甚或都有回声传来,张良在马上疾驰,也是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到底还是一路直奔城中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