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军已然进关集结了……”张良眼光一扬,望向远处,原本满面惊喜赞叹之意顿去,已是升起几分沉郁,赵青顺他眼光望去,远路上一队队军兵车马,络绎不绝,沿着大道向西进发,她明白张良生性恬淡善良,其实心中甚是与世无争,见了这军马,自然要想到一场大战在即,万千军兵战场杀伐,过来站在他身边幽幽道:“蒙恬和我哥哥这些日子以来,一直忙这些事情,前几日我进宫去见父皇,都难得见我哥哥一面,不过我哥哥这几日只怕还有些事情来征询你这个门客之见哩!”
张良回过头来一怔道:“调动军兵,乃是军国重事,监国公子自有幕僚官属,我又不晓得其中枝节,能有甚么事情问我?”赵青抚摸这自己坐骑头上鬃毛,笑了一声道:“说来也不是甚么军国大事,原本依着我哥哥所想,此次出征,必要选取精锐之师,以求一战而胜,而今天下精锐,莫过于咸阳周边十万锐卒,都是我秦国百战之师,可蒙恬一个也不调动,只从天下各郡抽调军兵,此事我哥哥也同蒙恬说过几次,他只是不听,我哥哥这监军之职,专管监督之责,也无权干涉军兵调动,虽是跟蒙恬说了几次,他只是不听,我哥哥也是有些无奈,那些幕僚官属,更是不明所以然,所以我哥哥迟早还得来请教你!”
“这有甚么不明所以然的……”张良闻言张着脸向天想了片刻,刚说了半句,赵青马鞭一指笑道:“关中地面不能念叨人,说来就来,我只说今日带你出来看看初春景致,散散心气,哪知人家追着咱们后面来了!”张良顺着他马鞭所指,塬下一队精骑来势甚急,到了塬下,领头之人摆手一挥,只两骑马奔了上来,正是扶苏同曾堃二人!
“张公子好兴致!”扶苏驰马上来,向着张良一点头,见赵青在一旁笑吟吟不语望着自己,不禁有些奇怪道:“你这丫头,这般挤眉弄眼作甚?”曾堃自是上来对着个人一礼,也不下马,眼望四处,只是在旁巡弋守护!
张良见扶苏上来,却是下马做礼道:“监国公子可是为调动军兵之事而来么?”扶苏脸上登时一怔,忽地明白方才赵青那古怪笑容意思,也是翻身下马道:“看来这丫头已然告诉你了,此次用兵,必要精兵锐卒,蒙恬却弃咸阳十万精锐全然不用,再有便是同匈奴交战,利在骑兵奔袭,这马匹我自然命人多方调集,可蒙恬却要征集各郡战车,无论大小,尽数送来,也不知他究竟有甚么用,我虽是问过他数次,只是不肯明言,说是临战便知,我到底有些不放心,因此前几日跟这丫头略略提了提,只说等这几日略有空闲,便来请教张公子一二,不想这丫头口快,已是说给公子知道了!”
赵青见扶苏数落到自己,下得马来一脸不悦道:“我这不是怕你忙的没空闲过来么,因此替你问问,真是好心没好报!”
“请教二字不敢当!”张良却是不愿卷到他兄妹二人斗嘴里去,在地上踱了两步道:“蒙恬乃是世代将门之后,又在始皇帝身边这许多年,受过不少名将指点,这兵法权谋之道,自然是十分精通,只是他跟公子你身份有别,因此顾虑自然也不相同!”
“这跟我二人身份有甚关系?”扶苏却是有些不解张良话中意思,有些茫然问道:“我虽是监国公子,他也是国中大将,同在一朝为臣,职位不同罢了,能有甚么顾虑之处?”
“你是监国公子!”张良眼光深邃,注视着扶苏沉声道:“你虽是在朝为臣,实为国之储君,有朝一日始皇帝驾鹤成仙,难道这秦国不是由公子你来统领么?蒙恬虽是国之大将,可毕竟不是始皇帝骨肉之亲,公子你难道忘了当年王翦征楚之事么?”
“你意思是说蒙恬统领重兵,怕我父皇猜忌于他?可他也未请求甚么赏赐……”扶苏脸色一变,王翦征楚之事他如何不知,当年李信以二十万征楚兵败,始皇帝亲请王翦出山,举秦国精兵六十万,王翦出兵路上,数次派使者回去向始皇帝请求封地赏赐,以此打消始皇帝心中疑虑,可蒙恬并未有此举动,跟王翦征楚如何相同?
“蒙恬不调咸阳十万精锐,其中意思不过有三!”张良恬然一笑,附身就地上揪起一叶嫩草,放在嘴里咂摸道:“以蒙恬之智,如何不知匈奴骁勇,若举关中精锐,一旦战败,则他再无精兵可用,始皇帝又岂容他出师败回?此乃其一!其二便是学当年王翦之法,不过有所变通,但凡大将统兵,始皇帝必有疑心,如今蒙恬舍关中精锐而不用,留为屏障,也是让始皇帝安心,毕竟以始皇帝之能,关中十万精锐之勇,而今天下谁人能敌?有这十万精兵在,始皇帝自然对他蒙恬放心,此乃其二!不过其中最为紧要的,便是这其三,所谓良将出兵,未虑胜,先虑败,此战一开,秦与匈奴之势只可战,不可和,若是白羊楼烦二部久攻不下,匈奴王庭出兵于北境,到时候天下再无精兵可用,岂不是天下摇动?因此蒙恬留此十万精兵,也是防备匈奴有所举动,此乃老成谋国之举,依我所想,这第三才是蒙恬心中最为关切之事!至于公子所言那战车,想必他自有用处,非是我能所料!但蒙恬决然不误公子,因此不用太过疑虑!”
“看来我的确有些疑虑多了……”扶苏听张良一席话,低头沉思半晌,良久才自失一笑:“行军作战,我自认不如蒙恬,看来这权谋之术,我也是有些不如他……”赵青在旁一笑道:“你又没打过仗,怎知道用兵之法,谁不是一点一点学来的,父皇不也是跟王翦老将军学了很多年么!你看张公子这心思智谋,决然不在蒙恬之下,我前日跟你所说的事情,如今也该有个决断了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