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KE两年多了,杨铭轩深知KE员工离职的困难和繁琐。一条生产线的差不多三十六个人左右,真正成功办理离职手续从KE走出去的员工没有几个。线长说是要“排队”,所谓的“排队”就是生产线上严格控制员工的离职,能正常办理辞职手续的数量都是有限定的,一条生产线一个月最多只有一个辞职人员的名额。
Summer说是想请林芬九的叔叔出面来给杨铭轩“说情”,可杨铭轩到现在还没有想到一个正常离职的理由。Summer提醒杨铭轩说:“不如说你父母亲年纪大了生了病你要回去照顾他们。”
“这怎么行,上个月我们生产线上的一个员工,她可是在生产线上做了快十年了,她的母亲过世时想见她最后一面,她向生产线和车间请假,车间也没有给她请假,后来她的母亲过世了,她想了想还是不要在做下去了,就向车间提出辞职申请,车间主任说是不行,要她提供母亲的病亡证明才能给她同意辞职。她连母亲最后一面也没有见到,去世了连去送一下也不行,最后她只能扔了工资离开了公司,这么没有人性的公司,真是没有天理。”
Summer便不再说话了,在杨铭轩的“影响”下,Summer也说他有一个同事的老乡,也是在装配车间上班的,怀孕了,肚子很大,据说都快到临产期了,要请假去生孩子,车间不同意,后来她干脆就不想做了,提出申请,人家肚子都那么大了,车间还让人提供什么证明,肚子那么大明摆着就是证明,还提供什么证明啊,还好的是,那个女工在跟车间主任大吵了一架的晚上就到医院里把孩子生了下来,最终也没有拿到工资。孕期过了就是哺乳期,两个月后那个女工来上班,公司不让进厂,说她是自动离职的,自动离职按KE的规定从车间上报人事部的时间算起要满六个月才能重新进厂,而且之前的工资一分钱也不会发给公司的。
“这个血汗工厂。”杨铭轩骂着,骂归骂,身在他口中的“血汗工厂”里,要么被他们无限制的“压榨”,或者就离开。杨铭轩已经选择了要离开,可是一时却想不出一个更好的离开的办法了。
Summer提出的请林芬九的叔叔出面,杨铭轩不想就此而欠下林芬九叔叔的一个人情,可是如果真要请林芬九的叔叔出面找车间里的领导说了情,但事后人们人知道杨铭轩是离开KE到了KE的“死对头”DX公司,那么林芬九的叔叔在KE要受多少人的“异想”。
杨铭轩想着,不管怎么说先找个理由去试试,最后的理由就是直接跟线长和车间主任说自己不想在KE做了,自己想回到家乡做自己的事业。
Summer也觉得这是一个好的办法,不过Summer紧接着问:“DX在KE的附近,难免以后会碰到KE的熟人,他们肯定会把你在DX的事情传到车间里的,到那时车间里面不是会有更多的说法吗?”
“现在最主要的是怎么才能辞职,找一个合理的辞职的理由才是上策,至于以后他们见到我,我可以说是回家做生意或创业失败,只好再回到PT了,也不想再进KE,就去了DX。那样,他们也就没话可说了,再说了,我们的目的是要辞职离开KE,他们要说就让他们说去吧,管他们那么多,对于他们在乎的太多了,反而束缚了我们。”杨铭轩说着,看了一眼Summer,Summer也笑着。
第二天一大早杨铭轩就把辞职申请送给了生产线长,生产线长自从上次想请杨铭轩“出山”接管生产线时就感觉到杨铭轩不会在生产线上做了,可没有想到的是,杨铭轩这么快就提出了辞职申请。对于杨铭轩的辞职,生产线长没有感到一点意外,他问杨铭轩:“你想好了吗?”
“想好了。”杨铭轩说,“想了很久了。”
“想好了就好了,不过现在辞职是很困难的,你是知道的,每个生产线一个月只有一个名额,我们生产线前两天已经离职了一个,名额已经够了,不过你的情况嘛……”生产线长想说什么又停了一下,把话题转了回来:“我给你签同意离职,到了车间主任和厂长那里就要看你自己的了。”
杨铭轩点着头,对生产线长说了声“谢谢”。
按照常理,员工若提出辞职申请的时候线长总会问东问西,还会劝员工不要辞职,他们心里最好的要求是员工不要辞职就丢工资离开公司,这样他们可以从离职的员工中扣除生产中的不正常消耗。
可这次,生产线长没有问杨铭轩离职的原因,他知道他问什么结果都是杨铭轩退回来的一句搪塞的理由,一个或许不怎么让人满意的借口。在KE已经没有什么“前途”,做的最好也只是一个普通的操作工人,想杨铭轩这样的“人才”,在KE真是埋没了,他不想像杨铭轩这样的人一直埋没在KE里。
车间主任也没有问杨铭轩多少,也像线长一样签上了自己的名字。车间主任对于杨铭轩知道的比较多,他当然也听说了以前的车间主任朱本昌许地山之类的车间“领导”们的“故事”,在这个时候他也不想为此而阻止杨铭轩。
他拿着杨铭轩的辞职申请,提起笔不知道要不签字。若是他不签字,那么有可能杨铭轩会动用他在“社会”上的力量,他的家人小孩可都在公司的宿舍楼里,万一那些个不讲理的“蛮人”人动他们家人动粗,他可真是得不尝失啊。
想了又想,他也没有看杨铭轩辞职的理由,刷刷地写上他的名字甩了一句:“去找厂长吧。”
杨铭轩也笑着对车间主任说了声“谢谢”,车间主任的心里开始不安起来。
到了厂长办公室,厂长一个人坐在办公桌前看着一份报告。杨铭轩敲门,厂长头都没有抬地说了声:“进!”
“厂长——”杨铭轩想招呼一下厂长,话音还没有落,厂长瞪着杨铭轩,语气很冲,喝道:“杨铭轩啊,你怎么这么没有礼貌啊,你没有看到我正在看报告吗?你这样打断我的思路,你知道想找一个看懂报告的思路是多么难吗?真是没有礼貌,在旁边等着,要不然就给我出去。”
在出去和等待之间,杨铭轩选择了后者,他想厂长看一份报告也不会用很长的时间,如果自己出去了,等一下再到办公室也不定会“逮”到厂长。杨铭轩不做声,站在办公桌旁盯着厂长,厂长不动声色地看着报告。
这时冲进来一个年轻四五十岁的妇女,她一进门就将一份辞职单放在厂长的面前,说:“厂长,请你帮忙一下,给我签个字。”
厂长一看是“辞职申请”,立马火冒三丈,把妇女刚才送上去的辞职申请扔进了桌子旁边的垃圾桶里,骂着说:“辞什么职,有什么可辞职的,现在不允许员工辞职,出去!”
那妇女开始哭了起来,忙从垃圾桶里捡起她的辞职单,边哭边说:“厂长,求你了,就给我批了吧,我老公本来是在一个工地上做事,今天早晨他不小心从架板上摔了下来,一根钢筋刺进了他的左眼,现在还在医院里躺着呢,厂长啊,我们夫妻两个都是外地的,他一个人躺在医院里也没有个人照顾,厂长您就给我批了吧,让我去照顾我老公去吧?”
妇女哭着要去拉厂长的胳膊,厂长甩开她的手,说:“拿开你的脏手,别乱拉!”
“厂长,我求求你了,我给你跪下了……”妇女说着,朝着厂长跪在了地上,厂长绕过妇女,那妇女想抱厂长的腿,厂长将她一脚踢开,骂得更厉害了:“滚一边去,要跪就跪吧,看你能跪在什么时候,辞职的事情想都不要想了。”
“求你了,厂长,给我批了吧?”厂长说了那么句话跳出了办公室,妇女还跪在办公室里,双手爬在厂长的办公桌上,哭着热泪横流。这一幕杨铭轩看在眼里,呆呆地看着爬在办公桌边放声大哭的妇女。
这个妇女都成这个样子厂长都不会给她批辞职更何况是他呢,杨铭轩想着,当他醒过神的时候,厂长早已不在办公室里了。他上前一步扶起妇女,说:“厂长都不在办公室,你也别跪着了,起来吧。”
妇女抬头看着杨铭轩,对着杨铭轩开始“下跪”:“你是个好人,你给厂长说说,让他给我批了吧?”
杨铭轩更加慌张起来,一边扶着妇女一边说:“阿姨你搞错了,我跟你一样,也是来找厂长批辞职的,你赶紧起来吧,我也帮不上你什么忙。”
妇女见厂长也不在办公室了,办公室里的杨铭轩也是跟她一样是来办理辞职手续的。想着自己“病重乱投医”不觉得不好意思起来。她擦了一把泪,又盯着杨铭轩看了又看,说:“两年前你都是装配车间的生产线长了,现在至少也是个车间主任以上的领导了,现在还在办公室里,你就跟厂长说说吧,让他给我批了辞职,我真是要去照顾我老公的,他现在还躺在医院里呢,没有人照顾,还在医院里,一个人。”
看来这个妇女真把他当成“办公室里的领导”了,杨铭轩说他不是“办公室里的领导”,妇女不信,不管杨铭轩怎么说,妇女还是不相信,与妇女“纠缠”了半天,杨铭轩拿出辞职申请给妇女看,那妇女才相信杨铭轩真不是“办公室里的领导”了。
妇女变得很失望,伤心地望了望杨铭轩,流着泪,不过并没有先前那样的放声大哭,自言自语地说着:“他真辞了不职更何况是我们这些人呢。”
妇女抹了一把泪,默默地走出了厂长办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