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小窝,徐飞骆倒是很想帮忙来着,无奈他拿这煤气灶不知如何是好,要知道,他是使惯了电磁灶的,另外普通的铁锅也有些手生,他都用的平底锅,只能在一旁干着急。李默然原本也没打算要他帮忙,地方确实狭小,两个人挤一块儿,施展不开拳脚。另外,还有一种“我的地盘我做主”的气势油然而生。她一早盘算好了要做哪些菜、怎么做,他在一旁反倒碍事儿。于是反手,将他推出厨房,关上门,自个儿在里面忙活开来。先将冬瓜洗净,削大块儿,排骨洗净飞水,切两片生姜,一并倒入砂锅,接四分之三的水,先开小火预热,再换大火炖开,便又换小火慢炖。冬瓜为凉性食物,加点姜,可以综合一下;水没放满,炖的过程,汤不会抛洒,又不能太少,若炖一会儿再加水,会影响汤的口感;先预热,避免砂锅在乎冷的情况下又乎热,影响砂锅的寿命;没先放盐,炖好以后再加,既健康,也容易把握咸淡。另外,也不需要再加其他作料,现在市面上卖的菜,因为大棚化、批量化种植,食材原本的味道已经不再如单家独户按季节敞开式种植的那么浓郁,清淡的味道很容易被作料所掩盖,所以什么都不加,才能在最大程度上保留本真的鲜美。趁煲汤的闲暇,苦瓜洗净、去籽、切片、备好;黄瓜洗净、盐水浸泡、削皮、拍裂、切段儿、装盘;蒜头拍扁,去衣,剁成蒜蓉倒入黄瓜拌匀;两个鸡蛋敲碎加少许盐,她可用不着什么打蛋器,一双筷子就是最好的工具,手腕用力、快速打匀;剩余两根量的排骨段撒上盐、料酒、生抽,抓匀腌制。一切准备就绪,只等汤好挪锅腾出地方开炒。趁这间隙,她出去透透气。一瞧他,呵,真把自己当熟人了。有样学样,自己的毛巾用衣架晾起来,挂在她的毛巾一旁;衣物都叠好放入她的布衣柜;他的鞋子并排与她的一起,摆得整整齐齐。这会儿,被褥一角掀开着,人光脚站床垫上,手里拽着一根不知在哪儿找出的丝带,正在固定她还没来得及修理的接口处断开的两根蚊帐支架。他又仔细检查一下四角的支架,确认没问题,才转身下床。一回头,见她悄无声息地站在背后,边拍拍手边咧嘴露出白牙:
“你老公的手艺还不错吧。”
“还不错……呃,不对,我还没老公。”差点就被他绕进去了。
“要是有透明胶带就好了,能修得更牢固,也美观。”他不理会她的最后一句话,而是自己补充道,“干脆换新的。”
“好好的,不用换。”X市的气温,一年中有大半年在二十多度以上,就连冬天,也可能会因为气温攀升而蚊子出没,蚊帐实在是家居生活必备用品。这幅蚊帐,她虽然已经用了三年,但,除了支架有这个小毛病,蚊帐面连一个小破洞都没有,完全用不着换。而且,那可是她非常喜爱的粉红宫廷风款式。虽然年纪摆在眼前儿,但并不妨碍她成为自己世界里的公主。即使有时脏了,但动手洗一洗,仍能重新焕发出原本动人色彩。最重要的,一套下来,才一百来块钱,能用这么久,性价比已远远超出期望值,她很知足。正所谓,千金难买自己喜欢,何况她没有千金,能省则省喽。总之,就一点,不换。
他还想张口说什么,李默然说了句要炒菜啦,便闪进了厨房。她真心觉得,这样的问题,没必要花时间争来辩去。该花的钱,她一定不会硬抠;不该花的,就别随意浪费。一个女人远离家人、独自在外工作生活,储蓄是非常必要的。在不依靠任何人的情况下,钱,总还是会给予自己几分安全感与踏实感。前提是,这钱,是她自己挣来的,而不是靠他人接济。一方面,她的经济状况不至于到那种程度;另一方面,她也不允许自己那么随便。倒不是说,与老公都要分个甲乙丙丁、子丑寅卯的。关键就在于,这人还不是自己的老公,对吧。任何感情,哪怕再亲的亲人,太容易因为钱而发生纠葛,最终都是伤心又伤情。无论如何,她都不愿看到这样的结局。所以,便从源头进行遏制。正如那句广告词:你好,我也好。大家都好。
冬瓜排骨汤煲了一小时就换了下来,若煲太久,太软烂,口感上反而没那么好。加盐调味,试了下,淡淡的,正好,汤不必太咸。
调大火,几分钟后,苦瓜炒蛋出锅。洗洗锅,盛上清水,两双竹筷呈”V”字型架在锅中央。排骨再撒上生粉抓匀,再倒入豆豉抓匀,最后倒入少许香油抓匀,盘放竹筷上,盖上锅盖,开大火蒸。然后出来将靠墙边的折叠小桌撑开,苦瓜炒蛋先上桌;再回去加盐、醋、蒜蓉,将黄瓜凉拌,几滴麻油调味后,上桌;将碗筷再次清洗一遍,盛上冬瓜排骨汤一碗先端出,徐飞骆见状连喊“小心烫”,帮忙接过。她准备折身端出另一碗,却被他抢先一步进厨房。她便拿出两张往上叠加的小塑料板凳,放小方桌边。等他出来,她进厨房关火,揭开锅盖,待盘稍凉,在挂墙上晾晒的白色干毛巾帮助下,将盘端上桌。一切准备就绪,她招呼他洗手。他这才有时间仔细观察厨房里面的摆设,拥挤狭小是必然的,但每一处空间,都被主人合理规划及利用,透露着她的灵秀与聪慧;做一顿饭下来,完全却没有狼籍一片、不堪入目的场景。反而收拾得干干净净、井然有序,像没动过一样。这跟她做饭的习惯有关。有的人做完,厨房像撕杀后的战场一样;但她,是边做边瞅着空档儿收拾,因为没办法忍受灶面上有污渍、案板上还留食材残渣之类。主要是让自己赏心悦目,在她看来,做饭本来就是一件快乐的事,就像完成一个个作品,她很享受创作的过程。
齐活儿。两人就围坐在小方桌边,先喝汤。她边喝边观察他的反应,主厨的人都希望自己的菜能得到别人的称赞,即便是客套几句,也很受用。果然,他不负众望地咂一下嘴,无比夸张地飞扬两道剑眉,星眸闪烁着男人们看见绝色***露的肉体时才会喷发的光芒,赞道:
“太好喝了!”
“收一收吧,有点过了。”嘴上这么说着,但她分明很受用的样子,乐得合不拢嘴。
他也很开心,美食、美人、美心情,天时、地利、人和皆占尽,食欲便更加旺盛。连味道寡淡的排骨,吃进嘴里,味蕾全部打开,满口溢着那肉炖熟后的原始香味,肉质Q弹又易嚼碎,却没有半点腥味。再吃口冬瓜,清新爽口,解了肉的腻。再喝点汤,精华皆溶入其中。简直完美!他三两下就解决了一碗汤,李默然自觉地伸手去接,他也就毫不客气地递给她。帮他盛上白米饭。
苦瓜原本的苦涩味,与蛋混在一起,被冲淡了许多,整道菜滑嫩可口;拍黄瓜加了醋,夏天吃,既杀菌又开胃,清脆酸爽;豆豉蒸排骨,与冬瓜里的排骨相比,虽然为一材多用,但味道全然不同,这道菜非常下饭。只瞧徐飞骆一碗饭快见底,便能知晓一二。很快,他又添了一碗。李默然一眨不眨地盯着他半天,甚至忘了动筷,讶然道:
“不过是家常便饭,感觉你像几百年没吃过饭了。”
“就是因为家常便饭才好吃。”他咽完口中的食物,才又说,“平时上班,吃食堂或快餐;一人在家,虽然我会做饭,但做多了吃不完浪费,做少了花时间精力材料,也浪费。所以很少做。”当然了,还有一个原因他没说——这顿饭是她做的,所以他吃起来才格外带劲儿。
他说的这些,她当然都感同身受,毕竟,她也上班,也独身一人。只不过,有钱,想吃什么会吃不到呢?她无从了解,有钱人都过着怎样的生活,他们的想法又是什么。也许,以后也不会了解。因为相距甚远,她一个普通人即便在工作中会接触一些精英人士,却很难有机会跟人家结交。何况,说她单纯也罢,说她憨傻也罢,她本就没有什么雄伟宏大的野心抱负,也没有高人一等的计策手段,有的只是谋生技巧、家长里短、小女人心思。实在算不得什么。有时看一些社会版新闻,关于豪门或企业的争斗,动辄涉及资金上亿,她不能理解也无从想象:哪里来的那么多钱。既然那么有钱,已经可以实现很多想做的事情了,又何必还要争来斗去。她觉得可笑,但转念一想,也许在有钱人眼里,也觉得她可笑——不过一个上了年纪的普通打工族,事业无成,那一点储蓄都称不上是财富。这世界,的确存在那么多的差异与不同,她只需要做更好的自己,就已经很了不起。
思绪万千,但终究归结为庸人自扰。只随口问了一句:
“那你家里人呢。”
“这么想见我家人了,”他揶揄着,“那我就勉为其难,早点安排你们见面。”
“你想太多。寒暄两句,明白吧。”
“寒暄不够,不如我们秉烛夜谈。”
……她还是老老实实地吃饭好了。饭菜被席卷一空,完了他又喝了一碗汤,这时的小凳子于他而言实在太矮,便瘫坐在床上抚抚肚子。整个一中年大叔的做派,说好的清新俊逸、气宇不凡、风度翩翩呢?她听到小心脏开裂的声音:
“你是医生,还会吃撑……”并且还是消化内科的医生,她很难相信。
“医生也是人。主要是太好吃了。”
她收拾完,歇了会儿,就催促他回去。
“好残忍,我还没消化,腹胀,你就要赶我走。”伤心欲绝状。
“大哥,你是来演琼瑶剧的么……”她哭笑不得。
“这会儿走,太热了。”继续耍无赖。
“你有车……”下楼便是车,车上面有顶、里面有空调,开回去直达地下停车场,电梯直升家门口。他与“热”字绝缘,好伐啦。
“一热,我就全身乏力,一乏力,开车就怕一不小心……”不管怎么软磨硬缠,就是不走。不惜,拿自己的生命做诅咒,真是拼了。
“呸呸呸,说什么呢。让你早点回去,只是不想你玩物丧志,你这么优秀的人,可以做更多造福人类的事。”这话一半认真,一半掺杂恭维谄媚。虚虚实实,她自己都分不太清,更不知他又作何理解。
只见他收起嬉笑,一脸严肃地扶着她的双肩,一字一句说道:
“可我现在只想造福你。”
……呃,没救了。
于是,他赖来了与她一起午休、一起伺候几盆花花草草、一起到天台观看行走极快的流云……顺便腻腻歪歪了个够。终于,她“忍无可忍”,使出“杀手锏”。勾着他的脖子,深深地印上她的吻:
“我会想你的。快回去吧。”即便做戏,面对这张俊美的脸庞,亲上去的那刻真实而投入的感觉可一点也不掺假。否则,某男也不会傻呵呵地立马就答应了。就连他发动车子,脸上都是笑容洋溢的。幸福来得太突然,晕到了家,方觉察后悔,而为时已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