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老狗好几天没吃了。”猴子红着眼圈走过来对着张队说道。
“唉,算了,不吃就不吃吧……”
张队领着年青警察出去了,门关上后,整个监室的气氛压抑的像是要滴出水来,每个人心情都很沉重。
“哈哈哈!弟兄们,来!别哭丧着脸,哥哥我要解脱了,在这个鬼地方我都住了快两年了,早就受够了。你们难受什么?”叶风突然间放声大笑。
“来来来,都来陪哥打会儿牌吧。”叶风从枕头下面抽出一副扑克牌来。招呼了几个同号的犯人过来陪他打起了斗地~主,没人和他抢地主,一直都是叶风当地主,不需要让牌,却不知道为何叶风会一直赢。
王才、胖子、猴子、吴一凡没有参与。王才是因为心中不忍,胖子、猴子扭过脸去暗自垂泪,他们与叶风关在一起快一年了,人非草木。
吴一凡想起自己一审死刑,二审还没有开审,看到此情此景想到自己可能的结果,坐在尿桶边的铺位上浑身微微颤抖吓的够呛。
“哈哈哈!”监室里时不时传来叶风放肆的大笑,他是在用笑声掩饰内心深处对死亡的恐惧,表情也夸张到有些扭曲了。没有人不怕死,虽然每个人自从诞生之日起,就一步一步迈向死亡。但是,人怕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死,最可怕的不是死亡,而是等死。
王才心中感叹:唉,人生路难行。有时候生、死、善、恶只是一瞬间啊。只是不知叶风的女儿孤苦无依的将来该如何面对这个世界,会怎样给自己将来的男友丈夫介绍自己的家庭?
几个打牌的人乱哄哄的玩到半夜也都累了,管教过来催了两遍要求大家睡觉。叶风将扑克牌一摔,挥了挥手,结束吧。
一群人躺在床上,不再言语,渐渐的整个监区安静了下来。探照灯依旧的在监室外面不知疲倦的扫射着,还有那武警战士背着枪忠实的在高墙上的塔楼巡视着。
半夜间,只听到监室外面雷声骤起,轰隆隆的雷声由远及近在看守所上空炸响。少倾,风雷之声渐熄。“哗”的一声瓢泼大雨倾盆而下,尽情的冲刷着这个肮脏的世界。
叶风躺在铺上,头和王才的头直线距离不超过四十厘米,两人谁也睡不着,睁着眼睛听着外面传来的风雨之声,静默无语。
“兄弟,你真的杀了六个人?”沉默许久的叶风突然小声的问王才。
“嗯,是真的……”
“那为什么你没有被砸镣啊?”
“我杀的六个都是坏人。”
“……”叶风沉默了。
过了许久,叶风突然问王才道“那我是坏人吗?”
“嗯,不是,但有一瞬间是……”王才斟酌了一下说道。
“唉……也不知道人死后会有阴间吗?”叶风喃喃的说着,两眼望着监室墙上高高的换气孔。
“有!”王才清晰的回应道。
“哦?”叶风提高了点声音,微微把头侧向王才。
“我去过,然后又回来了。我向你保证,每个人在阴间都会得到公正的对待……”王才轻声的说。
“那为什么阳间不能每个人都被公正的对待呢?”叶风突然问了一个深刻的哲学问题。
“这个……”
“唉~,我这辈子马上就要到头了。在这里关的久了,没事的时候就常常回想起过去的事情。我从小家里穷,别人有的东西我没有。别人吃东西的时候,我只能眼巴巴的在旁边看着。上学的时候我比所有人都努力学习,因为我听说知识能够改变命运,却因为交不起学费上不了大学。”
“……找工作时,人家有背景的都有好工作,而我只有背影。后来我为了给母亲治病,和初恋女友分手了,把自己卖了……。”
“我在她家当牛做马老老实实的干了二十年,生个女儿还要姓人家的姓……。再后来老娘死了都不让我回家当孝子……回首这辈子,我就他娘的没有活的痛快过,窝囊啊……”叶风喃喃的对王才叹道,声音越来越小睡着了。
躺在旁边的王才,不觉的湿了眼框……
………………
早上六点,天刚蒙蒙亮,监区大院内起突然响起了几声尖利的哨声。哨声将王才惊醒,他睁开眼睛四下看了看,只见猴子在离自己不远的铺位边上呆坐着。他这一夜没有睡觉,一个原因是因为他心情不好睡不着,另外一个是防止叶风在执行前夜自杀或者自残,这是看守所分给他的任务。
他必须值这个夜班,表现好了可能会有减刑,他是一个判了两年半的轻刑犯,盗窃。看到王才醒了,猴子艰难的对他咧了咧嘴,算是一个微笑。
监室里的其他人陆续醒了过来,只有叶风睡的出奇的安静香甜,脸上似乎还挂着一丝微笑,大家动作都轻手轻脚的,不忍吵醒他。
又过了一会儿,走廊里由远及近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脚步声行至王才所在监室的门前,有人拉开观察窗口向内看了看,然后“哗啦啦”一阵钥匙的响动,门被人从外面打开了。
王才闪目向外一看,还是昨晚来过的老警察“张队”。他领着两个人,分别端着两大海碗热气腾腾的饺子走了进来。门外还站着四名穿着迷彩服,戴帽子扎腰带的武警在那里戒备着。
叶风已经醒来了,这会儿正靠在墙上平静的看着房顶换气孔射进来的阳光,那是自由的味道,雨天亮前已经停了。他看到张队领着人来给自己送饺子了,微微坐直身体,微笑着双手接过张队亲手端过来的饺子,说了声“谢谢。”
张队抿着嘴点了点头,看了一眼另外一个墙角躺着不动的老狗,伸手把饺子也放在他的脚头,然后对自己身后的两个年青些的管教说“叫老狗起来吃吧。”
老狗被两个年青的管教叫了起来,看到“断头饭”已在眼前,吓的浑身直打哆嗦,汗顺着脸不停的淌下来,王才从来没有见过有人能流这么多汗的。
老狗昨天晚上就已经知道今天是上路的日子了。自从二审维持原判后,他早吓的魂飞魄散动弹不得,这会儿都有点精神失常了。
王才坐在旁边不远的一张铺上,这时他才第一次看清老狗的长相。只见他五十左右岁的样子。斗鸡眉,三角眼,两腮往里扣扣着没有一点肉,头有点斑秃,一块一块的没有头发,也不知道他原来就是这个样子呢,还是后来精神压力太大头发掉成这样子的。
老狗上身穿着一件白衬衣,没扣扣子,脏兮兮的胸口塌塌着,排骨一根一根的清晰可辩,下身套一条脏呼呼的裤子。
在三个管教的注视下,叶风要了双筷子,夹起饺子放进嘴里细细的品尝着这人生中的最后一顿饭。时不时的还和别人说笑两句,到了这个时候他也已经完全放开了。
叶风扭头见到老狗的这副样子,叹了口气说道:“老狗,虽然爷爷看不起你,进号子里以后没少了修理你,但是今天你我一起上路,也是场缘份。来吃两口吧,味道不错,你这孙子做人不行,可也别做个饿死鬼啊。”
老狗依然是那个表情并不理会叶风的话,叶风吃完自己的这一碗,对管教“张队”说了一句味道不错。又自顾自的拿起老狗面前那一碗饺子说“老狗,你要是真不吃我可就让别人吃了啊。”
说着,叶风端着老狗的这碗饺子,做势要递给监室里其他的几个人,嘴里说道“弟兄几个有没有人想来尝尝,三鲜馅的,味道真心不错。”
监室里包括王才在内的其他人纷纷摇头表示不用,这种饭再好吃,也不会有人去吃的,不吉利。
“德性样吧,还嫌不吉利呢,你们不吃我吃,东西做好了别浪费。”叶风笑着骂了一句,端起这一碗饺子也吃了个精光。
张队几人默默的看着叶风吃完,收拾了碗筷,然后对着叶风说了句“安心上路……”。叶风看着他们,特别认真的说了句“谢谢。”
几名管教警察走了,监室的铁门又被关上了,整个屋子里又陷入了死一样的安静。
时间这种东西,想要它慢它就快,想要它快它就慢。两个小时很快过去了。八点多,王才听到看守所整个大院里又嘈杂了起来。很快,一阵杂乱的脚步由远至近来到了监室门外。
“其他人靠墙站好!”监室大门上的观察窗“唰”的一声被人打开了,有人在门外命令道。
王才等人听闻后起身站到了铺上,靠着右墙列成了一排。哗啦啦的开锁声这时听在王才耳中仿佛死神在拍手。
门开了,太阳这时已经完全升起,几十亿年不曾熄灭的光芒射入监室,今天分外刺眼,王才微微眯起眼睛看向门口。
门口显现出一群人,站在前面的是两个表情严肃的中年男人,一高一低阴沉着脸好似牛头马面附体,面如寒铁,这是法院的执行法官。
这两人各穿着一套黑色西装,手中拿着几张纸,他们左胸口处都别着一个国徽,那一抹红,象是一汪血。
二人身后跟着今天全体当值的管教警察和几名全副武装的武警,在看守所里,如果有人上路的话,全体管教是要来“送行”的,这是规矩。
几名武警戴着钢盔口罩墨镜,把一张脸遮的严严实实看不清楚长相。监舍里面小,站不下的人都站在门外走廊上。
法院的两个执行法官走进监室,其中一个高个子先是询问叶风和老狗的姓名年龄民族案由等等验明正身,再宣读了最高法院就执行两人死刑的通知,然后拿出笔来让两个人签字。
老狗手哆嗦着在通知书上划拉的不成样子,叶风轻蔑的看了他一眼说道“真是个熊货,跟你这种人一起上路,白瞎老子这个人了。”说完他拿起笔,在自己的通知书上唰唰唰龙飞凤舞的签上名字,然后将通知书甩给法院现场执行法官。
执行法官又问两人有没有什么余罪需要交待,有没有遗书或遗言要留下。叶风想了想说“我这一生俯仰无愧,唯一做错的事情就是这一件,没有什么话可说了。”
老狗现在的脸色已经青了,本来发抖的身体这会儿正在一下一下的抽搐,自然也是无话可说。
执行法官点点头,回身向着监室门外站着的武警一挥手。立刻从外面闯进来四个身材高大的武警战士,他们站到铺位上,拿出拇指粗的“法绳”给叶风还有老狗捆上。
两个武警捆一个,先是挽了个活套套在叶风二人的脖子上,然后将两人的双后背在身后,绳子一圈一圈的缠在大臂小臂上,然后在手腕处结了两个结将双手固定在一起,最后将剩余的绳头从后心处向上穿过脖子上的活套固定好,这就是传说中的五花大绑了。
叶风背挺的很直,很平静,没有反抗挣扎任由武警将其绑好。老狗这时已经瘫了,要不是两边的武警架着他,恐怕他都堆到床下了。
武警将两人捆好后,跟流水线似的,监室外面又进来两个手里拿着铁锤、錾子的管教警察。他们让叶风和老狗两人不要乱动,然后蹲在地上用工具在两人脚上叮叮当当的敲击着,这是要把两人的脚镣卸下。
王才在一旁看着眼前的这一切,恍若一梦。两个鲜活的生命就这样消失在自己面前了吗?一时之间心中五味陈杂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
老狗这一会儿,情况是越来越差了,刚刚给他卸掉脚镣的管教突然大叫一声“不好,快点上绳!”
旁边的武警战士倒是训练有素,听到这一句,立刻将老狗从床上提到地下。然后从裤兜里掏出两根五十公分左右长短的绳子,迅速蹲下将老狗的两个裤脚用绳子扎紧了。
绳子刚刚系好,就见老狗的两条裤腿迅速膨胀了一下,紧接着就是一股恶臭传来,这孙子这一会儿已经吓的大小便失禁了。
法院执行法官厌恶的用戴了白手套的右手捂住鼻子,挥了拿着文件的左手说了声“带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