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霆手谢羽冷见那异族番僧竟与王海银熟识,心中颇为诧异。这些番僧个个身怀武功,那出手的掌火和尚更是深不可测,一旁还另有一人尚未动作,那和尚亦是众僧的统领人物,只怕武功也不会比掌火差。
那掌火和尚见得卫栖梧身法灵巧迅猛,大为佩服。但在众僧合围之下,谅他也插翅难逃,是以在卫栖梧飘身上树之后,并无乘势追击之意。他走到王海银身前合十道:“阿弥陀佛,王将军好久不见了。”
王海银拱手道:“多谢大师援手。”又向谢羽、何震两人道:“我给两位引见一下,这两位是天竺来的高僧,这位是掌火大师。”又指着寺门前一直未动那僧人说道:“那位是平等大师,两位大师皆位列天竺十二菩提僧,不论是佛法还是武功皆是高深莫测,李大人对诸位大师亦十分推崇。”又对掌火、平等介绍道:“两位大师,这两位是在下的同僚,这位是白面鬼何震何校尉,那位是雷霆手谢羽谢校尉。”
那两僧分别合十一拜,谢羽与何震虽瞧不上这些异族,但终是为他高强武功所慑,不敢放肆,急忙还礼。
王海银又才看向卫栖梧,说道:“姓卫的小子,你若现在投降跟我们回去,我或许还考虑为你求情,请李大人放你一条生路,否则今日就只能带着你的脑袋回去交差了。”
白面鬼何震喝道:“跟他废话什么,大伙一起上,谅他也跑不了。”
卫栖梧冷笑道:“今日若是天要亡我,姓卫的也认栽,但是想要老子投降,哼!做你娘的春秋大梦去吧。别以为有这些番僧相助,你们就能抓住老子,老子要是想逃,你们谁也拦不住。”
何震见他依旧如此狂傲,冷笑道:“你已是笼中之鸟,却还这样猖狂。”说罢,一跃而起,同时出掌。
卫栖梧折了三截树枝,以做暗器向何震掷出去,他居高临下,大占优势。何震听得破空声响,身形一顿,又退了回来,怒视着树上的卫栖梧道:“他妈的,你好不要脸。”
卫栖梧大笑道:“哈哈哈哈!你这个拿屁股当脸之人,居然好意思说我不要脸,有趣!有趣!”
何震被他臊的满脸通红,怒道:“你……你……”本想反驳一句,但却发现终究辩无可辩。急忙看了掌火和尚一眼,本是想求他出手,却赫然想起来自己与他实在无甚交情,又只得看向王海银,期望由他开口。
王海银冷冷道:“卫栖梧,你当真不投降是不是?”
便在此时,突然响起阵阵笛声,那笛声清脆优雅,甚是好听,声音似乎是从庙里传出来的。王海银心中疑惑道:“这庙里的和尚又在弄什么玄虚?”不由看向掌火和尚,却见他与那平等和尚也是一脸疑惑。
掌火转身跟那平等和尚叽里咕噜的说了几句话,平等和尚摇了摇头也叽里咕噜的回了几句。
众人听得入神之际,那笛声突然一变,化作尖啸,时快时慢,如同魔音一般。掌火和尚顿时脸色大变,跟那些和尚叽里咕噜的说了几句,那些和尚纷纷就地盘坐,闭目入定,同时口诵经文。
王海银三人也顿时感觉一阵心烦意乱,他心中越是烦躁,那笛声便越是尖锐,三人皆是满头大汉,又过片刻,只听“哇”的一声,功力最弱的何震竟吐了起来,他吐过之后,只觉得体内翻江倒海,急忙盘坐地上,运功相抵。
雷霆手谢羽也好不了多少,跟着坐下来运功调息。王海银是三人中功力最强者,此时尚能勉力支撑,急忙问那掌火和尚道:“大师!这是怎么一回事?”
掌火神色凝重,摇头道:“本寺只怕来了强敌,这人以功力催发音律声,摄人心神,厉害得很,若是功力太弱,久听之下,必定血气逆冲而亡。”他话音刚落,盘坐的众僧便有好几人吐血倒地,也不知是昏迷过去了,还是死了。
掌火和尚急忙长啸一声,啸声与笛声相冲之下,竟将尖锐的笛声压了下去,但他啸声刚停,那笛声却是更为刺耳。掌火和尚急忙以内力将梵文佛经诵出,平等和尚同时相和,顿时梵音阵阵,笛声潇潇,响彻整个林间,时而梵音压过笛声,时而笛声压过梵音。
树上的卫栖梧心知是有人暗中相助自己,大笑道:“老子今日可先不陪你玩了,我去也!”身法一展,在树上几下替纵,消失在林间,随即又传来他之声音道:“你们几个回家洗干净了脖子等着老子上门讨债吧,哈哈哈哈!”
王海银只得眼睁睁看着卫栖梧离去,再无半点办法,暗想:“从此以后,却是多了个劲敌了。”
那笛声骤然一停,赫见寺内一阵烟尘滚滚而起,霎时已是火光冲天,掌火与平等大呼道:“不好!”急忙领着尚有行动力的僧人冲入寺内,那敌人却早已远去,平等急忙安排众僧扑救灭火,王海银三人自也上前帮忙。众人一起忙活,一个时辰之后,方才将火扑灭,那寺内房舍却也烧毁了一半,气得掌火和尚暴跳如雷,用梵文叽里咕噜的骂了半个时辰方才停歇。
卫栖梧离去之后,又悄悄折返回来,潜伏在出林的必经之处。他本就是有恩必报之人,对那相助之人甚是感激,非要当面感谢不可。不一会儿,见得寺庙方向升起滚滚浓烟,卫栖梧暗想:“那菩提伽蓝怎么会突然起火,只怕其中大有蹊跷。”
少时,见得一个少年自林中走出来,那人只有十一二岁模样,身穿蓝色鹤氅,腰间别着一支横笛。他左手捂着胸口,轻皱眉头,脸色铁青,走起路来略显蹒跚。
卫栖梧心想:“这孩童自寺院那边过来,竟没被那笛声震晕,委实奇怪,但他似受了重伤,却又是何故?难道是被那笛声所伤,那也全然没有道理,那发出笛声之人功力深厚,已是当世一流高手,自己也尚有不及,他小小一个孩童,又如何抵挡得了。”疑惑之际,又见那孩童走出十余丈,扶着一颗大树,哇的一声喷出一口鲜血来,随即缓缓瘫软下去。卫栖梧大惊,急忙自树上跳下来,上前去扶,同时问道:“喂!少年,你怎么样了?”
那少年见得是卫栖梧,脸露喜色,神情一松,道:“是……是你……卫……卫栖梧……快……快离开……此地。”顿时晕了过去。
卫栖梧心中惊异,暗想:“这少年怎么识得我?”急忙去试他脉息,竟混乱如麻,显然是受了极重的内伤。当下也顾不得再等那相救之人了,急忙抱起那少年,展开轻功往长安方向行去。
这少年正是杨安,他睡至黎明时,偶感尿急,便先起床方便。尿到一半时,听得房顶有人,他本以为是有贼关顾,又或是有人见他知味楼生意火爆,暗中来找麻烦。是以尿完之后,急忙飞身上屋顶,却见朦胧间,一个人影向东方而去。
又听得身后一人喝道:“他妈的,卫栖梧!你有种的便站住,咱们再斗三百回合。”又有三条人影追了过来。
杨安心中一惊想道:“是他,他从武德营大牢出来了?”他身材尚小,爬到屋顶另一边,屏住呼吸,那三人便从他身旁丈许飞身而过,竟没察觉到他的存在。
听得前面的卫栖梧大笑道:“去你吗的吧,再斗三百回合,老子照样打你三百个耳光,只怕你没种跟我打,三个打一个老子可不奉陪。”
杨安认得正是卫栖梧的声音,急忙回屋穿了衣裳,本想带件兵器前去相助,但他那剑在孝恩寺折断之后,至今仍然没有再换,断剑是没必要带的,便随手抓了横笛,别在腰间,随即追了出去。
这卫栖梧有可能知晓大仇人阿萨辛的下来,自是不能让他有所闪失,况且杨安近来在酒楼也听过不少江湖客提及这卫栖梧,有人大骂他是个贼,有人称赞其侠义,但总体来看赞的比骂的多。
杨安再次出来时,已不见几人踪迹。他一路追到春明门时,见得城楼之上的守卫被人点了穴道,又见城外四个人影远远的往东而去,杨安急忙将一众守卫的穴道解开,不待众人道谢,也飘身下了城墙,继续追去。
如今他内功日深,已臻一流,纯阳轻功亦是不凡,很快便以离得众人不远。天亮之际,见得前面那人果然便是卫栖梧,但见卫栖梧轻功了得,被这三人狂追,亦是游刃有余,他本可甩开这三人,却偏偏要与这三人对骂一阵,引得这三人追着他跑,却不知是何用意。
杨安本来只需稍加功力,便能超越前面三人追上卫栖梧,但他见卫栖梧似有盘算,便也只远远跟在后面,想一看究竟。
这一辗转,来到菩提伽蓝寺前时,见得王海银一声呼啸,竟然引得寺内僧众相助,顿时大感意外。遂见那番僧掌火,出掌如惊雷,武功之高,实属当世一流,比自己在孝恩寺见过那番僧勃耶纳也不遑多让,自己若无长剑在手,也是绝难抵挡,而一旁还有一僧尚未出手,观其气势,只怕武功也是不弱,不由开始为卫栖梧当心起来。
杨安虽知卫栖梧轻功了得,但也怕他难以逃得众僧的包围,以自己如今的武功,即便现身,只怕也难敌。心中不由暗自焦急起来,他脑中百转千回,赫然想起当初在渭南见韩非池以箫音扰敌,颇为巧妙,便想着依法炮制。他本就精通音律,亦听过韩非池妙音克敌的音振之法,全凭内力结合音频共振,他前世亦去过酒吧舞厅,听过那种振幅极强的魔音,琢磨少许,已经明了不少运用关窍。
定计之后,杨安从旁绕行,潜入寺内,只想若笛声扰敌之法不成,便在寺中放火,转移那些僧众的注意力,总能让卫栖梧找到机会脱逃出去。
进了寺中,见得各处建筑颇有古印度之风,不由暗自称奇,他一路往大殿而去,沿途寺中竟无一人,全随掌火、平等出寺去了。
到了大殿屋顶,杨安遂将横笛抽出来,先试吹了一小曲,笛声以内力送出,清脆空灵,回荡林中。他试有所得之后,急忙内力急吐,笛声陡转,尖声刺耳,摄人心神。
这时赫然悟得武功融入音律之法,杨安喜不自禁,真气急转,笛声绵绵不绝的散发而出,不一会儿,林中一声喝啸,竟将他的笛声压下,那啸声亦是以极强内力发出,杨安顿觉真气一怠,胸中发闷。他急忙展开混元罡劲心法,气运周天,苦闷之感顿时缓消。
那啸声刚歇不久,便又想起梵语念经之声,与他笛声争锋相对。那梵音在初起之时,只如绵绵细雨,难以扰乱他之笛声。但只得片刻,又有梵语经声响起,双音齐唱,相辅相成,一下便将杨安扰的措手不及,杨安处惊不乱,全力催动混元罡劲内功,一时间与那念经之声互有胜负。
但那念经之声双流合并,越来越强,如同骤雨袭身,渐渐压过笛声一头。杨安心知再斗下去,必难以抽身,那念经之声乃针对自己而发,自己若是冒然一停,非被那两股声音震伤不可,但若不退,那梵音越来越强,更加糟糕。
权衡利弊之后,杨安单手奏音,跳下屋顶,来到寺内拆房,拿出火折子,扯下一块衣襟,点燃一捆木材,又拿了几根燃起的火把,到处乱扔。此时正值秋去冬来之际,天干物燥,火势很快便以燃烧起来,浓烟滚滚而起。
他一边奏音一边忙完一切,分心二用之下,内力已是耗损不少,若再拼下去,再难抽身而退。杨安急忙将真气运转全身,护住心耳,这才停了笛声。但那梵音浑厚异常,失了笛声相衡,顿时冲击而来,杨安全身一震,顿感气血沸腾,真气大乱,受伤不轻。总算他修为了得,及时稳住真气,保住心脉不失,匆匆逃离寺内,而那梵音亦停。
杨安虽担心卫栖梧的情形,但也料定他失了那掌火和尚的牵制,必能脱得了身,如今自己受伤不轻,若被那寺中僧人发现踪迹,追将过来,自己多半只能豁命一搏了。遂一口气跑出两三里,再难压抑住伤势,一口血气喷了出来,顿时感觉天旋地转,再也支持不住,倒下去了。
便在此时,突然得见卫栖梧出现将他扶住,心中大喜,勉力提醒他赶紧离开之后,心神一松,便晕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