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安心中不断念叨:“李宁?李宁?难道是那个人?”脑中灵光一闪,赫然想起一人,那便是当今天子的兄长李宪。
李宪原名李成器,乃是睿宗皇帝李旦的长子。李旦本是高宗李治与武后第四子,在嗣圣元年被武后立为傀儡皇帝,那时已册封李成器为皇太子,不久武后自己做了皇帝,便将李旦置于东宫。
后来李旦又经历神龙政变,辅佐中宗皇帝李显登基,李显死后李旦又得太平公主和李隆基拥立再次登基为帝,那时李成器为皇长子,本应是太子的不二人选,睿宗皇帝也十分中意他为太子。但李成器此人异常聪明,他心知李旦能再次登基帝位,三弟李隆基出力甚巨,若是自己接受皇太子身份,将来势必会出现立国之初太子李建成与秦王李世民皇储之争,兄弟相残的局面,是以他多次极力上书请辞,又表明李隆基的功绩,最后李旦应他之请,改立李隆基为太子。
李隆基登基之后,李成器从不干涉朝政,亦不与人结交,很得李隆基信任与看重,李隆基每得珍宝美食,必与之分享。开元四年,李成器改名李宪,受封宁王。
宁王李宪亦是喜好诗歌,通晓音律之人,种种现象表明,这李宁的来历,只怕就是宁王李宪了。
虽是大致推断出那李宁的真实身份,杨安亦无多大震惊,只是感慨世事奇妙。
那天子仪仗行了又近半个时辰,这才尽数自朱雀门入了皇城,各个路口这才解除戒严。杨安又送若儿回了昭国坊陆府,那陆府自是不如张九龄府邸大气华贵,却也颇有规模,亦是富足之家。
到得府前,一个六十来岁的老仆小跑过来,神色焦急对若儿说道:“哎哟喂!我的小娘子啊,你这是跑到哪里去玩了,阿郎与大娘子找不见你,这下可急坏了呢。”
若儿甜甜一笑说道:“水伯!我只是跟杨家哥哥去玩了一会儿。”
那叫水伯的老者这才注意到一旁的杨安,又见他拉着若儿的手,急忙拉过若儿护在身后,神色戒备问道:“小娃娃,你是谁?”
杨安见他一拉一带,似身怀上乘武功,却又做仆人打扮,大为惊奇,正要回话。若儿已经从那老者身后走了出来,说道:“他是上次救过我的杨家哥哥,水伯,你不要为难他。”
水伯听了若儿的解释,脸色这才有所缓和,眼神异样的看着杨安说道:“原来你就是上次救了我家小娘子的杨郎君,方才倒是老朽失礼了。只是郎君既带我家娘子出去玩,总应该向我家主人打声招呼才是。”
杨安听出水伯言语大有责备之意,摆了摆手说道:“此次我未经陆夫人许可,擅自带若儿去玩,确实有些说不过去,是我考虑不周,还请老伯代我向贵主人请罪,所幸人已安全送回,这便告辞了。”说罢转身欲离去。
刚走的几步,若儿急忙跑上前来拉住他道:“杨家哥哥等一等。”又跟那水伯说道:“水伯,你错怪杨家哥哥了,是我求着他带我去玩的,不关他的事。”又眼巴巴的看着杨安道:“杨家哥哥,你不要走好不好,我父亲母亲要是见了你,一定会很高兴的。”
杨安轻轻抚摸着若儿的头发,笑着说道:“哥哥今天还有事情,下次再来陪你玩好不好?”若儿问道:“下次是什么时候?需要等很久么?”
杨安道:“少则两三天,多则四五天,我就来看你。”若儿撇嘴说道:“要等那么久哇!”杨安轻轻捏了一下她秀挺的小鼻子,说道:“我可是有许多事情要忙呢,哪里能跟你一个小孩子一样有那么多时间玩儿。”若儿俏脸微红,地下头反驳道:“说人家是小孩子,你自己不是小孩子么?”杨安愣了愣,这才想起来,如今的自己貌似也比她大不了多,顿时大为尴尬。
从陆府离开之后,杨安又想起有一两天没去探望狄飞霜了,便一路来到张府。开门的老伯与他已是很熟悉了,直接将他引进内去,到得狄飞霜住的房间,见屋内除了韩非池,另有一位白衣老者,那老者颇为清瘦,长须飘飘,举止优雅,风度不凡。
狄飞霜的气色比之前几天又好了不少,只是肋骨断口尚未长好,不能轻易动弹。两人打过招呼之后,韩非池拉着杨安到那老者身前道:“杨兄弟,我来给你引见一下,这位便是我师伯九龄公了。师伯他老人家年前随圣人去了东都,今日才随圣人回转长安。”杨安心中早有猜测,当下急忙行礼拜见道:“晚辈杨安,拜见张前辈!”
张九龄点了点头说道:“不必多礼!”又细细打量了杨安一番,说道:“此前飞霜写信与我,有提及过你,他说你少年老成,颇有名家风范,我只以为你应该是一个志学之年的后生,原来还这般小,你今年多大了?”
杨安道:“恰时算来,晚辈今年刚满十周岁。”
韩非池惊道:“杨……杨兄弟,你竟然只有十岁?我一直以为你就算没有十三也有十二了呢。”
杨安笑道:“那多半是因为我长得比其他同年人都高的缘故吧。”
张九龄也点了点头,又问道:“听闻你是纯阳宫吕真人的关门弟子?不知是真是假?”
杨安道:“是!”
张九龄道:“那也难怪,这世间,只怕也只有他那样神仙般的人物,才能调教出你这样年轻出色的弟子了。”又问道:“可曾蒙学?”
杨安道:“已经开蒙,读过几卷书!”
张九龄微微点头道:“都读过哪些书?”
杨安想了想,答道:“论语、孝经、周易、春秋、礼记、诗经、老子都曾背读过,其他诸子也有涉猎。”
张九龄眼神一亮,问道:“孝无终始上一句是什么?”
杨安知道张九龄是在考校自己,微微一笑,答道:“上一句是用天之道,分地之利,谨身节用,以养父母,此庶人之孝也。故自天子至于庶人,孝无终始,而患不及者,未之有也。这是孝经里的一段,不知晚辈记得对不对?”
张九龄点头笑道:“丝毫不差。”随后又考校其他诸经,杨安都对答如流,极少错漏。张九龄连连赞道:“好!好!想不到你小小年纪,已经背的这么多典籍,只可惜今年的童子举已过,不然以你的之能,当得高中。”
杨安道:“前辈缪赞了。”
张九龄叹了口气又说道:“飞霜本欲参加明年的科考,但如今身负重伤,只怕又要拖上几年了。唉!等他伤势再有起色,便先送他回长歌门静养。”
几人聊了些许家常,张九龄又令人设宴款待,直到黄昏,杨安这才告辞回客舍。
时过月余,狄飞霜已能勉强下地行走,这一日,安排好马车,打算由韩非池护送他回长歌门去,杨安从春明门一直往东送出十里,这才与两人依依惜别。
离别之际,韩非池握着杨安的手,神情惆怅说道:“杨兄弟,咱们这就要回杭州千岛湖了,此次一别,也不知道何年才得再见,希望你日后有暇去杭州时,一定要来长歌门找我,也好让我一尽地主之谊。”
杨安点头道:“放心吧,韩大哥,我一定会去长歌门拜访你的,那时咱们在把酒言欢。只是此去路途遥远,请两位务必珍重。”
杨安望着远去的马车,心中一阵惆怅,他心里十分清楚,这时交通极其不便,别离之后,便是音信中断,不似后世那般,还可以开视频打电话问候。再要见上一面,只怕又是数年之后了。
回转长安之后,杨安来到了东市南门的安邑坊,前不久,他在这里买下了一家酒楼,那酒楼此前乃是西域一位胡商开办,生意倒还不错,但那胡商家中老父突然病重,想回西域家中,胡商只得卖了此处产业,请人护送他一家回乡。杨安与那胡商商谈之后,以三百两黄金的价格,将他的酒楼买了下来。
这酒楼颇大,挨着街边坊门,是一栋三层楼阁,后面还有一处三进小院,修建的颇为雅致。杨安买下之后,打算重新装修一番,把酒楼里的矮几胡凳全部换掉,改用八仙桌和靠背椅。且将整个酒楼分为三个档次,一楼为普通大厅,二楼设立梅兰竹菊四大雅间,三楼则设立名人阁、富贵厅、侠义坊,名人阁只接待名动天下的清官与文人,富贵厅只接待高官勋贵,侠义坊只接待武林中行侠仗义的侠客。
杨安画好图纸之后,便全权交给诸葛正负责,诸葛正请来了十几个工匠,目前已将三楼装修完毕。杨安走进后院,院中堆积了不少崭新的桌椅,一旁两个木匠正在刨木打造。
诸葛正拿了一张纸跑进来,对杨安说道:“师叔!这里李家印刷行刚刚送来的样本,你看看行不行?”
杨安接过来看了几眼,又递给诸葛正说道:“大致如此,就按照这个印吧。”
诸葛正接过来,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杨安问道:“又有什么问题?”诸葛正忧心忡忡道:“师叔!这个什么传单真的管用么?”
杨安笑道:“管不管用试了不就知道了么?我都不担心,你担心什么?”
杨安买下酒楼,计划重新装修之后,便想着以后世发传单打广告的形式进行宣传,是以手写了一份传单样本,让诸葛正请人帮忙刊印一万份。不过,诸葛正貌似很不看好这玩意儿,而且那印刷行竟要收取三贯钱,在诸葛正看来,成本实在高得吓人,但他见杨安一再坚持,心中也是颇为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