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日祭拜完之后,杨安便随吕洞宾、于睿乘船顺江而下,沿沅水至洞庭湖。
到第五日下午,才到巴陵郡府巴州城,巴州正是千年之后的岳阳。一连几日的舟车劳顿之下,杨安本就有伤在身,哪里吃得消。于是吕洞宾决意在巴州休整两天,三人进了城之后,找了一家客栈开了三间客房。
第二天,待用过早膳之后,吕洞宾便自回房了。杨安虽是颇为劳累,但休息了一晚,精力倒是恢复了不少。他找来于睿,非拉着她陪同自己出去逛一逛,这巴州城是他来到这个世界之后,见到的第一座颇有规模的城池。他自在这个世界醒来,便一直生活在罗山村那样的穷乡僻壤里,所见最热闹之地也不过是马家集那样的小集市,还赶不上他那个时代一个乡集的规模。虽然这座巴州城还赶不上他那个时代的一座小县城,但架不住他对千年之前一些事物的好奇心。
于睿本来也是喜好玩耍的人,加之青春年少,精力旺盛,便答应与杨安同行。
两人走在大街上,杨安总是东张西望,对什么东西都很新奇。于睿看着他的模样,无奈的直摇头。她自小随吕洞宾出入皇宫,什么奇珍异宝都见得多了,对长安那样的天下第一城也熟的不能再熟。再看巴州城这样的乡野之地,自然是兴趣缺缺。
两人逛了一会儿之后,都觉得有些口渴,便来到一处路边的茶肆,点了两碗茶汤。此时不到午时,茶肆里没什么人关顾,只有门口那桌坐着一个酒气熏天的人,正趴在那里呼呼大睡。不一会儿那老板便端了上来,杨安看着面前那碗乌漆吗黑煮的像一锅大杂烩的茶汤,顿时一阵头大,他倒忘记现在的人喝茶还没有形成他那个时代那么讲究。都是把茶叶放入锅里,加上油盐葱姜熬着喝。
杨安端起来勉强尝了一口,只觉得味道怪异无比,哪有茶那种沏出来的香味。他忍不住吐槽道:“这种喝茶的方式也不知是谁想出来的,口味真是够重的,也真亏他想得出来。”殊不知他自己那个时代喝茶的方式,都是前人一而再再而三总结出来的,不然他多半也要以为这样喝才是最有滋味的呢。
于睿喝了两口,说道:“茶是起于蜀中,到魏晋时期颇为盛行,那时就已经是这样喝,那有什么不妥的。”她平日倒也不是太喜欢喝这种茶。
杨安一副老神在在的说道:“何止不妥,简直是大大的不妥,喝茶讲的是识其香,赏其色,品其纯。你看看这茶里面,又是葱又是姜又是油又是盐的,五味掺杂,哪里还有茶叶原本的清香甘醇。”
于睿见他只几岁的小屁孩,夸夸其谈起来,倒似乎有几分道理。不过她已经与杨安相处十余日,对他的一些新奇想法已经有些习以为常了。当下说道:“你这么能说,那等回到华山,你煮一个又香又纯的茶汤给我瞧瞧。”
杨安大点其头说道:“绝对不成问题。”
话音刚落,却见三人走进茶肆来,找位置坐下,大声喊道:“店家,来三碗茶汤。”店家急忙应承下来,不一会儿便煮好端了上来。
只听的一人说道:“这八角寨前两个月在洞庭湖作下案五庄大案,这个月倒是收敛了不少。”
杨安看了那三人一眼,说话的是一个三十五六的青衣男子,生的矮矮胖胖,腰间別了一把柳叶刀。他左首坐的那人大约四十来岁,颇为清瘦,下巴留着一缕山羊胡子,他随手拿着一根鱼竿,腰间还挂着鱼篓。
还有一人也差不多三十五六的样子,他头上戴着蓝色幞头,腰间挂了五个袋子,生的方面大耳,眼睛总是半眯着,一副没睡醒的样子。
那三人进来之后,向杨安这桌看了几眼,戴蓝色幞头那人似乎见于睿背着宝剑,又生的十分漂亮,不免睁大眼睛多看了几眼,随后又半眯着,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他心中却想:观这女子身背宝剑,多半也是习武之人,却不知是哪家的后辈。这巴州城并没有剑术厉害的世家帮派,想来是近日才来巴州城的。观她年纪轻轻,纵是出自名门大派,武功修为多半也欠缺火候。她生的如此貌美,她家中长者竟也放心她一个人出来行走江湖么?
只听那山羊胡子说道:“听闻前几月在孤山集附近有六家商行被金汤寨所劫。近来,这巴陵一带的水寇又频频出来动作,也不知是何缘由。”
戴蓝色幞头那人说道:“此事,我倒是知道一些缘由。”
那青衣人“哦!”道:“单兄竟然知晓,那不妨给兄弟说道说道。”
山羊胡子呵呵一笑,说道:“莫老弟此言差矣,单老弟身为丐帮巴陵分舵舵主,想那丐帮弟子遍布天下,又有什么消息是他们打探不出来的呢。”
那矮胖的青衣人一拍额头说道:“小弟失言,倒是没想起来单兄还有这层身份,还请单兄为我兄弟二人解惑。”
只听戴蓝色幞头那人又道:“想必褚兄和莫兄还记得那‘浪翻天’宫敖三年前收服长江八寨,成立联盟的事情吧。”
山羊胡子道:“自然是知晓的,那时长江八寨把持整个长江水路要道,打家劫舍。”
戴蓝色幞头那人说道:“那时,宫敖仗着自己武功了得,不可一世,纵容手下胡作非为,两江百姓都苦不堪言。”
矮胖的青衣人问道:“却不知后来他们怎么又突然沉寂下来了?”
戴蓝色幞头那人说道:“这事让我们丐帮尹天赐尹帮主知道了,两位也知道我们尹帮主仁义无双,哪里见的这种事情。便打上那宫敖的老巢去了,那宫敖终是不敌尹帮主,被其打伤。”
山羊胡子说道:“尹帮主武功了得,终究没有杀他么?”
戴蓝色幞头那人说道:“我们帮主的武功两位自是知晓的,但那宫敖的武功也是不差,而且水上功夫甚是了得,我们帮主虽是将他重伤,却终究杀不了他。只得勒令他约束手下,莫要出来为非作歹。”
青衣男子恍然道:“原来如此!我还以为是这群人都改良从善了呢。尹帮主果然不愧这仁义无双之名,做下这等侠义之事却从不向人说起。”
山羊胡子问道:“那为何他们最近又开始出来活动了呢?”
戴蓝色幞头那人说道:“当时,我们尹帮主虽然击败了宫敖,但他哪里肯服气。他把伤养好之后,倒也开始依约约束手下,同时自己也开始闭关苦练什么武功。前不久我听白帝城的弟子传来消息,上个月正是宫敖出关的时候。”
山羊胡子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他既然出关,想必是武功有所突破,这长江八寨的各寨,自然也要备一份大礼去祝贺,所以才在两个月前做下那么多案子。”
这时,听得远处传来“哒哒哒”的马蹄声,只见长街那头,有六骑朝这边缓缓行来,街边的百姓纷纷避让。
那六骑行到茶肆旁便停了下来,杨安侧头看去。只见那领头的是一个二十七八的男子,那人长着一张大盘子脸,颇为矮小,身体倒是挺壮实,如此便给人一种矮胖矮胖的感觉。他穿了一件褐色的袍子,头戴一顶玲珑剔透的白玉长冠。
与他随行的五人,都在三十到五十岁不等,皆佩有兵刃,而且肤色黝黑。
那几人停下之后,扫了一旁刚才谈话的那三人一眼,这三人看不透他们的来历,倒是颇为紧张起来。
那几人的目光并未在那三人身上久留,而是向杨安这桌看来。那领头男子见了于睿的美貌,顿时双眼一亮,神色有些莫名。却见一人附在那领头的矮胖男子耳边说着什么,又向杨安这桌指了指。
于睿一开始便觉得那附耳说话的男子颇为眼熟,却一时想不起在哪里见过。见他向自己这边指指点点,倒暗自戒备起来。
那几人下了马,走进茶肆,来到杨安这桌。店家见这几人来势汹汹,急忙躲到一旁,哪里敢上前询问。
那领头的男子直勾勾的看着于睿,露出一个弥勒佛似的微笑说道:“在下宫敖,见过仙姑,敢问仙姑法号?”他心里却想道:此女果然貌若天仙,气质非凡。待我问清她的底细,便邀她回白帝城与我共享荣华富贵,她若是不从。哼哼!说不得只好出手擒她回去了。
杨安看了看宫敖,想道:真是说曹操曹操到,那三人刚才说起这个宫敖,没想到他便出现了。听那三人说起,这个宫敖倒是颇有几分本事,没想到长的却如此……如此抽象。
观他阵势,似是冲着于姐姐来的,也不知其中有何缘故。从刚才那三人的语言中听来,这宫敖绝非良善之辈,找于姐姐多半不是甚么好事。
只是眼下师父又未在身边,我得想个法子溜回客栈通风报信才是。
于睿倒也曾听师兄们说过宫敖的名号,这宫敖来历神秘,没有人知道他出自何门何派。只知道他三年前突然出现,横扫长江水寇八大寨,又在瞿塘峡白帝宫遗址建立白帝城,当时也是名噪一时。于睿一直以为宫敖多半是一个四五十岁的中年男子,却没想到竟然如此年轻。
于睿正要答话之际,突然听得一人说道:“听闻威名远播的白帝城主宫敖城主驾临此处,实在令这巴州城增色不少。老乞丐有失远迎,倒要向宫城主赔罪了。”众人往那声音看去,竟是趴在门口那桌呼呼大睡的那人。
杨安打量着那人,只见他大约五十多岁模样,穿了一件极为奇怪的衣服,他略微清瘦,长着红红的酒糟鼻。
戴蓝色幞头那人神色大喜,口中呢喃道:“竟是马长老,适才进来的时候,我竟然没有注意那人是他。”
宫敖看向那人,暗想自己竟然看走了眼,不过他收服长江八寨建立白帝城之后,也组建了自己的情报网,对武林中颇有来历的人都有所了解。他见这人模样,倒是猜出了他的来历,当下问道:“倒是宫某走了眼,想必阁下就是名震江湖的丐帮九袋长老马天忌马长老罢,倒是久仰得很呐。”
他从白帝城的探子那里了解到,这马天忌早年曾是梨园的戏子,却不知为何流落江湖,练得一身好武功。后来尹天赐创立丐帮不久,他受朋友之邀加入丐帮,深得尹天赐看重。为丐帮立下不少大功,很快便升为九袋长老,众弟子无有不服。
马天忌哈哈一笑,从腰间取下一个红皮葫芦,拔开塞子顿时酒香四溢。他仰头灌了一口酒,又小心翼翼的塞上木塞,挂回腰间,说道:“跟宫城主比起来,老乞丐哪里算得上名震江湖,当不得宫城主久仰二字。”
前不久长江八寨各寨连番作下大案,丐帮弟子探听到是因为宫敖修练出关,各寨为他准备恭贺大礼。尹天赐也吩咐下来,让各地分舵严阵戒备。
前两天,有白帝城的探子传来消息,说起宫敖离开老巢白帝城,往巴州城来了。尹天赐想到宫敖曾与自己有过恩怨,担心他会对丐帮巴陵分舵出手,因此请马天忌先行一步,来巴州助阵。
马天忌匆忙从君山赶来,也是早上刚进城。他本想进城之后,便去分舵吩咐事宜,却是肚中酒虫发作。便找了城里最好的酒楼,喝了个伶仃大醉。等他喝完才觉得误了大事,急忙晃晃悠悠出了酒楼。在路过这间茶肆时,本想买一碗茶汤喝了醒酒,没想到喝着喝着便睡过去了。
在那三人进茶肆时,马天忌已经醒来了,不过他认得那戴蓝色幞头的人,正是巴陵分舵的舵主。又见他三人聊起宫敖的事情,是以继续装睡,想听听他这边有没有收到宫敖将至的消息。
却见没多久,又来了六骑,他偷偷抬头看了几人,认出其中一人正是宫敖,心中顿时如临大敌。他虽自认武功了得,却也听尹天赐提及过这宫敖的武功不比自己差。
他眼见宫敖几人进茶肆时,还以为他们是针对戴蓝色幞头那位丐帮舵主而来,却哪里想到他竟向那女子而去。马天忌这才偷偷打量于睿,一看之下顿时觉得这女子颇为眼熟。他思索之下,才想起来她是纯阳宫的弟子,自己两年前曾在洛阳见过她跟在纯阳玉虚子李忘生身旁。
李忘生是纯阳掌门大弟子,这女子跟在他身边,想来应该是他的徒弟了。
马天忌又想:我丐帮虽与纯阳宫无甚交集,但我义弟林诚,与那纯阳宫的灵虚子上官博玉交好,我倒不好让纯阳宫的弟子在我眼皮之下出什么意外。
随即便开口打断宫敖的话语,他心知宫敖并非善类。那女子即是纯阳弟子,想那纯阳宫乃武林大派,道家正宗,门下弟子又岂能与宫敖这等邪魔外道有所交集。况且看宫敖的神色,似乎跟她也是不熟。
马天忌又想起江湖传言,这宫敖颇好女色。如果传言是真,这女子如此国色天香,那宫敖多半会觊觎她的美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