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霜策马跟着红叶,路湿蹄滑,二人走得不快。见得红叶怅然失落,叶霜想去劝慰,可又不敢去吵他。自她跟随红叶起,历经万般艰难,也从未见过他这般样子。想起宴席之时,红叶瞧了黄夫人,便如失魂一般,心里越发疑惑。他二人相处,也有十几年光景,烟花市井、书香门第,所见的美貌女子不计其数,也从未见得红叶这般。叶霜又想起云梦子的话,心中暗道:“只怕师父和那黄夫人认识!”转眼又觉得想法多余,红叶识人无数,为何偏偏对她这般?这一想,叶霜心中如有万斤巨石压下,压得自己喘不过气来,也像失了魂一般,心中一酸,眼泪从眼角浸了出来。
灯火阑珊,街上除了马蹄声,便再无其他声响了,漫天飞雪,泪眼看去,却是朦胧一片,瞥眼看着红叶,只任那泪水滑落双颊。
“哈哈!”只听得红叶一声苦笑,笑声中只又那凄冷与无奈。叶霜梗咽一声,道:“师父何故这般?”红叶不语,拍马前去。二人到了如归客栈,叫伙计关了马匹,便上了楼去,到了红叶房前,红叶才转身来瞧她。叶霜虽然早已拭去泪水,眼眶却是微红,一双清澈眸子,夜里瞧去,也看不出一丝浑浊。红叶见状,微笑道:“傻丫头,师父没事,今儿受了风寒,要早些休息,你也快去睡了,这几日金人定要来犯,你要养好精神。”
叶霜本想去问候几句,却听得他一口气说完,没有插话的余地,心中一凉,只答了一声“嗯”,见得红叶开了门,便往自己房间去了。刚走了几步,却是心有不甘,便回头道:“师父可盖好被子,别着凉了。”听得红叶答道:“嗯,快去睡吧。”然后那房门一关,叶霜怔了怔,往房间走去。
叶霜进了房间,见房中火盆正热,暖气腾腾,心想:“定是那李远平叫客栈仔细安排的,不知师父那边可有这个?”转念又想起今夜之事,和衣往床上躺去。躺了许久,眼睛也不曾闭了半分,怔怔瞧着那油灯,突然想起那黄夫人,心道:“黄夫人,那便是黄廷硕的妻子,她已为人妇,哪怕和师父是旧识,我又担心什么?”想到此处,心宽了不少,又去回想起和红叶飘荡江湖的情形,眼角一弯,竟挤出了些笑容。
叶霜回忆往事,困意渐浓,正要阖眼睡去,忽然听得屋外空地处有人行走。那声音轻巧无比,却不是常人行走步伐,叶霜听得清楚,却不见得师父有什么动静。她心中疑惑,便吹熄了灯火,悄悄开了窗户去看,借着楼下灯火,只透过鹅毛大雪,隐曰看得屋外有一白影晃动,突然往远处逃窜而去。叶霜只道是被开窗被那人发现,那人才逃之夭夭,只怕是凌霄阁有人来暗算红叶,急忙打开窗子,跃了下去。
叶霜跳到地上,双脚没入雪里,只见雪已经积了三四寸来厚,又听得右边有人跑动,急忙握住暗器,追了过去。追了十几丈,那人便窜进巷子,叶霜也跟了上去,穿梭了十余个巷口,却还是追不上那人。叶霜心中惊奇:“此人定是这城中之人,仗着熟悉巷口街道,有意在兜转,却不知要带我去何处?”
叶霜停下脚步,两枚红叶镖在手,只等那人出现,便一镖使去。突见那白影闪现在前边巷口,叶霜一镖掷去,那白影却也料得她会如此,拿出一把拂尘,“唰”的一声,把那飞来红叶镖一把抽到墙上钉着,自己的拂尘却被划断了几丝。叶霜见得此人尚有些功夫,便要加力再掷了一镖,却听到那人道:“叶姑娘这一镖果然了得……把我这西域金蝉丝拂尘都划断了好几丝。”
叶霜听得这声音,惊讶道:“怎么是仙子您?”来人正式云梦子,听得她道:“我到如归客栈楼下,你师父却假装不见,你倒是被引了出来。”云梦子本是去引红叶,来到如归客栈下,故意在哪雪地上走出少许声响,想引红叶出来,不想红叶不理,却把叶霜引了出来。她见叶霜从楼上跳下,落地之声便如平日走路一般,便想试试她的轻功,仗着对这巷道的熟悉,在邢台城里绕窜。跑了一会,仍见她始终跟着,不曾丢了踪影。刚到此处,却不见叶霜跟来,云梦子回来寻找,不料她竟等在此地暗算,见她镖力十足,暗道:“他竟把’霜华剑’和‘萍踪影’绝学都传了她,萍踪影学了差不多,这霜华剑却只得了五六分而已。定是这丫头功力还不够,若是会使出那木剑水剑,我如何能挡得住。”
“仙子找我师父何事?”叶霜并无恶意,上前说道。云梦子沉思片刻,便道:“你师父既不来,你便随我来吧。”叶霜疑惑道:“仙子要去何处?”云梦子道:“你且跟来,自不会害你。”说完便往前奔去。“仙子哪里话?我去就是。”叶霜信得她,跟了上去。
二人来到城中一家客栈,要了间房,又叫店家取了火,便到屋里坐着。叶霜进屋坐下,便道:“不知仙子深夜造访我师父,所为何事?”云梦子不答,反问道:“你师父为何不见我?”
叶霜暗想:“云梦子所问,定是要问今夜宴会之时红叶离去的原因,我也正在疑惑,哪里知道是什么结果……这云梦子定知道些一二,今夜定要问她清楚。”她想了一会,便道:“师父白日去闯真定,又和金兵搏斗,想必是困乏了,仙子可别怪罪我师父。”云梦子道:“哈哈,你这丫头,倒会替你师父着想。”说着笑了笑,又道:“他哪里是困乏,实实则是不想见人罢了。”叶霜忙问:“这是为何?”
“你和他相处应该也有好几年了,又怎会不知道他?”云梦子见她有意试探,便问道。听得叶霜叹了口气,一脸垂丧:“我和师父学武这些年,却不曾见他这般情形,自他看了那黄夫人,突然就变了个人,连我也不理了。”叶霜声音哀怨,云梦子听得,心想叶霜定是不知缘故,才这般懊恼。一时心生怜惜,抓住她手,安慰道:“你师父只不过一时犯了糊涂,明日便好了。”
“仙子,那黄夫人是妖魔鬼怪吗?我师父才看了她一眼,就被摄去了心魂。”叶霜语气半痴半颠,云梦子听了,只道是叶霜尚小,哪里会猜到那男女之情上边,却不知叶霜少女情愫,这些却也是故意说出来的。
“你也看出了这些,唉,这人生在世,富贵成败,因缘际会,皆是命中注定,很多事都由不得自己,你师父只是个伤心人罢了……”云梦子说到此,便停了话。叶霜见她不再言语,问道:“伤心人?我师父怎么了?”云梦子却微笑起来,变了口气,道:“我们不提这些,倒说些高兴的,你是何时拜他为师的?”
叶霜见云梦子不愿说起旧事,猜想定是师父从前遇到那伤心之事,今日见了故人,想起旧事,故而这般失落,但到底是为何事,她却不知一二,又想去问云梦子,又怕这时追问,只怕她不会说。便答道:“晚辈十一岁便拜了师父,如今已有八年光景。”
“我之前偶有听说,江南那边有个女侠,唤作‘无痕雁’,轻功暗器的功夫十分了得,那女侠锄强扶弱,为名除害,独身一人擒了‘黄山十恶’叫人拍手叫绝。”云梦子道。叶霜听得云梦子说起自己,前辈夸赞,本是高兴之事,但此刻有事在心头,只是微微一笑:“仙子过誉了!”云梦子又道:“你瞧宴席之上,都有人知道你的名号,却没几个知道你师父的来由,这可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师父深居简出,很少在外留名,江湖上很少人知晓,倒是我这点三脚猫的功夫,到处炫耀而已。”叶霜淡淡地道。云梦子见她语气淡然,透出一股哀怨,便道:“你真的不知你师父今日为何这般?”叶霜一听,摇了摇头,怔怔的望着云梦子,只盼她娓娓道来。云梦子道:“他这人藏得紧,也没几个人知道他的事,你年纪小,怕是不会告诉你的。”叶霜道:“我也不小了……师父到底和那黄夫人有什么关系?”
云梦子突然道:“你师父收你的时候是什么样?”叶霜一听,心想在云梦子面前,不必再隐藏自己的身世,便道:“晚辈遇见师父的时候,恰巧是‘黄山十恶’横行的时候。那时我家住在毫州,家父做些小买卖,家中略有富余……一日,那‘黄山十恶’从北方做事回来,留宿我家,家父知道来者不善,便好酒好肉招待。起初那十个恶贼也只安心吃饭,不想喝多了酒,见家姐貌美,便去捉弄,家父藏了姐姐,那伙贼人喝多了酒,便要上楼睡觉。结果有一人从在楼梯踩滑摔了下来,家父上去搀扶,被一脚踹开,撞到墙上。那贼人却说家父故意为难他,要杀了家父,兄长家丁见状,上去理论,言语抵触,都被那天杀的砍了……”
叶霜说道此处,几滴泪水划过脸庞,云梦子一听,心中愤然,便道:“这些畜生真是无法无天,若被我逮到,定要千刀万剐。”叶霜继续道:“那伙贼人一不做二不休,把我爹妈杀了,玷污了姐姐,邻里见状,过来帮忙,也被杀了好几个。贼人抢了银钱,扬长而去……我害怕躲在床脚,幸免于难,第二天,姐姐上吊自杀,我家四口人,加上长工邻里,一共死了十一人……”叶霜说到最后,眼泪便停了,眼睛透出凶狠的目光。
云梦子握住她的手,道:“丫头也是苦命!”叶霜继续道:“师父路过镇上,借宿在一个伯母家,那日听闻我家遭遇,便过来查看,见我心悸未消,面色苍白,便拿了些银子,和邻里商量葬了我父母。我觉得遇到了恩人,见到师父拿着剑,定是会武功的人,当时仇恨在心,一心要和他学武报仇。起初他不愿意,最后见我可怜,便收留了我,我跟着他到到处行走,他教我读书,授我武功。六年后,我便把那些恶贼全杀了,提了他们的狗头,到爹娘坟前祭奠。”
叶霜一吐为尽,说到最后,心中轻快,如释重负。云梦子不时抚头安慰,听闻大仇得报,便道:“因果报应,他十人罪有应得,你大仇得报,你全家泉下有知,定为你高兴。”叶霜拭干泪眼,道:“师父往来朋友很少,平日温温和和,虽然有时候很凶,但是很少对我发脾气。师父后来给我说,他葬我爹娘的银子是偷了镇上财主家的,见我孤苦伶仃,不能自立,才收留了我。待我报了仇,他便要撵我走,我瞧师父也是孤苦伶仃。我跟了他四年,平日还照顾得一二,我若走了,哪里还有谁照顾他,陪他说话。我便死活都不走,说要跟着师父学武功,杀坏人。师父说不过,便不让我走了。”叶霜说着,脸上泛出微笑,突然面容一收,道:“过了不久,师父说他要去北方办一件事,让我留在健康府等他。我虽答应了师父,但他走之后,我便悄悄跟去,师父知道我跟来,把我还骂了我一顿,要撵我走。我哭着说担心他,最后他心软,才带上我来邢台城,最后去了那凌霄阁……”
“你师父是怕连累你,”云梦子淡淡的打断:“在凌霄阁,他也没多少胜算。”叶霜道:“是啊,在路上,师父告诉我他曾是凌霄阁弟子,只因被现在的掌门迫害,才逃下山来。他上凌霄阁,是要去讨个说法。我那时打听了凌霄阁的情况,知道凌霄阁山上弟子众多,只怕师父此去凶多极少,决心要和他一起杀上山去。可那日师父却叫我躲在山脚接应,我不听他的,又被他说了一顿,他答应办完事情就下来找我,我才留在山脚……可是他下来的时候,已经是全身血迹,后边还有两人追来,我藏好了师父,便躲在那草丛里,正当他们跑过去,我跳了出去,一掌拍到那顾天石后背,那刘军眼见顾天石被打倒,又见我躲进了草丛,急忙去扶顾天石,我那时也无胜算把握,四枚小镖射去,刘军横剑来挡,弹出了两只小镖,还有两只竟射中了那刘军双眼。顾天石见状,急忙跳了过来,我射不了暗器,便和他拆了几招,又担心师父伤情,稍不留神,被他拍了一掌,还好没伤到要害。这时又见那谢志庭带人下山来了,眼见局势不好,便准备去背师父离开,哪知顾天石已跑到前边,挡住我的去路,四个人把我围在中间……”
云梦子见她停下来,忙问道:“那后来呢?”叶霜道:“当时师父昏了过去,也没有一点动静。我被他们围住,假如再不带师父逃脱,定会被他们发现师父的藏身之所。谢志庭过来,眼见刘军疼晕了过去,便叫人把刘军先抬上山去。谢志庭一脸奸邪,便道:‘想不到这叛徒还带了个这么年轻的姘头。’我一听,笑道:‘想必你们就是那凌霄三虾吧,山上那凌霄大虾为何不来会会本姑娘,想必是被我师父打的跪地求饶,不敢下来了吧?’
顾天石一听,忙说是我放暗器打伤了刘军,我一听,又笑道:‘现在,你们你们凌霄三只小虾米,想必马上要变成了凌霄三瞎子了。’二人一听,二话不说,咬牙切齿,打了上来,我想着单打一个顾天石尚可,二人联手,我必要输给他们,何不引开他们,再来救师父。那谢志庭出拳来击,眼见大好时机,我跳起出脚,借着他的力,把握弹到三丈之外,二人急忙追了过来。我借着轻功和他们迂回,只待他二人追不上来,谁知他二人知晓地形,任我再漂再荡,也不能甩掉他们。最后,便往回跃起,哪知那谢志庭从草丛里边窜出,打得我猝不及防,我一跤摔在地上,他二人围上,点了我的穴道,我动弹不得。他们上前威逼我说师父的下落,我哪里肯说,那顾天石眼见如此,拿刀便要杀了我为刘军报仇。谢志庭见我不说,见顾天石要砍来,便道:‘先看了双手双脚,待捉到那叛徒,再一并擒上山听爹发落。’“
“眼见自己逃不掉,还要被剁去四肢,还不如给我一到痛快。这时我又担心师父被他们捉到,心中一想,顿时觉得天地俱黑,心中黯然却又不甘。便在那垂死的时候,趁着他要出刀之际,大喊一声‘师父救我’,他二人听得我叫师父,居然停住四周观望。我本意趁他们警觉,使尽全力试图去冲那穴道,结果却事与愿违。待他二人回过神来,我顿时一阵心灰意冷,只盼着师父逃脱。二人眼见被我耍了,心中更气,顾天石痛骂一番,举刀砍来……”叶霜回忆起那时的一幕幕,又看见如今好生生的活着,心中只盼再也不要那样绝望了。
云梦子手心捏了一把汗,问道:“这下如何?”叶霜道:“我见那刀光,心中万念俱灰,只盼师父将来替我报仇雪恨。正当我心如死灰之际,听得两只镖声,‘嘘’的飘来,那二人一动不动站着,顾天石的刀掉在一旁。只见他从草丛里伛偻走来,东倒西歪解了我的穴道,便倒在了我身上。我急忙站起扶着师父,拿出匕首,正欲结果那二人性命,师父突然拉住我的手,叫我别杀他们。师父心好,我便依着师父的话,但也不能便宜他们,便上前一脚,把顾天石的右腿踢断。之后就背着师父出了凌霄山。”叶霜一言一语道来,云梦子见她说起刺瞎刘军眼睛,又说到踢断顾天石之腿,语气均无半点起伏,心想叶霜定也是杀人不少,才会这等平静,心道:“这小姑娘看起来温顺动人,没想也有这等戾气。”
“你走南闯北,定也杀人无数,但听贫尼一句,上苍有好生之德,凡事不能太绝,须得留别人一个活路,若是你也暴戾乱杀,又和那恶贼有什么分别。”云梦子语重心长。叶霜忙道:“多谢师太教诲,晚辈也并无滥杀无辜,师父常叫我放下心中怨气,多杀人不如多教人。除了那黄山十恶,很多贼人我都没动手,就像曹老怪,史家兄弟。”
云梦子想起刚才背负郭启明之人,便道:“那手拿狼牙棒之人,也是你制服的?”叶霜道:“其实应该是师父制服的,我们到了栖霞山后,住了段时日,那曹老怪便来骚扰,叫我们交钱保命。我便和他打了一架,刀剑上胜不了他,便逃开使出霜华剑,他被我击中,当时我见他可恶,准备杀了。师父赶忙过来阻止,救下曹老怪,又和他比试一番,曹老怪输了,才心悦诚服,从此他便跟着师父了。”云梦子又道:“那史家兄弟可是场中那一胖一瘦,上前和曹老怪说的两个?”叶霜笑道:“正是他们两个,他们一个啰嗦,一个粗鲁,却是好玩的很。”
史家兄弟原是桐城一带的贼寇,带着几个啰嗦占了山头,干些杀人防火的营生。有一次和其他山头匪寇火并,二人敌不过,被追杀下山,被叶霜所救。叶霜救了二人,听得二人勾当,正欲杀了二人,二人求饶,只道要改过自新,只是没有门路。叶霜见他二人悔意,便饶了二人。一年后,叶霜去黄山十恶,途径舒州,碰到史家兄弟在此开酒馆营生,生意惨淡,听得叶霜要去报仇,便和叶霜一同去了。史家兄弟协助叶霜,杀了黄山十恶,叶霜见他二人改邪归正,心中高兴。眼见酒馆生意惨淡,负债累累,又恐他二人生变,便给他二人一些银子,还了债务,史家兄弟感念叶霜恩德。此次叶霜跟着红叶准备再上凌霄山,叶霜传信给二人,叫二人来邢台汇合,却没说因为何事。二人得了消息,便冲冲赶来,不巧碰上金军南下,还以为是叶霜叫来助阵的。
云梦子听了说着这些,叹道:“那就好,你师父老实善良,心肠又热。本该是好人有好报,奈何命运多舛,让非为作歹的人逍遥法外,却不让他过几天舒坦日子。”云梦子一声叹气。说到此处,叶霜怒道:“师公不明不白死去,谢恶贼老奸巨猾,便污蔑我师父,自己做了掌门,世人不知,那畜生才是被狗吃了心肝的人。”叶霜咬牙切齿,恨不得要杀了凌霄一门解恨。
云梦子道:“你们那次去凌霄山,后来我有所耳闻,后边也没了消息。想起来光阴荏苒,就这一晃,八年过去了。”叶霜道:“师父平日从来不说他的事情,凌霄阁的事,还是到了上次到了邢台说的,而且说得我一头雾水。仙子还有什么关于师父的事,说来给我听听,要不师父是不会告诉我的。”
云梦子见她对红叶的过去了解甚少,心里责怪红叶:“这丫头跟了他这么多年,他还把她当着外人。”又看了看叶霜,见她面有愁容,眼眶还泛红着,心底一软,便道:“你师父是个有担当的人,他心里有苦,却不告诉别人,自己一个人装着担负着。今日你我投缘,我看得出来,你对你师父很好,我给你说一些他的事,就当是替他说的吧。”
叶霜心中却是迷糊,心想师父的迷要解开了,但又担心云梦子说完旧事后,心中的师父会不会变陌生人一般。她只是连连点头,看着云梦子,听她说道:“你师父家原本住在大名府,小的时候,父母就被金人所杀,成了孤儿。随后辗转到涉城的舅舅家,给舅舅家放牛。当年,凌霄阁四大弟子在隆德府暗杀金兵元帅失败,四人被金人追杀,大弟子谢少恒躲到涉城附近的山中,恰好被你师父所救……”
叶霜问道:“我师父是怎么救了师公的?”。云梦子接道:“是啊,你师父那时还是小孩一个,哪有什么本事。说来就是巧,那几****师父去山里放牛,有人还在山里盘问他是否看见了什么生人,结果第二天他就在山上碰到了谢少恒。当时谢少恒一身血淋淋,你师父见到他时十分害怕,谢少恒就问他附近有没有山洞,你师父将他带到了一个山洞里藏了起来。谢少恒和你师父说了些话,你师父才知道他是去杀金人才弄得满身血迹的,顿时想起父母之仇,便要和谢少恒学武功。谢少恒知道大概,又不好答应,便说养好伤了才能考虑。你师父得这句话,偷偷给他送饭送水,一连送了好几天,结果被他舅舅发现了,你师父撒谎说是送给路边乞丐吃的。此后,他放牛时就再也带不出半点吃的了……”
“你师父到山洞里告诉了谢少恒,谢少恒心里感动,便答应他教他功夫,这样,谢少恒变成了你的师公。谢少恒交给你师父的第一门功夫,便是那暗器功夫‘霜华剑’,你倒说说这是为何?”说完看向叶霜,叶霜一想,笑道:“定是要去打山雀来吃。”云梦子也笑了起来:“你这丫头倒也机灵。”叶霜笑道:“我师父也是这么教我的。”
云梦子笑道:“看来是有其师必有其徒。你师父现学现用,第一天便去打山雀,但他小孩一个,哪有什么内力,结果一只也没打到,谢少恒料到结果,在洞口耗了一下午打了两只,只等你师父回来去捡。你师父每日送完水,便去练习,练了五天,才打下第一只。你师父兴高采烈的拿到洞里,谢少恒健壮,便对他说:‘你小小年纪,习武还算刻苦,一天也没有耽搁放弃,但是要报仇,还必须认字读书,读书万卷,不会功夫也能报仇。学了武功不一定能报仇,所以你日后要学习读书认字。这几日多亏你的照顾,我如今伤已痊愈,明日就走,你明日再来洞里,我给你留了点东西,到时你自己好好保管,切记,不能被别人看到。待你学会读书认字,再打开来看。你我既然师徒相称,今日别了,来日有缘,自会再见,望你日后多行善事。’说完又说要教你师父一门避祸的功夫,便是那‘萍踪影’,谢少恒走了几次,便让你师父记着联系。你师父得知学不成武功,悻悻的回去了。第二天到了洞里,果然有两本小书,上边还有字条,书里有字有画,你师父一个字也不认识,只看到那图里有人在练武。”
叶霜插道:“那两本小书我见过,便是’霜华剑’和‘萍踪影’的内力修行和招式图谱,原来是那时师公传给他的。”云梦子点头道:“嗯,便是这两门功夫。你师父得了书,照着之前谢少恒教的招数,练了一个来月,发现也没什么进步,料想定是不识字的缘故,便索性停住,偷偷去学堂学认字。不久,他舅舅在外挣了点钱,家境渐好,便连同表弟送到了学堂。你师父进了学堂,便忘了学功夫这等事,一心读起了圣贤之书,过了一年,他便去涉城的太学读书,学了几年,又考到了隆德府的太学去读……”
“有一年你师父和几个书生被山贼打劫,行李盘缠全被抢了去,还被打了一顿,你师父才想起了练武的好处,回家取回那两本书,练起武来。”云梦子说着说着,笑了起来。叶霜听到师父也曾被山贼打劫,也笑了起来,转眼想到父母之事,笑容慢慢消失了。
云梦子继续道:“你师父之前把书装好埋在后院墙角,取来看时,才发认识那字条上写着:‘日后习得武艺,切不可为非作歹,仅作防身杀敌之用,万不可时刻显露。他日有难,可到邢台凌霄山。’落款是谢少恒。你师父日常也听说凌霄阁有几个大侠,武艺高强,安良除暴,今日想起,才知他师父是谁。从此他一边读书一边偷偷练武,两年一过,武艺有所小成,读书也稳步上升,但是考那什么舍的时候?内舍,对,考内舍却考的一般,错过了去汴京读书的机会。”
叶霜插道:“这些士子考试真麻烦。”云梦子回忆道:“是啊,那几年皇帝下了什么圣旨,士子不用三年一考,读太学读好了就能当官。”叶霜笑道:“想必师父整天关在那学堂里,真是枯燥。”云梦子也笑了笑,又道:“又过了一年,他舅舅生意大落,家道衰败,房子抵给了别人,舅舅一家便租了间小房生活。不久,又到了上舍考试的时候,他舅舅却在那时生病去世,他和表弟在潞州读书,只剩舅母和表妹二人在涉城。一家生活无力承担,舅母便带着表弟表妹要回娘家洛阳,那时你师父正准备考试,便没有一同前往,临行舅母前给了你师父些银子,你师父想着他们更需要钱,便没有收下。你师父见亲人都走了,一个人孤苦留在涉城,便去县衙领了些士子的盘缠,就到潞州读书去了。”云梦子说道这些,想起那时红叶在云梦山和他诉说的情景,一转眼,已经是八年多,看了看叶霜,不由得长叹一声。
“原来那时师父也曾这般。”叶霜听到这些,想到自己和师父的遭遇,心里也很惆怅。云梦子接道:“后来你师父考试不利,不久,便到了凌霄山。谢少恒那时已经做了凌霄阁掌门,见到你师父,激动得向阁中上下赞扬他,称他为关门弟子,带他如亲生儿子一般,见他武功没有荒废,还把’霜华剑’和‘萍踪影’剩下的功夫都教了他。你师父受得这般关爱,心中感激,也十分开心,在山上待了差不多四年,他把这两门功夫学了七八成,还学了很多功夫……”
云梦子说着,看向叶霜,道:“凌霄阁有四大武功,第一个叫‘风云刀’,凌霄阁没有剑术,但刀法在武林声誉很高,这刀法唤作‘风云’,便是说这刀法有天地变色的能力;第二个叫作‘日月光’,这是凌霄阁的内力心法,说万物始于日月,内力是武术之本;最后两个便是‘霜华剑’和‘萍踪影’,说的便是暗器和轻功。四个合起来叫‘刀光剑影’,武林中人听到这四个字,都是推崇备至。不过凌霄阁开山大师创了这些功夫,后面的徒子徒孙,却没有人能学全学会,最多练个七八层。你师父的‘霜华剑’和‘萍踪影’练到这个层次,也是算了不得的。这几年不见,也不知道你师父长进如何?你如今练到什么地步?”
叶霜一想,道:“除了风云刀,其他都练了,萍踪影练到‘蹑影追风’,霜华剑练到了‘沙剑’。师父这几年主修内力,我也不知道他练到哪里了……他在凌霄阁的事,我听得很少,只知道那谢广然污蔑他杀了人,他才被迫离开凌霄阁的,我师父是如何被陷害的呢?”云梦子想了想,道:“我估摸这你师父瞒着你的这些事,是有他的想法,你知道他向来喜欢单独行事。他去凌霄山,本来就是飞蛾扑火的事情,他不想你知道得太多,也不愿带你一起去,只怕连累你。凌霄阁的人认识了你,定然不会放过你。”叶霜道:“师父就是经常给我说这些,我听都听烦了,我的命是他救的,父母的仇也是他教我报的。哪怕是为他去死,我有何曾怕过?”叶霜情绪有些激动,眼眶含着泪水,心里一阵莫名委屈。
“丫头莫伤心,他就是那样的人。你为他想的,他也知道,你不要去怪他。”云梦子抚摸着她的头发,拍拍肩膀安慰她,继续道:“你师父年纪轻轻,武功和谢广然不相上下,又受谢少恒的器重,阁中对他推崇备至,其中包括谢少恒的三师弟李木清。上次刺杀金兵统帅,谢少恒身负重伤,虽有调养,但仍有复发。你师父上山的第五年,谢少恒终于病倒了,他一病倒,这掌门职位就要传给下一辈,假如谢少恒去了,这掌门传给谁呢?”
“凌霄阁中就开始分成了两边,一边支持大弟子谢广然,另一边支持你师父红叶。你师父本没有掌门之心,但受大家推崇,谢广然又造谣你师父要毒死谢少恒取而代之,污蔑你师父居心不良,流言蜚语说久了,你师父便坐不住,好几次差点和谢广然打了起来。当时还有个二师叔方静能,年岁较大,自小爱护谢广然,听到了这些事,便骂你师父忘恩负义,长幼不分,你师父心中气氛,要去找他老人家解释,谢广然的人哪里肯让他去见方能静。就在这一次冲突之后的第二天夜里,方能静死在房间里,是被一枚小石头穿过窗花打中太阳穴而死,到了白天,凌霄阁弟子去送饭时才发现……”
“这下矛头全对准了你师父,那时阁中公认你师父的暗器功夫最好。谢少恒听到这种事,病情雪上加霜,单独叫了你师父去问话,问方能静的死是不是他做的,你师父断然不承认,谢少恒相信你师父,但为了大局,他肯定会把掌门传给谢广然,而且说要为你师父解释清楚方能静的事情。考虑到那时的情形,为了不让兄弟相残,便叫你师父先及早下山去,留在凌霄山,只怕要乱了凌霄阁。你师父没想到事情到了这一步,苦苦哀求,最后只好答应谢少恒下山暂避……”
“唉!自古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到了第三天,你师父还来不及走,谢少恒就去世了,哪还有人能为他说得上话。谢广然火速当了掌门,便下令了关了你师父,你师父还不知道消息,正准备下山,却被他们骗了回去,设计捉了你师父,说你师父畏罪潜逃,大家要为方能静报仇。三师叔李木清出来说情,却也没有什么更好的证据和说法。你师父被绑到大殿痛打了几番,伤口差点都见了骨头,也没人说个‘停’字。”云梦子说完,只叹世态炎凉,自己能和师姐妹们和谐相处,已经是十分不易得了。
叶霜听得心中愤慨,道:“那以前拥护师父的人呢?他们没有出来说句话吗?”云梦子道:“你师父平日和其他师兄弟交情一般,你说的那些人本是墙头之草,你师父得势,他们便跟过来,见谢广然收拢的人多,你师父当掌门无望,就远离了你师父。”叶霜握紧拳头,道:“待我查出这些小人,定拿他们千刀万剐。”
云梦子道:“你这丫头戾气太重,等赶走了金兵,我顶带你去云梦山调调心智。”叶霜怒道:“这些人就该杀,害了我师父。”云梦子道:“凡夫俗子活在这世上,大抵也就为了有口饭吃,他们也无心要害你师父,真正的凶手,你和你师父都是知道的,切不可伤了无辜。”云梦子一心向善,看着叶霜,希望能感化她一二。叶霜伤叹道:“我师父被打成那样,他们也不吭声。”
云梦子继续道:“你师父被打了,却没有屈服,谢广然见他不说,就把他关进地牢。谢广然当了掌门之位,急于清理门户,要想尽办法铲除你师父,那样他才安心,最后,众人吵着要拿你师父人头祭拜谢少恒。”叶霜怒道:“谢老贼这般狠毒。”云梦子接道:“但第二天晚上,有个蒙面人进入地牢,打晕了看守的十几个人,救了你师父,把他带到山下。你道这人是谁?”叶霜边想边道:“嗯……救了我师父……这等身手……莫不是你说的三师公?”
“就是那李木清,那李木清见谢广然刚愎自用,留在凌霄阁也是多余。便救了你师父下山,嘱咐郎中医治,便云游四海去了。你师父胡乱敷了些药,身心受挫,泛想起旧事种种……只觉老天不公……心灰意冷,便辞了那郎中,要回大名府老家……去给他父母守陵。”云梦子眼中泛出了泪花,不时停住话语。叶霜想到师父那时的处境,眼中也是泪珠滚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