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高悬的夜晚,在一片静谧的树林里,一前一后两个身影正穿行在其中。
前面那人在林中拼命逃窜,他穿着一身麻布衣,看上去有些脏乱,背后有一条长长的伤口,像是被利器击中,伤口深可见骨,从右肩下方直到腰部,贯穿了整个后背,虽然他身形矫健,却怎么也甩不脱身后那道白色魅影。
眼看就要被追上,他突然不再继续奔逃,双脚在身前的树上一蹬,身体借势向后跳去,迎向了身后那人。
一道亮光闪过,从他的右手袖口处射出一枚飞镖,直直朝追他那人胸口袭去,同时他的右手拔出佩剑,向着对手全力劈过去。
然而那人身形飘忽,形同鬼魅,只是轻轻扭身,就避开了那一枚急刺过来的飞镖,看到对方对他挥剑,面具下的嘴角竟泛起一丝奇异的笑容,他右脚蹬地,让自己的身体停了下来,同时左手闪电般的抽出挂在腰间的剑,轻易的就格挡住了那一剑的攻势。
双方都停下了动作,静静的对峙着。
借着月光,身后那人的样子完全的暴露在了空气中。
月色下的他一身白色劲装,修长的身形被紧致的白衣完美的勾勒出来,长发用一条白丝带束起,扎在脑后,他的脸上戴着一张造型古朴的木质面具,看上去像是古书中的修罗形象,夜晚的树林里不时有风吹过,他的衣袂被风吹起,腰间一块深色的小木牌也被风吹的翻动起来,隐约可见木牌正面刻着一个正楷的“御”字。
白衣面具人右手垂在身侧,左手持剑,那把长剑从剑柄到剑身都是纯黑之色,即使月光照在剑上,也反射不出一点儿光亮,那是完全的“漆黑”。
“很有胆量嘛,青木,你竟然敢对我拔剑。”修罗面具下传来一个冷峻的声音,如同万古不化的极冰一般不带任何感情,听上去却是十分年轻。
名叫青木的人身体微微颤抖,握着剑的右手也在轻轻抖动,似乎十分畏惧眼前的人,他的表情凄凉,缓缓开口,“御主……没想到这次来追捕我的人竟是您,为什么你们就不肯放过我呢?”
“为什么你觉得我会放过你?青木,从你叛逃组织的那一天开始,你就应该想到这个结局了吧,你已经苟活了这么长时间,是时候伏诛此地了。”御主冷冷的开口,他的话语中既没有生气的情绪,也不含一丝愤怒,异常的平静。
“完成任务才是杀手的使命,你作为一个杀手,不仅没能完成任务,还选择成为了一个背叛者,我不会容忍你继续活在世间。”御主见青木没有说话,又开口。
“可是那是一个根本完成不了的任务啊!为什么偏偏是我,让我去刺杀南宫无言,真是可笑,”青木突然暴怒起来,他大声喝道,“我怎么可能杀得了那家伙!当我真正站到他面前时,我才意识到,光是产生‘杀他’这个念头就是多么可笑的一件事,他和我们之间的实力,根本就不在同一个级别。”
“哦?所以你胆怯了?身为‘六劫’之一名满天下的杀手,在面对自己要刺杀的目标时,竟然心生了退意?”御主静静的发问,“你应该知道吧,如果仅仅是任务失败的话,我是不会置你于死地的,但是你却选了叛逃,这是一条死路。”御主的语气陡然一变,一股寒意从青木后背窜了上来。
“哈哈哈,任务失败,这和死掉又有什么区别,我还有何颜面自称‘六劫’!”青木后退了一步,毫无征兆的大笑起来。
“所谓的自尊?”御主冷笑,“因为六劫这一虚名而不愿放弃任务回到组织,却又在面对敌人之时感受到了真切的恐惧,既不想就此死去又不想被人嘲笑,所以才决定成为背叛者吗?”
青木没有回答。
“连自己内心的恐惧都无法克服,你太让我失望了,”御主慢慢举起左手,黑色长剑将周围的月光都吞噬,修罗面具下露出一双寒星般的眼睛,“我问你,你是在认真思考之后,觉得即使是受组织的追杀,也比和敌人殊死一搏结果要好吗?”
“当然,”青木的表情也突然狠厉了起来,他用右手抓牢佩剑,开口,“我没有想到会是您亲自出动来追杀我,如果只是组织里的其他人,不论来多少我都能应付,但是我若真的对南宫无言出手,必死无疑!”
“真遗憾,你选错了。”御主没有任何感情的开口,左手轻轻挥出,还不等青木反应过来,只听“叮”的一声响,他手中的剑就已经断成了两节。
“……”只这一击青木就明白了二人之间实力的差距,他皱紧眉头,眼睛向四周瞟了瞟,似乎打算寻找退路,然而很快他就接受了自己即将到来的结局,放弃挣扎,他紧紧盯着御主,大声喊道,“方逸陌!你可不要自大到认为我们能够轻松杀掉任何人,如果你还是觉得我的做法有错的话,那你就亲自去杀南宫无言试试啊!等你能够亲手把他杀了之后你再继续大言不惭吧!”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御主就已经收剑转身了,青木的脖子上出现了一道细小的血痕,那柄黑色的剑锋利至此,竟然连一点血迹也没有沾上,御主把剑收回剑鞘,不去看自己曾经部下的死状,面具下的眸子似乎黯淡了一瞬。
“你本可以不用死,如果你肯乖乖跟我回去,”他轻轻叹气,语气中充满了惋惜,“我想要杀的人,从始至终,都只有一个。”
虽然组织的名字叫做“御心”,但是,想要真正驾驭人的心,还真是一件难如登天的事。
不知道是不是想起了什么,他突然抬起左手,轻轻将脸上的面具挪开一点,仰起了头,视线穿过面具和脸之间的缝隙,看向皎洁的明月,慢慢念出那个遥远又深刻的名字,“南宫无言。”
那一晚的月光,也如今日这般明亮吧。
洛阳,南宫府。
时间正值深秋,院中不时有树叶飘落,白衣贵公子独自坐在庭院,看着院墙边那些种在盆栽里,就要败谢的花草,眼神空灵,不知在想着什么。
“少主。”一位老人从院外进来,来到青年身边,对他毕恭毕敬的施了个礼,小声道。
青年回过神来,转头看向来者,见到对方一脸凝重的表情,用手指了指对面的石凳,示意他坐下,“亦伯父,这个时辰过来这边,有什么事吗?”
老人坐下后,轻轻叹了口气,小声对青年说道,“少主,凌轩山庄苏忆老庄主昨天晚上离世了。”
“!”听到这个消息,青年的脸色明显变了一瞬,刚准备去拿酒杯的右手也轻轻一颤,他松开酒杯,右手在桌子上敲了几下,皱眉问道,“消息属实?”
“千真万确,江湖上已经传开了,而且凌轩山庄也正准备要为老庄主举行葬礼,在广发英雄帖。”老人的脸色有几分严肃,似乎是在惋惜。
“想不到,去年在凌轩山庄和老庄主一见,竟成了最后一面。”白衣青年也是叹气,他抬头望天,看着天边的云彩出神,沉思了一会,他抬起酒杯,仰头将杯中酒一口饮尽。
“是啊,苏老庄主年轻时候也是江湖上一方豪杰,为了将凌轩山庄发展壮大,做出过不少努力,等到而立之年才安定下来成家,女儿出生时也已经是年近四十了,本想在自己还执掌山庄的时候将女儿托付出去,却不曾想发生了那件事,让他晚年竟得如此下场,现在他就这么离世,也终究没能看到自己女儿苏颜嫁出去的那天。”亦老也拿起酒杯,对着天边行礼,将酒饮下,感叹道。
“江湖无常,人心叵测,被自己心爱的徒弟背叛,再加上一些其他的变故,才会让老先生心力不支,这么早逝去吧。”又回想起了那一夜凌轩山庄的剧变,青年的脸上有几丝神伤,他叹息,“本来自己的山庄能够拥有光明的前景,却在一夜间遭遇如此大的变动,那样的打击,可不是苏老庄主那种年龄的人能承受下来的。”
亦老静静听着青年的话,没有接话。
“那,凌轩山庄的以后会如何?现在交到了谁的手中?”青年突然问道。
“当然是凌轩山庄三公子,叶洵离,”亦老回答,“自从林霄死后,老庄主就一直卧床不起,没过多久叶洵离就开始接手山庄事务了,杀害林霄的凶手莫非被逐出山庄就是叶洵离下的命令,当时山庄内很多人想要处死莫非,老庄主一直没有给出回复,于是叶洵离就自己做出了决定。现在老庄主辞世,叶洵离也就顺理成章的接管了山庄。”亦老大概平日里收集到不少情报,对凌轩山庄的事情了如指掌。
“哦?是他啊……”青年点点头,想到了山林间的那一次会面,那个桀骜不凡的白色身影又浮现在他的脑中,他的眼神渐渐锋利起来,他问亦老道,“亦伯父您觉得,凌轩山庄能够在叶洵离的手里重振起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