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的冬日深夜，灯火通明的太子东宫外那几个闪过的黑影，在禁卫森严的皇宫中倒显得有些唐突。
黑衣人堂而皇之地大步走进东宫，摘下面罩，是太子身边的侍卫宇文骥，回禀道：“殿下，白稳一路上戒备森严，无从下手，人已经被连夜押解进京了。”
“真进京了？”太子语气不像是惊讶，倒是有些不甘心的意味。
“是，属下亲眼看着白稳把人送进刑部天牢，不会有误。”
太子听后，浑身乏力似的瘫坐在椅子上，肘支撑着桌子，扶额叹道：“此案一查再查，数月未结，曹越又一口认定有幕后主使，现在所有证据都不知不觉的矛头指向我，怕是父皇早就对我有所怀疑了，若不是没有确凿的证据......”
“如今人证物证俱全，最快明早、最迟后天，曹越便会把此案的一应文书呈上御前，那我这东宫太子不死也废啊。”
太子太保苏辛见太子这副模样，不忍劝道：“就算是人已经入了刑部大牢，也未必没有生机啊，殿下。”
太子漠然的眼眸聚焦着苏辛，“师父何意？”
“太子在天牢不是还有人吗。”
“你疯了？”太子猛然站起，不可置信的质问道：“如此玉石俱焚的办法，不到万不得已......”
苏辛苦口婆心的说道：“现在已经是万不得已的时候了，试问还有什么比威胁到殿下的地位，更加万不得已的呢？”
太子指着门外，苦笑摇头问道：“你知道那里是什么地方吗，刑部天牢！这事儿一旦闹起来，牵扯甚广且一发不可收拾，伤及无辜不说，万一事情败露我这储君之位也不用坐了！”
苏辛一一解释：“既然无论做、与不做，殿下都难保储君之位，那还不如赌一把，只要事情闹起来，天牢里死的死、伤的伤，皇上第一责备的便是刑部，到时任它刑部上奏文书准备得再齐全，皇上一时半会儿估计也没心思查审此案，留给咱们的时间，不就多了吗。”
宇文骥候在一旁，补充道：“殿下，陈艺清楚我们所有的账本明细，接头方式，以及和各地官员、商贾的书信往来内容，此人万万留不得。”
“况且万一陈艺有什么三长两短的，这最重要的人证可就没了，到时候曹越凭什么参殿下您一本，说不定皇上还会认为，有人刻意针对当朝太子，是党争，反而不以为然了。”苏辛弯腰屈身，娓娓道来。
太子抵着头闭目思考，轻声无奈道：“罢了、罢了，吩咐下去吧，事已至此，我只能赌了。”
......
一天后，朝阳初现，刑部尚书曹越在天牢审案彻夜未眠，距离上朝时间还有一个时辰，便将就着在刑部内室里歇上一会儿。
不料前脚刚离开天牢，后脚就出事了......
“大人！不好了大人！出事了！”
曹越刚醒，正整理衣着准备上朝，结果天牢那边的狱卒，满身是灰，丢盔卸甲般，半跑半爬地闯进刑部，瘫软在曹越面前。
“何事如此惊慌，你慢慢说。”
“天牢、天牢失火了！火势迅速蔓延，根本无法控制，二十三名囚犯、以及大部分狱卒都被困在内，生死未知啊！”
曹越本身就休息不够，体力有些透支，再加上听闻所有囚犯被困于火海，一时间有些承受不住，全靠意志力死撑着身体，连朝都不上了，带上刑部的人就往天牢跑。
到了天牢，曹越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顶上的熊熊大火，却束手无策，气愤、无奈、焦虑、沮丧、百般情绪涌上心头......
“殿下回府！”
下朝后，亦轩匆匆忙忙地回了趟王府，换了身便衣，就又要急着出去了。
“殿下，你这刚下朝，这又是要去哪儿啊，连午饭都不吃了。”
夏薇见亦轩此慌忙状，不解问道。
亦轩手一摆，“有急事要去天牢一趟。”
“再急也不急在这一时半刻，吃了饭再去。”
夏薇也懒的废话，直接走去拉着亦轩，他虽然不愿意，却也只得乖乖扭身回去坐下吃饭。
夏薇边夹菜边问道：“什么事这么急，还非得你去，难道朝堂出事了？”
亦轩拿起碗筷随便往嘴里扒拉了几口，“朝堂倒没事，是刑部出事了，今早天牢里突然间烧起大火，所有囚犯都被烧死了，龙颜大怒啊。”
“大火？这火烧得奇怪呀，好好的刑部大牢怎么说起火就起火了呢，”夏薇托腮思考着，“而且天牢地形险峻，通道复杂窄小，一旦这火烧起来，怕是难逃生天。”
“不仅这火烧得奇怪，父皇着人去查办此案的人选更是奇怪。”亦轩饶有兴致地说道。
“肯定不是你，若真是你就不会那么紧张了，”夏薇笑面盈盈的，道：“所以是谁呀？”
“颜亦诚。”
“......啊？”
夏薇怕是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她嘴巴长得有多大。
“就是亦诚，父皇就是要他去查天牢起火一案，内阁已经去传旨了，我这才赶着去天牢和亦诚一起看看，有没有什么起火的证据。”
“这火真真是古怪啊，曹越的刑部大牢十几年来没出过一点差错，无端起火？”夏薇猜疑地看着亦轩。
“你也看出来了？”亦轩凑到夏薇身边，故意压低音量，“昨日曹越跟我说，陈艺昨晚就已经进了天牢。”
夏薇冷笑一声，两手一摊，无奈摇头道：“人昨天才进天牢，今天就着火了，真不巧啊。”
“是太不巧了，”亦轩起身，笑着刮了一下夏薇的鼻子，“我走了。”
亦轩、亦诚骑着马到了天牢台阶前，就看见士兵们都绑着面纱，抬着一具又一具盖着白布的尸体，从牢里往外抬。
天牢表面看起来倒并无大碍，可里面全部被烧焦了，而且天牢建造得十分严实，四面不透风，唯一的出口只有大门，因此浓烟迟迟未散却。
再加上狱中全是一些稻草之类的易燃物，火烧得便更热闹了，估计光是里面的浓烟就能把人熏死。
一走进里面，就闻到一股烧焦的味儿，众人都忍不住的抬手想把眼前的黑烟挥走，若不是门口的牌匾写着天牢，真的没人知道这是哪儿。
亦轩每一步都走得十分谨慎，就是怕一脚印下去弄毁了什么证据，倒显得亦诚好像跟此案毫无关系似的。
亦诚握拳掩着鼻子，假装咳嗽敷衍道：“我说四哥，火烧得这么大，就算是有什么证据也给烧没了吧，咱们就随便看看回去交差得了。”
“现在是你查案还是我查案，要是什么都没查到，你怎么和父皇交代？”亦轩一脸严肃地说。
亦诚向亦轩媚笑道：“这不是还有你嘛，父皇岂会不知四哥你肯定会帮我的，对吧！”
亦轩边向前走边说：“行了行了，我要是不帮你，我就不会多管闲事的过来了。”
亦轩观察着每一间牢房的烧焦情况，发现每一间的墙壁都不一样，有的烧得通黑，有的却只有部分烧焦了。
亦轩指着最里间的那间牢房，问道：“亦诚，你看那间是不是要比其他间，烧得更黑一些，也烧得最透彻，就连小角落里都是灰烬。”
亦诚顺着说下去：“这间比其他的要黑......说明这间的火烧得最大咯？”
亦轩望着亦诚露出了然的微笑，故意问道：“是啊，明明火势蔓延至整个天牢，可偏偏这间牢房烧得最严重，为什么呢？”
亦诚低头沉思了片刻，随后马上冲着门口大喊：“曹越！”
曹越快步走来，丝毫不敢怠慢，“下官在。”
亦轩假装在天牢中四处走走，撇下亦诚一人独自面对曹越，转悠的同时还不忘观察着亦诚的一举一动。
亦诚指着最里面说：“本王问你，那间原来关押着何人？”
“是半年前因受贿下狱的中书令李佳哲。”
“太子的摇钱树。”亦轩突然间在亦诚耳边掠过，悄然留下一句话。
亦诚听后顿了顿，表情复杂的望着亦轩。
亦轩玩耍着手中的折扇，看着亦诚笑得若然：“你这么聪明，不用四哥教你如何查案了吧。”
亦诚注视着亦轩，沉默不语许久，随后独自走进那间黑得彻底的牢房，弯下腰来，用大拇指轻轻地一点点拨开墙根底下的灰烬，挖到最底一层才发现有些白色粉块状的东西，大小不一。
亦诚用拇指点起了一小块，碾碎了再用鼻子凑近了去闻，没有言语什么，却满脸愁容。
“封锁天牢，没有我的允许任何人不准入内，”亦诚猛然站起，头也不回的往门外走，指着曹越命令道：“你把当时在场和不在场的所有狱卒都叫来，我要逐一审问。”
“遵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