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师饶有深意地看了眼手链,都说冥冥中自有天意,一饮一啄间,诸事皆已安排妥当,逃避不了的。“青儿,既然是未来婆婆送的,你但收无妨。为师也算你们的长辈,既然你们彼此中意,家里又都有了交代,那为师便做个见证人,为你们这婚约作保了。”
谭青也傻眼了,事情超出了预期,完全不在自己之前的设想之中,可怜自己这一世英名啊!老爹、阿娘,这回真真是惹了大祸,青儿对不起你们呐!
孔植也傻眼了,自己就这么糊里糊涂地有了婚约?对象还是这位刁蛮任性的小辣椒?那以后岂不是要赚银子养她?看她那副模样,也不是好侍弄的主,这可如何是好?
孔母将手链交到谭青手上后,笑意在脸上荡漾开来,越瞅这姑娘心里越是满意,这是祖上积了多大的功德才能让植儿娶上这么好的媳妇啊!打手势叮嘱了孔植一番,无非是要多多照顾人家之类的意思。交代完了,犹不忘拉过谭青双手,实在是这未来媳妇出落得太好看了。
王师记下了谭青的生辰八字交予孔母,孔母便三步一回头地离去了,舍不得自己儿子是一方面,还有一方面是对自己这未来儿媳妇实在是太满意了。
待孔母走远,王师清咳一声,“你二人也回各自座位吧,虽婚约已成,但不可逾矩,更不可败坏学风。尔等尚幼,正是用功之时,当知时光珍贵。”
二人心有波澜,对于王师的警语皆点头称是,各自回到座位,准备起功课来。
中州北离城,谭家主宅主屋内,一袭玄衣着身的谭家家主谭金苦笑间将手中玉简收起,“丫头啊,外面岂如家中一般任由你胡闹?这回算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喽,不过,未来女婿你且自求多福吧,正愁着这烫手山芋如何出手呢!”
“哼,青儿怎么就成烫手山芋了?”一沙哑嗓音响起,伴随着轱辘轱辘车辙之声,一名绿衫丫鬟推着轮椅来到屋内,轮椅上半躺着一具身躯,只是全身为黑纱所罩,难辨其容,“只要放出话去,我谭家要招女婿,这天下才俊焉能不趋之若鹜?”
“梅妹,你也接到消息了么?”谭金走过来亲自推着轮椅来到案前,安置妥当,“正是因此,我更担心那未来女婿的处境了啊。”
“若是条真龙,他自然能来到中州娶了青儿,若是条虫,他只能自求多福。只是青儿这赌注未免也下得太仓促了,将来那小子要是连我谭家大门都没有勇气踏进来,那她又该如何自处?金哥,你还是多担心担心自己女儿的名声吧。”
“无妨,不管他是龙是虫,只要青儿喜欢,我谭家养着就是,嘿嘿……”
“若是天下父亲都如你这般,那门当户对不就是个屁了?”
“既然是屁,理它作甚,”二人相视一笑。
王师拿起书本,开始授课。书院的学子们皆已完成童学基础,课程安排上基本是从四书五经开始。然而因为王师在教学上有着绝对的自主权,所以楚河书院十号学房内的课程安排便大有不同,是从《道德经》开始的。
“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故常无欲以观其妙,常有欲以观其为。此两者同出而异名,同谓之玄。玄之又玄,众妙之门。”—语出《道德经》开篇。
玄之又玄的道音时而如袅袅轻烟,吹拂着学子们的心门,时而如轰轰惊雷,破碎了学子们的狭隘,时而又如霏霏细雨,滋养着学子们的识海。多数学子都是能够从中受益良多,纷纷陷入深度思索之中,仿佛沉浸在道的世界中,去摸索找寻着适合自己的道法。
然而,我们的孔少年貌似并不在此列,就仿佛是轻烟也找不到他的心门,惊雷也轰不开他的狭隘,细雨更是落不进他的识海。他就那么睡着了,那睡相着实让人不忍直视,虽然没有呼噜翻天响,但是其嘴边却是牵扯着一条晶莹透明的丝线,丝线的另一头落在案上,缠缠绵绵汇成了一条小溪,蜿蜒向前,一副永不停歇的劲头。
见此情景,王师非但没有生气,反倒是眼底有异彩闪过,“有点儿意思啊。”
此刻,沉睡中的孔植仿佛间发现自己来到了一扇古朴而又雄伟的巨门之前,无法分辨出巨门是什么材质,也无法丈量巨门大小。站在此门之下,孔植好比一只蚂蚁在仰望一座大山般,直压抑得他无法呼吸。大门里面的空间,似乎是封印着神秘的力量,正诱惑着他去开启那扇大门,从而获得那股力量。
他尝试着去推开那扇门,却是感觉到血肉之中有着九道枷锁始终在束缚着自己,使得自己无法调动身体里全部的力量,屡经尝试,也不能撼动枷锁分毫,更不须提那扇巨门了。他渴望着挣脱那九道枷锁,更渴望着拥有强大的力量,为了母亲不用如此劳碌,也为了能够去探寻父亲的音讯。
人不该如蝼蚁那般活着啊!终其一生,蝼蚁都要战战兢兢地生活在人类的脚底下。既然今世有幸生而为人,那就得活出人的尊严来呀,岂能再如蚂蚁般被人如此轻易地践踏?
野心,如一颗种子,在他那心田里悄然滋生着,一旦这颗种子形成了,落地生根、发芽,便将迎风而涨。
野心这东西可谓是一把双刃剑,御用得好,它能成为翅膀,助你翱翔云天之上;御用得不好,就会滋生出魔念,自古以来,有几多风流人物,都是为魔念所控而坠入魔道,落下千古骂名。
“啪”,一根戒尺敲打在孔植头顶,轰然敲碎了那颗即将成型的野心种子,也敲破了他的梦境,那扇神秘的门亦随之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