峨眉山,锁心洞。
一名绿衣女子抱着一个食盒走了过来。
“依依师妹,又来看叶师姐?”守洞的女弟子问道。
袁依依点头道:“师姐……她现在可好?”
守洞女弟子摇头道:“不好,这段日子又在大发脾气,看上去好怕人!”
袁依依长叹息了一声,埋头走进了锁心洞。
……
“你又来作甚?看我笑话么?”
幽暗的锁心洞内,一处牢房中,一名女子披头散发发,神情狰狞地喝道。
“师姐……”袁依依欲语还休,怔怔地发了会儿呆,蹲下身来,打开食盒,取出一碟碟小菜,精美的点心,从栅栏的空隙间递了进去,“小妹做了几道小菜,拿来给师姐尝尝!”
“你有那么好心吗?”叶初华挥手扫翻菜碟,怒道,“你若是真有情有意,当初便不会告发我!亏我还那般信任你,你又能落个什么好下场?”
“我……”袁依依顿了顿,“当初师妹说出了实情,连累师姐……是我的错,可是,你也不该在昆仑宗,在玄元洞陷害长生啊!”
“长生?哈哈哈哈,叫得好亲热。”叶初华大笑道,“可惜是妾有心,郎无意吧!那小子究竟有什么好?如今回来这么久,不是也没来找过你么?”
长生归来的消息已经传遍了江湖,也传进了这锁心洞中。
泪珠在眼中转了两转,袁依依低下头,咬着嘴唇低声道:“那是我跟他之间的事……”
“哈哈哈哈,不许人说,是不是?后悔了,是不是?心生怨恨了,是不是?”叶初华眼中满是戏谑,“痴心女子负心汉,有了新人忘旧人,这便是你出卖我的结果!我的好师妹,你还是滚回去做你个痴情女子吧!
我听说,那白发女子可漂亮得很,也难怪那小子,孤男寡女,相伴百年,干柴烈火,想不出事也难!只可怜了我的好师妹,打着大义灭亲,讨好男人的算盘,却落得个独守空闺、孤枕难眠的下场,哈哈哈哈,天意,天意啊!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活!”
“不是这样的……”袁依依低头道,肩头有些抽动。
“不是怎样?”叶初华恶狠狠地道,“又想做出那般小鸟依人,我见犹怜的样子?哼哼,滚开,我看见便恶心!”
袁依依深吸了口气,沉声道:“叶姐姐,咱们能不能不再说那些不开心的事情,那些事,过去了便让它过去了吧……”
“说得轻巧!你在外头自由自在,快快活活,没事的时候想想你的小情郎,掉几滴眼泪,顾影自怜一番,日子当然活得舒服逍遥;我又在这里过的是什么日子?
终日暗无天日,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伸个腿的地方都找不到。你倒会说风凉话,让它过去,你说过去就过去了?
有本事,你进来也呆上百十年试试?数十年的姐妹感情敌不过花心郎几句花言巧语……”
“够了!”袁依依突然喝道。
“哟!”叶初华望着垂泪不止的袁依依,笑了起来,“原来我的小师妹也会发怒,被我说中心头事了,揭了伤疤,是不是?”
“不是!”袁依依强忍住眼中的泪水,大声吼道,“你以为你如今这般模样都是因为我吗?你以为我不说出以前的事情,师父师祖就发现不了吗?
不是,师父早就起了疑心,问我话的时候,其实她早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
关了你这么多年,你以为师父就不痛心,我就很好受么?不是的……”
“哼,她痛心什么?她不是还有你这么一个乖宝宝么?她若痛心,为何这百多年来她一次都没有来看过我?不听我解释,丝毫不肯为我想一想?”
叶初华也怒吼起来,脸上也挂满了泪。
“你是她的徒弟,我也是啊!她便偏袒到了如此地步,有没有想过我为她,那些年,为了峨眉宗做过多少事情?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没有苦劳也有疲劳。”
说到此处叶初华嘎嘎怪笑起来:“还痛心我?我不要你在这里假惺惺来劝我,故作好人,你把她叫来,我们当面对质,这里面的恩恩怨怨,是是非非,说个清楚明白,就算要我死,也要做个明白鬼!”
锁心洞中一阵寂静,只有呜呜的风在洞中穿梭,似鬼哭,似狼嚎。
袁依依收拾了一下碎乱的菜碟,低声道:“师姐,我走了,过些日子我再来看你,你好自保重。师祖说了,什么时候你弃魔成道了,什么时候就会放了你!”
说罢,袁依依缓缓朝洞口走去,快到洞口时,还依稀听见叶初华的狂笑:“……弃魔成道,若不是你们逼我,我又怎么会入魔;这锁心洞,还有那金顶秘境中,亿万年下来,历代入魔的弟子中,又有几人能弃魔成道?哈哈哈哈,我的好师父,我的好师妹……”
玄武宗,坠星崖上,一名白衣男子独坐崖上。
“考虑清楚了没有?”一名黑衣人不知何时来到了坠星崖上。
“我有妻子,即将有孩子!”白衣男子似在自言自语。
“顾念你的妻儿?你可不似这种人。那些什么妻子如衣裳的话我也懒得说,有没有你,其实结果都是一样的,问题只是,你肯不肯与玄武宗陪葬?若不是教主十分看重你,我也懒得再来与你啰嗦。”黑衣人道。
“你不是我,你不懂!”白衣男子似有些失落沮丧。
“我懂不懂你,没有多大关系,教主懂你就成,你已经拿了我魔教那么多好处,世上没有免费的午餐,这个道理,你应该知道得比我更清楚。”
“我若此刻杀了你,又有谁知道?”白衣男子面目变得狰狞起来。
“杀了我?”那黑衣人似有些愕然,又笑道,“我知道,你敢说这话,必有杀我的把握,不错,所有的事,你都只通过了我,杀了我,你确实可以杀人灭口,可是,你杀得了我教主么?教主肯放过你么?
莫说以后,就说眼前,你又有多大的把握从这重重包围中冲杀出去?你真得愿意与玄武宗同归于尽么?”
白衣男子沉默了一会儿,方才道:“希望虽然小,总还有希望,我若逃了出去,那我便是力挽狂澜,中兴玄武宗的第一人!”
“做梦!”黑衣人嗤笑道,“莫说你逃不出去,就算你逃出去了,你以为玄武宗还会存在?你以为我家教主会允许玄武宗死灰复燃?你以为那七大宗还会支持你?这世界是凭实力说话的,不是光靠动动嘴皮,动动心思就可以了的。”
白衣男子脸色惨白,身形晃了两晃,紧握的拳头又慢慢地松开。
“如此,我便全毁了!这些年的心血,便毁于一旦。”
“毁了便毁了,这场大战之后,你就算活着,还能有什么?
不破不立,破而后立。到我魔教这边来,也未必不是一条出路,教主可是十分看重你。
我不妨告诉你,这场大战只是一个开始,以后还有没有昆仑,还在两说之间。八大仙宗把持了这么久的中土,该换换主人了。
战后,我们很需要像你这样的人,作为最先一批投靠我们的人,你以后的地位,可想而知,荣华富贵,显赫权势,又算得了什么?”
白衣男子颓然地坐倒在青石之上,嘴中喃喃自语:“就这样么?就这样么?”
“识时务者为俊杰,不识时务者,不过是一群顽寇。”黑衣人笑道,“快给答复吧,教主的耐心不好,我的耐心也不太好!”
白衣男子抬起手来,叹道:“当断不断,必受其乱,罢了罢了,就这样吧!”
“……俺曾见,金陵玉树莺声晓,秦淮水榭花开早,谁知道容易冰消!
眼看他起朱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
这青苔碧瓦堆,俺曾睡过风流觉,把五十年兴亡看饱。
那乌衣巷,不姓王;莫愁湖,鬼夜哭;凤凰台,栖枭鸟!
残山梦最真,旧境丢难掉。不信这舆图换稿,诌一套‘哀江南’,放悲声唱到老……”
咿咿呀呀的歌声透过碧瓦红墙,又穿过喧闹的街道,飘入长生的耳中,又不知是哪家的朱楼歌姬在唱那兴衰存替,教人辗转反侧、彻夜难眠。
长生心中烦闷,披衣走出了房间,坐在石凳上,望着墙外的万家灯火,怔怔地发呆。
“长生,又在想心事么?”不知何时,洛神也出来了,捡起滑落在地上的衣衫,披在长生肩头。
“是啊!”长生一把抓住洛神的玉手,淡淡地道,“我在想,幻虚……他说的那句话,究竟是骗我还是不是?”
长生言中的那句话,指的是那日在武阳百晓楼旁的酒楼中,幻虚道人所说的“你信也罢,不信也罢,后来我的确把你当作亲孙儿!”
这句话,这个问题长生已经问过洛神多遍。
洛神按了按长生的肩膀,轻道:“你此刻想的,只怕不仅仅只有这些吧!”
长生吐了口气,一把握住洛神的手,道:“总是你最懂我,按理说,我对玄武宗并无多深的感情,为何,我心中还是会如此烦闷?”
“感情的事,又岂是一个‘理’字可以说得清的?”洛神道,“你担心,与其在这里惴惴不安,心怀忐忑,还不如去看看。”
长生摇摇头道:“玄武宗的事,其他七大仙宗,总不会袖手不理,我去作甚?我又能做什么?”
洛神在长生一边的石凳上坐下,牵着长生的手,笑而不语。
过了一阵,长生又道:“去就去吧,总要看到才好!”
一语既出,长生心中的那块石头似乎被移去了一半。
“又让那贱婢抢先了!”小狐狸躲在长生身后的一根石柱后,轻跺了一脚,满脸的不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