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弱的烛光依然在冷风中摇曳,板壁上晃动的光影就像欲择人而噬的恶魔般、不知疲倦地挥舞着残缺的手臂,让人心生畏惧。木头正躺在小楼中雪白的软塌上,偏头望着花瓶中的那株腊梅出神,可他的心思却放在自己的双脚脚趾上。有那么一瞬间,他好像能感受到自己的小腿上走有酸麻之感传来。这双脚已经很久没有知觉了,木头的脸上,一直干裂而发白的嘴唇上终于露出了一丝惨白的笑。
对于很多人来说,能在天空中自由自在的飞翔是件很痛快的事情,不过,想要飞行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一般的修士,只能炼到“破道”境之后方能御空而行,不过也有例外,像剑宗的修士,只要在“踏虚”境之后将自己周身的灵力灌注于飞剑之上便可御剑而行。而对于群妖来说,就要容易的多了,因为他们的身体构造和人有很大的分别,就像雪妖,他们天生就能掌握飞行的能力,飞行就是他们天生的本能。
在踏进这座梅林里的小楼前,木头是能够御空而行的,并且,他御空飞行的速度和技巧并不比一般的雪妖差。他只是个普通的修士,他连体内的灵力都无法凝聚成元丹;他也不是雪妖,没有飞行的本能,可是木头偏偏能像飞鸟一般在失落城外自由地穿行,这是为什么呢?
梅林中,早已没有飞雪的痕迹,那条七彩缤纷的花径上、零星飘摇的花朵渐渐枯萎,在冷风中孤独而又绝望地凋零。寂寥的夜空,血色的残月洒下冰冷的光辉,漠然地照着这片枯寂而又灰暗的土地,散发出阴冷和诡秘的气息来。梅园中,那些曾经芳香扑鼻的梅树枯了,没有了满树银花,只有干瘪而瘦硬的枝干在伸展。枝头上,三三两两地栖息着从死尸堆里爬出的血鸦,它们时或发出一两声令人绝望的嘶哑的吼叫。这小楼,在群鸦嘶叫声的包围中,仿若一座孤坟,只有冰冷的死亡的气息在缠绕。
窗台上的那盏油灯,好像永远不会熄灭,将尽而未尽的灯芯不断跳动着燃烧,燃烧着直到时间的尽头。孤楼、尸堆、血鸦、死亡,这些都是雪舞留给自己的惩罚吗!木头苦涩地笑了笑,他将空洞而凝滞的目光收了起来,极为缓慢地挣扎着从软塌上爬了起来。
木头正颤颤巍巍地努力地从软塌上站起,他像新生的小儿般手舞足蹈起来,他正在学着站立。木头就那么定定地站着,一点也不急躁,他已经很久没有像现在一样踏在坚实的大地之上,有那么一瞬间,木头感觉自己就像红尘中一位战无不胜的剑客,胸中顿时豪情万丈。只是,当他看着自己的不断抖动的双脚时,眼中布满了颓然,他已不知道怎么在虚空中踏步而行。因为,宜春宫的宫主雪舞大人已经将他双脚的脚筋接了起来,木头再也不能像轻盈的雪妖一样在虚空中飞行了。
木头不是雪妖,可雪舞是,并且在雪妖一族中她的妖术已至化境。雪舞曾经私下将木头双脚的脚筋挑断,使其全身筋脉逆行冲顶,将他的身体改造成和雪妖一模一样,让他掌握了雪妖一族中飞行能力。只是,雪舞没有想到,木头竟然拼着命取回雪狼族七品妖灵兽丹,作为谢礼,央求她接回已断的脚筋。雪舞一直很疑惑,他这种傻子,是不是不会接受任何人的恩惠!
木头有一个很不好的习惯:不是属于自己的东西,哪怕别人送给他,他也不要。像他这种性格孤傲的人,一定很孤独,朋友一定少得可怜,想不到,这种人还能在失落城内活这么久……
孤独的剑,孤独的人,孤独的风吹着孤独的楼,孤独的楼外,立着孤独的人……
小楼内,那盏燃烧着的油灯渐已熄灭,梅林瞬息间就被无尽的黑暗吞噬殆尽,放眼望去,天地间,充斥着无穷的冰冷和阴暗。可怖的血鸦在枯萎的枝头上不断发出悠长而又凄厉的惨叫,仿佛在祭奠已逝的亡灵。昏暗的天地之间,木头举目望着半空中那轮苍凉的血月,眼中满是无尽的孤独和绝望,他疲惫地抽出腰间早已生锈的长剑,口中不甘地怒吼着,挥舞着。他手中的剑招慢慢地从生疏到纯熟,从简单到繁复,而后,他挥剑的动作越来越慢,越来越简单,直到完全静止。只是,他手中的长剑,慢慢发出耀眼的白色光芒,这光芒越来越盛,剑气四溢,直至将他完全淹没在耀眼的光芒中。待到光芒亮如白昼,白光中的木头忽然将手中炽热的长剑,轻轻地向前一挥,登时,这方黑暗的天地仿若被一把千丈大小的白色光剑凌空撕裂开来,气冲斗牛,剑上重霄,四周无边的黑暗不安地扭动着,颤抖着破碎开来……
孤剑,悬在腰间。红色的月光孤独地照在冰冷的大地上,映出地上颀长的人影来。木头拖着疲惫而沉重的步伐,一步一步向梅林外走去。在他孤独的身影后,满布着冰冷的血鸦尸体,它们,正在阴冷的大地上挣扎着、不甘地抽搐着血红色的双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