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大福的尸体被领回去了,凶手也没有线索,警局里每天都有案子要跟进,日子就这样一天一天的过。
报纸每天都在报道清水会的动向,空气中绵延着煽动帮派火拼的气息。
虽然法制的新社会是文明的,可历史告诉我们生活中总会有些灰色地带。
王警官没有放弃调查线索,可是蛛丝马迹并没有降临在他身上,有时他也要相信两起命案是帮派内斗的结果了。
九月的气候不似梅雨季节的烟雨蒙蒙和不自在。
吃过晚饭,王警官在晚报上看到一宗新闻:贵进帮的二把手唐为死在自己办公室里,死因初步诊断为中毒。
第二天,局长就收到线报,江正石被怀疑下毒,清水、贵进两派,约好二十一日在秘密地点和谈。于是王警官被叫进了局长办公室。
“茂春,这件事你怎么看?”局长一如平常的和蔼。
“邓局,我觉得有两点比较奇怪。”局长示意:“你说说看。”王警官开始捋捋思路,“第一,有江子臻和管家命案在前,唐为中毒身亡在后,这两个势力相当的帮派,按理说,应该会直接打起来,为何会出现和谈这种局面。”王警官看到邓局长点头了,继续说道:“第二,为什么江正石会被怀疑下毒,他不像是心思不缜密之人,即使是他做的,没理由这么容易就被知道了。”
“哎,小王啊,你是一个聪明人,说的都在理,”邓局长赞叹道,“我们公安局就需要你这样的人。你看,这个月二十一号八点,他们约定在江边的废弃工厂里见面,我的意思是我们公安也不能坐视不理。所以我想派你带队在附近埋伏,如果一旦发生火拼,你们就出面制止。彼此相安无事,咱也不要惊动他们,静观其变。”
“是,局长,保证完成任务。”王警官敬礼出去了。
没有人知道二十一号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真实的情况是什么样的。后来新闻报道,贵进帮老大身中两枪,下身瘫痪,清水会会长一枪致命,当场身亡,而警方随行的警官右腿也中了一枪。
再后来,江夫人在葬礼上伤心过度气绝而亡,江氏企业总经理卷款潜逃,赫赫有名的酒业集团就这样垮了。
王警官在医院里躺了两个月,他在书面报告里写道:
“……两个帮派的负责人摒退左右,谈话才刚开始进入正题,我便听到两声枪响,等我们赶过去,贵进老大徐鸿海已经倒地,而江正石却不见了,这时有隐约有枪声传来。两帮的人也在四处流窜,我吩咐其他队员制服两帮的伙计,自己往枪声处追去。后来不知怎么地就中了一枪,晕了过去,连凶手长什么样都没看见……”
此案便成了悬案,后来公安部将它列为黑社会内斗死伤案件。
王警官因为右脚膝盖中枪致残,出院后提名为市里十佳警察模范,转去从事文职工作了。
从此,他也再没提过这个案子。
天气早已转凉了,叶子在树上脆弱的颤抖,与扼杀它生命的风作垂死挣扎。
王警官从办公大厅出来,他抬手看了一下表,才下午三点整。调来这以后,每天整理下档案,发发文件,就剩下大把时间,别人是乐得享受,喝喝茶,看看报,王警官却是闷得发慌。
他叹了口气,环顾下左右,想着虽然天还早,但反正没什么事做,先下班回家也好。
正当他要大步流星地离开时,传达室老头从小窗里伸出脑袋大喊:“王同志,这有你的一封信。”王警官转身,大步迈回来,问道:“怎么会有我的信啊?”王茂春想着自己没有什么值得写信的亲戚朋友啊。“今天刚从局里转来的。”老头笑嘻嘻地,果真从里面拿出一封信从小窗递出来,“你看,字迹这么娟秀,是你对象吧。”
王警官接过信,上面是一个陌生的字迹,只清秀地写了:“公安局王茂春同志收”,他将信转了一圈,除了正面还有一张邮票,在没有其他的字或特别之处。王警官心中泛起疑惑,礼貌地对传达室老头说:“谢谢大叔,我先走了,明天见。”说完拿着信离开了。
转过街角,王警官站定,撕开那封信,里面只有一张折叠好的信纸。王警官展开抚平那封信,正文没有称谓,映入眼帘的是一段话:
“在这个世上,知道我还活着的人已经死了,即使生前认识的人都知道我不在了。”
王警官的后背渗出一层冷汗,连将信折好,拐进旁边的一家书吧,找了个安静靠墙脚的位置坐下,等心里平静下来,再从口袋里拿出那封信继续读下去。
“你并不认识我,也许你认识前几天的我,却不知道真实的我。写这封信给你,只因为你对我说过,你想知道真相,”王警官看到这里不觉手抖了一下,脑海里仿佛想到了什么,见他慌忙往下看去。“谢谢你,救了我,帮我挡了一颗子弹。”
王警官有点惊吓住了,他微张着嘴,感觉心脏也在加快跳动了。
这要倒回到九月二十一号,就是清水会和贵进帮和谈的那天晚上。其实王警官在报告里隐瞒了一件事,他并不是莫名其妙地中了一枪,而是为了推开别人中的枪。
那天王警官听到了枪声,赶到现场,发现江正石不见了,便寻着隐约的枪声追去。
在大石柱后,王警官先看到了江正石,他正躲在远处废弃的大油桶后换子弹,后王警官往周围看,他看到离江正石不远处有一个女子的背影,她穿着一身紧身黑衣,拿着一把手枪,在一堆汽车废料中间,她好像在寻找什么。再看江正石的神情显得十分紧张,王警官猜这个女人就是刚才射伤徐鸿海的人,他想自己先望前走点,等靠近一些再出手擒住女子。
就在他要撤开之际,那女子转过正面来,王警官看到了她的脸。那张脸让王警官震惊、讶异不已,他立刻就呆住了,完全不能相信现在看到的一切。
此时那女子往斜侧方寻过去,王警官缓过神,再看过去,女子好像就是在找江正石。恍惚抬头之间,王警官发现汽车厂后门不远处的斜坡上,爬着一个男子,他戴着棒球帽,驾着一架远程狙击枪,枪口方向正对那个黑衣女人,而江正石也正要起来射击女子的背部。
“小心!”王警官喊道,飞快地冲上去将女子扑倒,“嘭!”一颗子弹射进了王警官的右腿膝盖,“嘭!”又一枪从他们头上飞过。王警官使劲捂住伤口,而女子已翻身反击并追了过去,王警官想挣扎着也追过去,却用力过猛疼得晕过去了。
坐在书吧里,王警官想起了那天的所有,但他镇静的回到那封信上。信下面写道:
“你连续救了我两次,我怀着感激的心情给你写这封信,希望能如你所愿,让你知道真相。
只是我的故事太长,我都不知道应该从何说起,如果你愿意,请再给多我些时间,让我将这个故事完完整整、清清楚楚地讲述。
请原谅我行事隐秘,我并不是想逃脱法律的制裁,我能写这封信给你,就不会怕暴露自己,只是我的确有需要这么做的理由。希望你看完这封信后能先保密,不要追查我的去向。我本也是善良的人,而我也将你视作我的一个朋友,到合适的机会,我会给你一个交代。希望你能理解。”
信到这里完了。
王警官又回顾了一遍信,真相、两次?这到底是什么时候的事?
时光回到了七月,那是王警官最讨厌的梅雨季节。
温馨疗养院里,“你知道这是谁写的吗?”
卫小姐摇头,她抬头盯着王警官看,王警官不好意思地再问:“那你知道里面写了什么吗?”卫小姐疑问地斜倚着头看着他,好似反问他。
王警官叹了口长气,他站起身,招呼跟在后面的小护士过来。
“卫小姐的病没有一点好转吗?”他问。
“她来到我们这一直就这样,警官,您是需要什么帮忙吗?”小护士询问。
“算了,不用了,麻烦您了,替我送卫小姐回去吧。”小护士和善地推着卫小姐转身,王警官长长地呼了一口气。
过了几天,王警官又来了,不过他没有直接进去,他在疗养院的大院门口外不停的徘徊,迟疑于要不要进去。
就在他打算打道回府时,他看到卫小姐一个人推着轮椅在院子里散步,她驻足在一朵颜色鲜艳却带有焦痕的红玫瑰前,一直凝视着。
这个卫小姐还是一个欣赏美好之人,想到这,王警官又开始责备自己:你总是按自己的想象!
回神他发现卫小姐鼻子流血了,而卫小姐也察觉了,她试图擦拭,却越流越多。王警官发现她越来越急促的喘息,鼻血像关不住的水龙头不停地涌出,忙冲赶过去,此时卫小姐已经晕厥。王警官迅速将她抱起往门口跑去。
坐在在医院的长凳上等待时,疗养院的欧阳护士赶了过来,她涨红着脸,焦急地问:“医生,出来了吗?”王警官俯下身子摇头,欧阳便松了小口气,缓缓地也坐下来等待。
一会医生出来了,他摘下口罩,欧阳迎上去,“你们是病人家属?”“是,我是,”欧阳赶紧回答,好像察觉王警官也在身边,忙补充道:“我是她的看护。医生,她怎么样了?”“她暂时脱离危险了,你们知道她是什么病吗?怎么不住院治疗!”医生脸上有些怒气,欧阳咬着嘴唇,难过地说道:“我们已经知道了,谢谢医生,我们会考虑的。”“她这个病得趁早治,不能拖,你们抓紧时间商量,早点送进医院来治疗。现在她没事,已经送去普通病房了。”医生说完扫了王警官二人一眼,转身走了。
王警官想医生指的这个病是卫小姐记忆缺失吧,也许这次流鼻血就是并发引起的。
躺在病床上的卫小姐显得那么虚弱,她平静的脸上鼻翼随着浅浅的呼吸轻轻地振动。王警官看着她,觉得她那么平静,脸色虽然苍白,却真实一个病美人。欧阳赶来,紧握她的双手,坐在床边守候着。王警官识趣地走开了。
第二天,王警官买了一把红玫瑰来看卫小姐。卫小姐看起来精神好了很多,欧阳护士也在病房里,见到王警官来,忙招呼道:“王警官,请坐。”说着又向卫小姐说:“小姐,这就是昨天送你来医院的警官,多亏了他,要不然我真不知如何是好,真应该好好谢谢他!”
欧阳接过王警官手中的玫瑰花插起来,卫小姐微笑道:“谢谢你警官。”“唉,不用客气,举手之劳。”王警官有些害羞的答。“对了,警官,你昨天怎么会凑巧出现在疗养院的?”欧阳问,王警官望了一眼卫小姐,发现卫小姐也在望着他,笑道:“是这样的,我想再来找卫小姐,这事事关人命,可我暂时没有其他的线索。”
欧阳的脸沉了一下,卫小姐却依旧带着笑容,问道:“那警官,到底是什么事呢?”
王警官没有注意到欧阳的脸色,他注视着卫小姐,说道:“是这样的,大约半个月前,市里一条后巷又死了一个人,他是以前照顾你的年轻男子的管家,我想两件命案是有关联的,虽然你不能记起以前发生的事,可我现在的确没有别的方向可以查了。”王警官定了定,“不知卫小姐你能否想起点什么?”
卫小姐浅浅地笑对王警官摇摇头,“抱歉,警官,我什么都想不起来。”
欧阳疑惑地问:“王警官,报纸上不是说江子臻是死于帮派内斗吗?怎么又会是谋杀?”王警官有些尴尬,“护士小姐,我们现在并没有证据说明江子臻死因到底是什么,所以还不能下断语。”
王警官说完,欧阳与卫小姐对视了一眼,又问:“那王警官,你是有什么依据觉得他不是帮派谋杀呢?”
“这,”王警官说:“其实我没有什么依据,我并不是质疑帮派内斗的说法。只是我看过江子臻的尸体,他死时面部平静,准确地说他是面带笑容死去的。我好奇一个人为何是带着笑容死去,我感觉这不会是帮派厮杀,我想知道真相,这件事在我心头久久萦绕,令我不断地迫切起来。”王警官越说越激动,直到眺见卫小姐平静的脸,才住口了。
卫小姐舒了一口气,低下头说道:“王警官,你是一个正直尽职的警察,不是我不想帮你,是我真的无能为力。”
欧阳帮忙说道:“王警官,既然卫小姐什么都不知道,你就不要追问了,让她好好休息,如果之后她能想到什么,我会通知你的。”
看来欧阳是在下逐客令哦,王警官只好起身告辞。
走到房门口时,他回头,正好与卫小姐的眼神装个满怀。就是这张脸,这张平静的脸庞让王警官安心的离开,却在不久之后,让他在废车厂震惊不已。
服务员端来了一杯咖啡,王警官方从回忆中惊醒,忙将信折好。看着桌上的咖啡,再看看手中的信,王警官一头倒在后面的沙发椅上,久久没有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