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几日过后。
月黑风高,偷人夜。
这是距离边关小镇最远的一个村落,依附着唯一的河流,成就了它的存在。
两匹马,两个身影,都是黑衣蒙面。不同于马匹的高大矫健,坐在上面的身影确实娇小瘦弱,一看便知道是两个女子。她们策马奔驰,在道路上激起一阵阵土黄色的扬尘。
终于,远远地,便望见了村落入口。只见明月当空,繁星似锦,道路两旁黑黢黢的木屋连接成片,似黑龙蛰伏,青石板路映着月光,空寂清冷。
霖儿一勒马缰:“是这里吗?”
小薇点点头,望着前方村落,放低了声音:“小姐,我们真的要这样做吗?”
霖儿本已心生怯意,听她这么说,却忍不住把身子挺直:“那是自然。”
原来这两个黑衣人是霖儿和小薇所扮,只是追其缘由,还要把时间倒转到几个时辰前。
当时,霖儿和小薇已经安排好一切熄灯就寝,然而睡了半天,小薇仍然在床边辗转反侧。
霖儿坐起身来,眸中满是关切:“小薇姐姐,你可有何不适?”
“哦,没有。我没有任何不适。”小薇答道,随即意识到了自己心事可能影响了霖儿,“小姐,是不是我影响您休息了?”
立刻,她起身准备下床。
因为这家客栈客房不多,所以小薇暂且就和霖儿同屋,本来她是打着地铺准备为霖儿守夜的,但是在霖儿的强烈要求下,她们两人便同卧一床。
小薇在桌前坐下,清秀的眉目间有几分无奈和抑郁。
霖儿其实不是第一次注意到小薇的辗转反侧,只是以往她都没有太过留心。没想到这次她确是连呼吸声也是忽快忽慢,明显的有心事。
想到这里,她端详了小薇的神色。只见她双眉紧蹙,双手使劲地搅动着衣角,思绪似乎也飘到了很远。
“小薇,你有什么心事?”霖儿出声问道。
只见小薇张了张嘴巴,想说什么,但是话到嘴边还是摇了摇头。
望着她消沉的身影,霖儿无奈,也只能起身走到她身边,然后用力握住了她的手:“小薇姐姐,虽然我手无缚鸡之力,很多事情都帮不上忙,反成累赘。但是如果心事放在心里,这样也无济于事,不如说出来,我们一起想办法。”
小薇听完霖儿的肺腑之言,讶异地抬起了头,看着那坚定的眼神,小薇突然下跪在她面前,泪眼婆娑。
“小姐,我知道我不该贪心,我已经得到了您的庇护是多么的幸运。只是想着那些被人贩子关着的姐妹,我就心如绞痛。明日就逢每月十五,很多商人和富贵都会来挑选符合自己心意的奴隶,但是听说这些人都很凶残,每次买回去的奴隶不出几天就会暴毙身亡。
“小姐,您知道吗?活人交易是最卑贱的,明明都是人,却非要分个三六九等,连自己的命运都无法掌控。奴隶主会根据外貌身形等等条件分出等级,长的好看的,待遇也要好一些,如果长的难看的,日子过得连牲畜都不如,吃不饱穿不暖,不时还会被看守暴打。
“关押我们的地方脏乱无比,且没人关心。很多被关的奴隶不是饿死就是病死。虽然我们这些奴隶们来自各处,有的是受了人贩的哄骗,有的是专做这门生意的奴隶主和各国地方上的官员勾结,私自将死囚转移到这里赚取暴力,还有被抢来的,被父母家人卖掉的,每个人的身世都是一幕悲剧。但是我们都想要活着啊……”
听着小薇声泪俱下的所言所绘,霖儿着实被奴隶贩卖震撼了下,自然而然的,她又燃起了义愤填膺的正义之感。
所以,她一冲动下,就带着小薇来到了这个关押奴隶的小村落。没有告诉司徒祺,而是只身一人。
因为她知道,如果告诉了祺哥哥,他一定会阻止自己的行动。
祺哥哥,原谅她的任性吧。
在小薇的带领下,她们乔装打扮,在马背上奔波了许久才到了这里。此刻,霖儿习惯性伏在马背上,单手托着下巴。那姿势看起来似乎在思考些什么。小薇安静地停在旁边,也看着不远处的小村落。
“小薇,你觉得奇怪吗?”霖儿沉默许久,突然开口。
“?”小薇讶然,眼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阴兀,但面上却是一副茫然的样子。
霖儿盯着前方,目光专注。“我们在这里等了很久,此时已过三更,但是似乎都没有听到更夫打更。而且我们骑马而来,这村子却连狗叫声都没出一声,不是很奇怪么?”
一旁的小薇听她解释,再次讶异于霖儿的警觉,“我在被关押此处时,也无人打更,无狗应声。可能是因为这里住的都是那些奴隶主,人贩子,所以也无人敢扰吧。”
霖儿撇了撇小嘴,点了点头表示了解:“也是,那我们就快点进去救人吧。”
不再迟疑,霖儿下了马,抓紧手里的佩剑,她和小薇乘着夜色悄悄潜入了这个寂静的小村落。
无风,更无声。
这个载满奴隶的小村落,说大不大,说小不小,霖儿她们悄悄地走了很久,绕过无数的分岔路口,最终来到了一所巨大的破屋前。
这里有三层高,虽然表面破损不堪,但在它的外面,全部都是用铁框封住,平时从各地运送来的奴隶就被关在里面。
也许是断定不会有人敢来滋扰生事,亦或是觉得那些铁栅栏无人可开,所以那些奴隶主们此刻都在呼呼大睡,无人看守这里。
霖儿再次躲在墙角侧耳倾听里面的动静,确定安全后就往后想拉一下小薇的手以示安全。
只是,当她触碰到那只手时,冰凉的触感让她悚然一惊。
那不是小薇的手!!!!!
霖儿吓得全身冷汗淋漓,僵硬不动。
然后就感觉自己的手被那只手用力地抓紧,胆战心惊地把头回过去,就看见一双担忧的眼睛。
来者居然是司徒祺。
根本没有想到他的出现,霖儿被刚才的虚惊一场吓得直喘气。
他无奈的看着面前大口大口喘气的霖儿,顺手接过了她手里的佩剑。
“霖儿,胡闹!”不忍心过多呵责,司徒祺拉着霖儿就准备后撤。转身路过小薇,司徒祺那琉璃的眸子涌上令人看不清的神色。
“公子,我……”小薇被那视线看的心里顿时一紧,立刻躬身示弱,秀美的小脸现出一抹白。
司徒祺瞬间收回视线,薄唇紧紧抿了一下,挥手示意不必多说。
原来,他在客栈里面已经就寝,只是在睡梦中,他似乎听见有人拿石子敲打了下他的窗户。
他心下警觉,明白其中必有缘由,也不敢掉以轻心。拿起放在床头的佩剑,时刻准备着,但是半晌却没有其他动静。正当他疑惑是否自己幻听时,渐行渐远的马蹄声引起了他的注意。
小心地来到窗户边,他虚晃两下以示戒备,但是一切如常。抬头往外望去,借着月色,只能看见两匹马儿向南行去。
这月下三更的,谁会在此时赶路?
司徒祺打量着愈来愈模糊的身影,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披了件外衫,司徒祺立刻来到霖儿的屋前。
敲门呼唤,无人应答。
思量再三,司徒祺用力撞门,破门而入后发现屋内空空如也,司徒祺顿时感觉不妙。
想去找曹护卫一起追寻霖儿,却想起因为多日以来,司徒峰一直未有消息,所以他已经委派曹护卫前往下个城池一探究竟。
无奈,他只能在单身上路,向南寻找。终于在这偏远的小村落附近,看见了那两匹马儿。于是他也下马,打量着眼前的村落,这究竟是哪里呢?霖儿为何会半夜来此?
一切是那么的安静,让他记起了那个薄雾晨曦的早上,让他的痛苦开始复苏。
司徒祺冷下了脸,略作思绪。
答案,不是那么难猜。
只是他真的也要明知故犯吗?
事到如今,该何去何从,统统不重要了,对于霖儿的那些执念,从她回来的那一天就开始重新复苏,而今回首去看,那些执着,已然变成了他的桎梏。
司徒祺摒弃心中的杂念,双腿已经给他做出了选择。
霖儿,等我!
希望一切都赶得及,希望你平安无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