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光阁,大概是霖儿幼年时最害怕的地方。自小,为了提升她的灵力,司徒炎烈早早地把她带到这地方闭门修炼。彼时霖儿还小,对母亲依恋得紧,天天央求父亲让她见母亲,但司徒炎烈就是不肯松口,还规定只有在的前提下,每个月才能见上一面。
那是霖儿第一次见识到司徒炎烈的狠心。在她之前的印象里,父亲对她一直疼爱有加,几乎是有求必应的。突如其来的变化给年幼的她带来了巨大的冲击,她天真地以为都是自己不够优秀,让他们失望了,才落得今天的境地,才有了被遗弃在乱葬岗那一出。
多年过去,这阁子里的陈设一如她离开时的模样,不过是陈旧了许多,更阴冷潮湿了些。
霖儿原以为母亲会带她回自己的小院,亲亲热热地说上一番母女之间的体己话儿,却不想她直接把自己带到了这里,还要她独自一人进去。
她有些不解,还多了些些忐忑。但见母亲目光躲闪,不得不把已经到了嘴边的疑问咽了下去。她离家的这些日子里,父母之间,究竟发生了多少不为人知却又无比重要的事?
再度见到司徒炎烈的时候,他正盘腿坐在纯白色的山羊毛毡子上,低头看着手中的书卷。他侧脸的轮廓似乎更分明了些,透着一丝凌厉,身上那件墨色金丝线袍子,面上看起来并没有什么特别,穿在他身上却显露出一丝微妙的摄人心魄的霸气,有如展翅翱翔的雄鹰。
他头也不抬,兀自翻着手里的书,只漠然道:“回来了?”
霖儿曾经设想过无数与父亲重逢的画面,自然也在心里预演过现在这样冷冰冰的场景。即便如此,当这一切变成切身体会的时候,她还是愣在当场,脚下仿佛千斤重,如何也迈不动步子。
“爹爹……”终究是忍不住,霖儿唤出了深埋在心底多年的这个称呼,脱口的一瞬间便情绪满溢,眼泪就要掉出来。
这一声许久未闻的呼唤,重重地打在司徒炎烈日益坚不可摧牢不可破的心房,“爹爹”这两个字仿佛自带无法磨灭的能量,吸引着他的思绪。他慢慢地抬起头,看向久未谋面的女儿,情绪似乎有了涟漪,他轻轻点了点头:“回来就好,你离家快十年了,这些年,怎么说都是委屈了你。”
霖儿不免心惊,这真的是一个父亲面对一个离家多年的女儿该有的态度吗?刚才那些话那样疏离,说与不说又有什么分别,与陌生人又有何异?
也是在多年之后她才明白,所有的人和事在司徒炎烈的眼里只不过是个棋子,即使是他的妻女,在他难填的欲壑面前,都不过像是那铺路的石子,随时可以利用,自然也随时可以踢开。
不过当下,对于父亲的思念充斥着她的头脑,让她没有心思细想,只把这一切归咎于久未得见带来的疏远。她平复了自己的情绪,走近父亲:“爹爹一切可都安好?”
她看见司徒炎烈瞥他一眼,不待父亲接话,又道:“爹爹,霖儿可想你了,爹爹可想霖儿吗?那些年在乱葬岗,我一个人,每天晚上只听得到呼呼的风声,好害怕,好寂寞。但是我现在终于学成归来了呢。”
说罢,不等司徒炎烈的回应,霖儿就兴冲冲地跑到他跟前,跟他抱了满怀。
司徒炎烈没有想到霖儿会冲过来拥抱他,只能被动的接受。对于这个女儿,他有那么一丝心软,毕竟是自己的亲骨肉。但是想到他的宏愿,犀利的眼神又立刻恢复。
霖儿在司徒炎烈的怀里等了半天也没见他抬手抱向自己,明明感受到他刚才的已经抬起双手的。
抬头看向自己的父亲,发现他的眼睛根本没有看着自己,而是清冷的看向门外。
“抱好了吗?”还是那种疏远的声音。与记忆里那慈爱的父亲的声音,形成强烈的反差。
垂下头去,缓缓的退出司徒炎烈的怀里,极其小声而又温顺的回答,“霖儿知错了。”
“霖儿……”司徒炎烈付手在身后,不慢不紧的,好像在训话,“你已经长大,而且是未来的祭司。有失身份的事情,就莫要再犯了。”
霖儿喏喏的又看了司徒炎烈一眼,无法再说出应声的话了。
只觉得这个是自己父亲的男子……突然变得好陌生,好可怕。霖儿心中泛起阵阵不安,只能一遍又一遍的耐下性子,安慰自己,这只是暂时。
男子背光而立,他的影子将霖儿完全笼住,说不出的阴霾。
霖儿不敢说话了,只是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裙摆,突然想起在乱葬岗的宙宇,幽幽的思绪如雾般的腾起。
那么温柔照顾他的小哥哥,那么迁就他的小哥哥,现在还好吗?什么时候他才会来找她呢?虽然才几日未见,但她一个人的时候,总觉得日子消磨得太慢,一分一秒都是煎熬。
现在她的父亲对自己又那么疏离,霖儿有种想哭的冲动。
或许感觉到了霖儿的异样,司徒炎烈意识到自己的言语可能有些生硬,毕竟他还要霖儿为他做很多事情,想到过些天的庙会……
那黝黑的深眸中,开始酝酿自己的情绪。
“霖儿,为父这是为你好。毕竟你现在回来了,世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你的身上,你的一举一动都代表了司徒祭司,司徒皇朝,这些,你可都明白?”
懦懦的抬起头,霖儿终于看见司徒炎烈的看似关怀的眼神,不疑有他,恢复了爱笑的样子,“霖儿知道了,谢爹爹提点。”
“嗯。”司徒炎烈对霖儿的回答很是满意,继续扮演者慈父,开始提及景帝的安排,“小时候,你是最喜欢热闹了。正巧过些天就是庙会,这次回来可以好好去看看,顺便了解下当下的民情,而后进宫觐见皇上时也可以有所应对。”
“好呀,那爹爹和娘亲也去吗?”霖儿开心的又想去拉司徒炎烈的衣袖,但是还没有触及到就马上想起了他的提醒,立刻做回乖乖女状。
“你娘亲身体欠佳,为父政务繁忙,你就自己去吧,我会让高原带人护着你的。”司徒炎烈如是说着。
“是,爹爹。”霖儿有些失望,但想起娘亲那柔弱的样子,也明白她的确不适合出门。
想开口询问爹爹娘亲虚弱的原因,但是看见司徒炎烈又拿起手边的书券看起,一副不想多谈的样子,霖儿把到嘴边的话,又生生咽了回去。
“那霖儿先告退了。”霖儿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此刻的司徒炎烈又恢复了先前的疏离,似乎刚才的对话都只是昙花一现。
待她快要跨出门槛的时候,司徒炎烈的声音适时响起。
“你上次离开这里,是学无所成,现在,你离开这里,是学成归来。为父之所以要在这里见你,是提醒你,凡是要有始有终。”
的确,凡事都要有始有终,但这只是对他而言。
他的目标一开始就是明确而坚定的,爬上权力的顶峰,现在更是需要获得梦寐以求的永生。其他的,都不过是过眼云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