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位于南北边疆,有一邪教被称为‘皇天教’,行凶作案,为祸人间,附近村民敢怒不敢言,然而近来终于覆灭。”
“哎,各位看官一定要问了,除了朝廷以外,还能有谁能把这邪教铲除了去?我可告诉你吧,这跟朝廷一点关系都没有,而是一场江湖大恩怨引起的风波,这江湖恩怨江湖事,就要从颍州‘武冠天下’说起,相信各位对这地方,没有去过的,那也肯定听过,里边的馆主朱焰燃大侠,武功盖世,冠绝天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可惜连同家业被那皇天教一把火燃烧殆尽……”
“英雄消逝已成古,把酒高杯话如今,今天我要说给各位看官听的,可不是这死去的英雄,各位都知道朱焰燃大侠生平坦荡,也是老天有眼,大侠膝下后人朱星寒,替父报仇的一大快事,且听我细细道来!”
太平镇。
生活在这里的人正如这地方的名字一样,的确太平。
这里的确是一个太平的城镇,看不见厮杀,看得见的只有繁华。
每个人都过得非常的富裕,每个人都热爱着生活,有的人甚至开始过厌了这种太平日子,开始向往江湖上的刀光剑影,但那也是想想,有谁又真的愿意忽然从舒适安逸的生活中离开,去过流浪天涯的日子,就算真的有这种人,在别人眼中那这人一定是活得不耐烦了。
过不得走江湖的日子,那还有什么能给乏味的日子平添一点乐趣?
太平楼。
太平楼的生意一向很好,因为它不仅是这太平镇上最大的客栈,拥有最具特色的菜,和最香醇的美酒以外,也因为它的名字和这城镇一样都有“太平”两个字。
不管是走到哪,要想在当地开个什么店,都最好能和当地的某些名称挂上钩,这样立起来的标杆才比较响,这好像已成为千古流传下来的不变真理。
此时,太平楼里如往常一样火爆,火爆到用“坐无缺席”都不足以来形容,应该把“坐”改成“站”这个字比较合适。
人既然这么多,却听不到任何嘈杂的交谈声,喝酒的碰杯声,和小二的吆喝声,因为这些人都被一个人的说的话所吸引。有的人来这里或许并不是真正为了吃饭,就是为了来听一听这个人讲讲话,因为这个人就是个说书的。
厅的中间设有一台子,说书的是个中年人,留两撇小须胡子,青衫大褂,手拿纸扇,就坐在台上的交椅上,打着独有的说腔讲着新鲜趣事。
说书先生似乎很懂得生活在这里的人的胃口,知道这些人喜欢听刺激的江湖故事,或许这也是这里的生意远远好过其它同行的原因之一。
而特别是今天,来这里听书的人似乎要比平时还要多上许多,因为说书先生现在说的故事,确实是近来最据吸引力的,所以台上的说书人讲得也比平时还要卖力了些,讲到激烈处,都情不自禁从椅子上站起,比手画脚,声情并茂。
“说起朱星寒这号人物,江湖上可没什么名气,毕竟只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小伙,但他毕竟是朱焰燃的儿子,那又不一样了,听说朱家遭灭门惨祸之后,这朱星寒日夜苦练,武功飞升,为的就是替他父亲报仇,这不前不久,单枪匹马追杀皇天教的明王至密室中,成功将其杀害,又救被困于地牢中的群雄于水火之中,这种种壮举,都配得上英雄了得,正所谓虎父无犬子,他也不愧为朱焰燃大侠之子了!”
也不管他说得好与坏,下面的看客反响倒是十分热烈,纷纷附和称赞故事中的少年。
说书先生用折扇作了个“安静”的动作,等众人静下后,才叹声道:“各位看官这么夸赞这朱星寒,或许还为时过早,因为……”他说到这里,用食中两指摸着那两小撇胡子,一副有口难言的样子。
“有口难言”只是一种技巧,既然是说书的,他们当然就懂得适当的吊人胃口,这样会为他们接下来要讲的故事平添许多神秘感,观众也会多出一种期待。就算他想闭口不言,看客也不会答应,果不其然,台下正中间一个最好的位置上已经有人说话了:“说下去啊,爷听得正高兴,干嘛又停了?”这一声就像是导火索,厅内四处的人都开始催那说书先生继续说下去。
很多时候都是这样,人,都会选择跟着别人的感觉走,因为他们有意无意间会认为,别人都这么做了,我又为什么不可以这么做?
被这么多人催着,说书先生很自然的继续说了下去:“唉,苏爷不知,这朱星寒虽正处于血性方刚的年纪,但却是个不折不扣的嗜血恶魔,视人命如草芥的杀人狂。”
台下人反应更激烈,先前那个带头催促的“苏爷”又问道:“爷就不懂,朱星寒杀的不都是皇天教的人么?怎么能说是杀人狂了?”这位苏爷排场倒是不小,一身锦衣,都不足以将他肥胖的身躯完全掩盖,突着个肚腩,手上还拿着一只刚上桌不久的鸡,只是他听书听得投入,竟一直拿在手上忘了吃,更别提他嘴里还没嚼完的肉。
生活在这里的人,吃到这么胖的富贵人家当然不止他一个,但面子最大,派头最足的莫过于他,人称“苏爷”的苏富宅。不止是他这么想,其他人也都这么想。
说书先生笑了笑,却不忙着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转身在身后一张茶几上拿起茶杯,慢条斯理地撮了一口,才道:“看官们莫急,我的话还没说完……各位想想看,以皇天教人马之多,没有万千,也得有个数百吧?光靠一个年纪轻轻的朱星寒,单枪匹马杀尽仇人,这中间难道真的只是短短半月间苦练武功就能做到的?”
“事实上这朱星寒为了报仇,也是恰有凑巧,得高人传授了一身邪门武功,所以才轻而易举铲去了偌大个皇天教,而之后又将附近酒泉乡的乡民杀得一干二净,还留下数张用血迹书写的文字……”说到这他忽然转过背。
在他身后的桌上,还放了一个小匣子。
匣子被打开,说书先生小心翼翼地从里面拿出一张折叠好的大纸,才转身过来,继续说道:“正巧我有一商人朋友从那边经商回来,就给我顺便带了回来,区区在下敢以这三十年说书人的身份担保,这绝对是那嗜血恶魔留下来的字迹,诸位看官,请仔细看!”
纸被展开,台下的人都争着想看清上面到底都有些什么内容。
说书先生脸上不禁得意:
“相信各位看过了这上面所写,已经很明白了,也就是说,这朱星寒练就邪功,早已走火入魔,连普通平民都不放过,残忍血腥犹在皇天教之上。”
“放你娘的狗臭屁!”
这里除了苏富宅敢带头骂人,绝对不会有第二个。
苏富宅道:“亏老子这么期待,你就给老子看这个?”他的口沫已横飞,嘴里那些嚼得半碎不烂的肉也吐得四处飞溅,吓得周围的人都慌忙退让三分。
苏富宅会生气也不是没来由,只因说书先生的那张纸上面不是写的字,而是画的一只巨龟,即是王八。
苏富宅带来的几个侍从已跑了上来,连忙劝道:“大哥别生气,大哥别生气,小心气坏了身子……”
苏富宅对着那个侍从喝道:“你说我能不气么?他这算啥?摆明了拿老子寻开心,活腻歪了!你们给我上去,狠狠揍他一顿!”
“苏爷,我哪里敢得罪你呐……”说书先生已没空赔罪,因为他已发现在他身后的台子上面居然睡着一个人,而且是个满头花白的老头子。
台子不大,那上面的人也不小了,但躺在上面却显得正好合适。
这老头子两手当枕,翘着二郎腿,看起来睡得还十分深沉。
说书先生道:“哪,哪里上来个臭要饭的!”
作为一名说书人,除了文采跟嘴皮子功夫要好,见多识广那也是必不可少的,所以说书先生很快明白了,张口又对苏富宅道:“苏爷,铁定是这老头换走了我的字,这老头是借此来骂你是王八!”
其实他不说“王八”二字,大家也都懂那个意思。但说书先生毕竟是老江湖,故意这么一说,为的就是激怒苏富宅,以此来报复那个坏他好事的糟老头。
果然,苏富宅满是赘肉的横脸上,竟然因为生气而开始上下抖了两抖,他大叫道:“把那老头子撵下来,狠狠地打,打到死为止!”
台上马上上去了三个人,要去拉那老头,那老头不知有意无意,这时候伸个懒腰,那些人刚一触碰到他的衣裳,就像碰着电一般,纷纷滚了下来。又上去几个人,那老头翻了个身,上去的几人还没站够一秒,又统统滚了下去。
所有人都看呆了,因为没有人能看得清这些人是怎么被打下来的,连被打下来的那些人自己也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被打下来的。
老头子像是终于睡醒了,坐在那台子上,一双眼睛好像还不怎么睁得开,忽然傻笑似的对那说书先生道:“你好。”
说书先生道:“你,你好……”他的声音已发颤,他知道这次遇上的不是个普通的老头子。
那老头得到回应,好像更高兴了:“你说的故事听得我都睡着了,你知不知道?”
说书先生道:“我,我知道……”
“你知道?”老头子忽然逼近了过去,他的眉毛本来都把眼睛盖住了一半,此刻他的眼睛却瞪得特别大,声音也开始咄咄逼人:“你知道我听得都睡着了,却还喋喋不休的讲个没完,就不知道换一个有意思的故事么?”
说书先生被吓一跳,改口道:“我刚刚,刚刚说错了……其实我不知道你睡着的事。”
“你不知道?”老头子的脸又逼近了几分,声色俱厉道:“不知者无罪,小老儿可以原谅你,但你有眼无珠,我在你后面睡了半天,一直到你转身拿‘王八’时都睡着,你居然可以没看见?”
“我,我,我……”说书先生居然也有口吃的时候。
那老头摇摇头,道:“不行不行,身为一个说书的,不知尊老爱幼,何以说服于别人?今天小老儿必须好好管教管教你!”
就在这时,大门之中有人高喊:“哪里来的歹人在此撒泼,见到我‘孙李二霸’还不速速离去?”声似洪钟,所有人的目光都被他吸引了过去。
苏富宅忽然大笑:“你兄弟俩可算来了,我得力的两位院门侍卫,快替我好好教训这个臭乞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