胸口在滴血。
西门敬月对自己的出招依然很满意,因为鞭子穿过去的位置,就是心脏的位置,就算那人还没有立刻死去,也不可能还有活着的可能。
果然韩山童还没真的死过去,从外表看他几乎跟刚才还是一般模样,但受了这一击,他也怒了,道:“你敢背叛我?”
西门敬月淡淡一笑,道:“韩教主,你以为我还会听你的话?那你就太天真了,你可是我推倒唐开阳的重要棋子!”
韩山童嘶声道:“你待如何?”西门敬月道:“唐开阳意图篡位,若所有人都知道唐开阳把你关在这里这件事,你说唐开阳明王的宝座还能够保住?”
韩山童道:“想不到你竟对他如此忠心……”
能帮唐开阳杀死韩山童,当然是大功一件。
西门敬月反而大笑,道:“韩教主啊韩教主,难怪你会沦落到今天这地步,怎么这都听不明白?我这样做当然也有我的目的,实话告诉你吧,等你死了之后,我就会将你的死讯昭告与皇天教所有人面前,让所有人都知道堂堂大乘明王,囚禁韩教主这欺君犯上的罪行,到那时,明王的宝座非我莫属!”
原来他的野心,不亚于唐开阳。朱星寒虽早已看出他图谋不轨,但是都得承认,这的确算得上是一个好计谋。从设计引他进入密道,到炸开密室,西门敬月的谋略都十分有用。
这种人若能真心为唐开阳做事,绝对能干得十分出色。
西门敬月又笑道:“韩教主,你虽然马上就要死去,那也不要怨我,况且真正把你害成这样的是唐开阳,等我把他的罪行公之于众,自会替你手刃了他,哈哈哈……之后再替你老人家风光大葬!”
还没等他笑完,韩山童忽然也笑了,整个密室都跟着笑了。
这个密室的构造看上去十分简单,却充满了一种诡异气息,韩山童一笑,密室周围也跟着传出回音,如同千千万万个人同时作笑,让韩山童看上去如同地狱中索人夺命的亡灵。
这种笑声实在太不同寻常。方羽忽然一蹲到地,道:“朱大哥,我怎么感觉……感觉头晕得厉害,好想吐……”朱星寒皱了皱眉,道:“这笑声是由内力催动,普通人听久便会像你这样……你屏住心神不乱,运气于丹田……”
方羽断声道:“不行,我不是习武之人,哪来的气?”
朱星寒叹道:“你闭上嘴就是了。”
方羽果然闭上了嘴,因为她开始感到背上在出汗,一只手掌正抵在她的背心中间,原来朱星寒正用内力为她稳住心神。
方羽果然不再头晕,反而体内一片舒畅,她瞪着个大眼,第一次感受着“原来有内力是这样的啊”!
听到这笑声,西门敬月也又开始不自在了,喝道:“如此笑法,你不怕加剧创伤?”
此话方一出口,他的脖子就落在了韩山童的右手手掌上!
隔空取物,原来不单单只有“物”,还有人!
好诡异的内功。西门敬月大骇失色,想起鞭子还插在韩山童身上,他立刻拔出,鞭子却缠上了他自己的脖子,扯都扯不下来!
西门敬月急道:“教主,属下知错,请教主放手……”
韩山童笑道:“本教主就算死,也要拉你一起陪葬!”他的手慢慢收紧,西门敬月的脸就开始慢慢变得痛苦,扭曲。
突然,一道红光溅射而出,那是自韩山童的心口上射出来的。
同时,他的手也跟着松了。
西门敬月给他留下的伤口实在太深太重,加上他如此催动内力,能撑到现在已经十分勉强。
西门敬月死里逃生,坐在地上,不停喘着粗气。他惊魂稍定,笑道:“韩教主,黄泉路上,莫怪属下不奉陪了。”再次举起了鞭子,挥出。
人已经死了,他还想再在上面多打一个窟窿!
这就是西门敬月,不把事情做绝,他是不会甘心的。
可偏偏在这时候又有人阻挠他,让他的鞭子打在了另一个人的身上。那人是朱星寒。
他为什么要跑出来挨这一鞭子?
西门敬月道:“小子,你找死?”朱星寒的上衣都已破烂不堪,露出了坚实的臂膀,在那上面,有被滚石擦出的伤痕,现在又多了一道,那一鞭子实在不轻,可他居然还笑得出:“我就是找死,我倒真想看看你有什么本事能杀得了我。”
西门敬月冷笑道:“你也就这么片刻能嘴硬了……”话音未落,神鞭又至,又是致人于死地的招式,这一招就是刚才穿透韩山童胸口的那一招。
好在朱星寒不是韩山童,他没有像韩山童那样被绑住不能动,而且他也不是毫无防备,但重伤之下的他仍然躲不过西门敬月这夺命一击。
鞭子穿透了朱星寒的右肩,鞭子就像条毒蛇,咬到了人身上,就会死死不放。但奇怪的是,想要收回来,也不太可能。
朱星寒已经牢牢地牵制住了鞭子的一头,任凭西门敬月如何拉扯,就是难以收回。
西门敬月大怒道:“别以为这样我就对付不了你……”正当他盛怒之下,准备变换招式对付朱星寒时,忽感身后冷风拂背,一把冷森森的匕首就快插上他的背部。
尽管拿匕首偷袭的人出手已经不算慢,只可惜还是慢了一步,西门敬月毕竟还是躲开了,并且还踢出一脚,把那偷袭的人踢下了台阶。
朱星寒惊叫道:“方羽!”那偷袭的人除了方羽还能是谁?
原来朱星寒故意用自己的身体牵制住西门敬月,为的就是给方羽制造偷袭的机会。
西门敬月大笑道:“想偷袭我?这种小孩儿的把戏我早就料到了。”他又淡淡道:“不过临死前还能想到这招,你们也的确出乎我的意料,不过好戏已经到头了!”
韩山童道:“好戏才刚刚开始……”
他居然还没死。西门敬月刚反应过来这一点,却已经迟了。
他大叫着,拖着被灼伤的身体滚下台阶,想不到他千防万防,还是防不到韩山童用内力控制的冰火尸骨。
韩山童还活着,更是他没有防备到的事。
“想不到你还没死。”朱星寒笑道,笑得却十分勉强。
因为他已经没有对付任何人或任何一击的能力了,而韩山童随随便便就能够把他立毙当场。
韩山童笑道:“年轻人,刚才你替我挡下那一鞭,我岂会不知?咳咳……”他说话也变得十分吃力。
如果说他是个冤魂活鬼,又确确实实是肉体之身,但挨了西门敬月那夺命一击还能不死的,又哪是等闲之辈能够承受得了的?
西门敬月的左脚已被烧得一片血淋,痛苦得表情也开始扭曲,叫道:“我不甘心,我不甘心!韩山童,为什么你还没死?”韩山童笑道:“我自有神功护体,那一鞭子离我的心脏始终还是差了分毫,咳咳……呵呵呵……”
听到敌人说了这样的话,这叫西门敬月如何还敢面对韩山童这位强大的敌人?他忍着痛苦就要往洞口上逃。
忽然,洞口处传来一声雷鸣般的巨响,让整个密室瞬间充满一股沉闷的气息。
洞口的位置,却多了一道坚实无比的石门。
西门敬月心头一震,大叫道:“是谁!谁把洞口封住了?快给老子开门!”
任凭他如何叫唤,石门仍是纹丝不动。
朱星寒道:“为何密道出口明明已经被炸开,此刻又会多出一道石门来?”他问得当然是韩山童。
韩山童道:“你可知道皇天教的密道里,机关暗器是出了名的设计精妙?”朱星寒苦笑道:“我早已领教过,还吃了不少苦头。”
韩山童冷笑道:“这密室就是唐开阳最后的一层防线,表面上看虽然十分简单,可其实暗藏的机关甚至比外面密道还要险,还要恶!这堵突如其来的石墙,自然也是这里面其中机关之一!咳咳……”
朱星寒道:“这么说来,是有人开启了这石门的机关,那又会是谁?”
韩山童道:“自然是唐开阳,除了他以外,绝没有第二个人知晓这密室里面的机关是如何开启的,呵呵……有可能他现在人就在石墙的后面也说不定。”
朱星寒道:“如此说来,我们在密室里面的所作所为,唐开阳或许都听得一清二楚,于是才开启了这道石墙,将我们所有人困死在这里,包括背叛了他的西门敬月。”
韩山童笑了笑,道:“应是如此。”
只听西门敬月疯了似道:“到底是谁?是谁把我困在这里面的?给我开门,我要杀了他!哈哈——我知道了,唐开阳,是你这老不死干的吧!我尽心尽力为你办事,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快给我开门!”
鞭子在墙上来回抽打着,但很快他就放弃了,转而开始发出近似哀嚎的声音:“明王,明王——求求你,求求你快开门,你的江山我一分不要,你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绝不敢再有二心……”
他此刻的模样,简直就是一个疯子,哪里还像刚才那个诡计多端,面如冠玉的风流模样?
朱星寒道:“你杀不杀他?”
韩山童咳嗽得十分厉害,勉强道:“刚才那已经是我最后一丝力气,现在我已杀不了他……何况,他如今变成这副模样,也不会对我们怎么样了。”
朱星寒苦笑道:“也对,反正我们全都被困在这里,已经等于是死了的。”
人之将死,为何反倒还能如此平静?朱星寒实在摸不透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待死的心情,这种事情实在费脑,所以,他也不会再去想。他唯一觉得过意不去的事,还是没能把方羽平安的救出去。
朱星寒支撑着走下台阶,扶起地上受伤的方羽,道:“你怎么样?”
方羽道:“肚子痛……”朱星寒道:“只是踢到肚子而已,没打出个窟窿就很不错。”方羽秀眉一皱,板起脸骂道:“你才肚子上破一大窟窿!”
朱星寒苦笑道:“看你这么精神,看来是没什么大碍了。”方羽口头上仍不肯服输:“若我有什么三长两短,一定就是被你给气的!回去我就让我师父好好教训你一顿……”
朱星寒又道:“我们恐怕再难离开这里了。”平淡的语气,带来的却是叫人难以接受的事实。方羽看上去好像面无表情,经历了这么多九死一生,她是不是心里很难受,很难接受现在这个事实?
只听她过了半响才道:“其实刚才我都听到了,你和韩山童的对话……”原来她早已有了心理准备,可为什么要装成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那是因为要自我欺骗,这个事实她是绝对不愿意接受的。
只不过现实往往总会跟理想背道而驰,要人接受,亦又难受。
这种心情,真的没有多少人能够克服得了。
方羽枕在朱星寒肩上,终于痛哭出声:“我才不要在这个鬼地方关一辈子!我才不要死还做个饿死鬼!我不要——坚决不要——”
绝望的情绪有时就像导火索,感染着别人。你能说朱星寒还能保持住那份沉着冷静?
朱星寒只能将她环抱在怀里,尽力给她安全感。
但他自己,接下去该怎么办都不知道,如何去安慰别人?
这是一间密闭的密室,在这里终年不见天日,仅能靠墙上昏暗的油灯来照亮彼此,很难想象一个人在这里怎么还能活得下去。
“我会带你出去的……”朱星寒的一句话,打破了沉闷的僵局。方羽还正为他这句话感到错愕之际,朱星寒已用手,为她拂去了脸上泪痕,然后站了起来,走上台阶。
韩山童,一个终年活在手脚被铐着的人,又是什么支持着他活到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