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周围很宁静,只要有火堆在就没有野兽,所以朱星寒睡得很香。
有双手一直在他怀里弄了很久,他都不知道。
他怀里有什么东西?有,装了干粮的包裹。这双手就是为了这包干粮来的。
起初这双手只是试图想从朱星寒怀里把包裹拽出来,可是试了几次,都没成功。
这双手开始不耐烦了,道:“好小子,藏得还挺紧……”
朱星寒睡梦里好像是听到了这个声音一样,嘟喃着道:“谁啊这是……”忽然睁开睡眼,猛地惊道:“你,干什么?”
他看到的这个人,是个头发花白的老者。老者借这空当,终于把包裹拿了出来,还一边嘻嘻笑道:“有好吃的就要拿来孝敬师傅懂不懂?你这个不孝的徒儿!”
朱星寒道:“谁是你徒儿?快还给我!”他伸手去抢,可老者已转过身溜开,却不逃跑,只是在另外一角坐了下来,解开包裹一看,脸上的笑容顿时灰飞烟灭,道:“呲,这是什么东西?馒头?大饼?”
他继续翻了翻,对里面的东西似乎毫没兴趣,拿了出来,随手又丢在一边。朱星寒冲上去捡,叫道:“你这个混老头,不吃还给我,干嘛乱扔!”
老者没去理会,继续掏着,嘴上念念有词:“天香糕、白鼠果,连个肉都没有……咦?没了?诶,我说徒儿,你就拿这些来孝敬你师傅,快去抓些野味来,师傅肚子饿得紧。”他晃了晃空袋子,又丢到了一边,舒舒服服的躺在草丛上,架起了脚,一边没头没脑的怨道:“饿死我了,饿死我了!”
上官瑾看得惊奇,问朱星寒道:“这位老爷爷是谁啊?”
朱星寒道:“我哪知道!”
老者忽然坐起,道:“你个毛徒儿,是不是不认了我这个师傅?”他说着就捡起地上滚落的白鼠果,对着朱星寒脑门就是一记。
朱星寒吃疼叫道:“哎哟!”也是捡起地上的果儿,扔了回去。岂知那老者反应及时,竟然恰好用嘴咬住,吃了进去。老者嚼了几口,嘻嘻笑道:“好吃好吃,好徒儿,再来。”
朱星寒看傻了眼,道:“你不是说不吃嘛!”
老者笑道:“你这么孝顺,身为师傅的我怎能拂了你的美意。”
朱星寒看这老者素衣褂袜,一头眉毛一把胡子,连着头发齐刷刷都是白的,道:“算了吧,就你这样,你就是老了点,跟个老叫花子一样,骗吃骗喝,就是衣服干净了点,你再不走开,我可不对你客气了!”他说着已经架开了拳脚,作势欲上。
这时候上官瑾却道:“别这样,看这位老爷爷挺可怜的,一定是饿坏了吧,才想来骗点东西吃。”她帮着捡起地上的食物,所幸食物都还用纸包着,不至弄脏,但她还是用衣服袖子擦拭几下,拿到老者面前,道:“老爷爷,你将就着吃吧,不然真得饿坏了。”
老者看了看上官瑾,道:“还是这小姑娘好,毛徒儿你看看,学着点人家小姑娘!”说着已经在开吃。
上官瑾笑道:“星寒哥哥其实人很好的,老爷爷你别怪他。”
老者一焕然,顿道:“嗯?取个名字叫心肠,也不一定就是好心肠啊,保不准是坏心肠!我看八成错不了!”
朱星寒急道:“什么好心肠,坏心肠的,我叫朱星寒!”
老者好似都没听见,对着上官瑾意味深长的道:“我不是你师傅你还对我这么好,要不我收你为徒吧,你也好孝敬我,然后我教你武功,还天天给你吃鸡腿,你看好不好?”
上官瑾摇摇头,道:“我不学武功,而且你吃饭都成了问题,哪能天天给我鸡腿吃呀?”
老者思索道:“哦,要是这样,鸡腿我就自己吃了……”说完就从兜里拿出一只鸡腿,吃了起来。他这一举动,瞬间让朱、上两个小孩感到惊奇又疑惑,二人都是小孩心性,看到老者变出个鸡腿来都觉得有趣,倒也没想老者身上有鸡腿,却还要来这里找什么肉吃。
朱星寒刚才被老者戏耍了一番,虽充满好奇,但他个性要强,仍装出一副对老者不加理会的样子。上官瑾却迫切问道:“哇,老爷爷,你说有鸡腿,就真变出鸡腿来了,好棒呀。”
老者听了乐不拢嘴,笑道:“要鸡腿还不容易,一会儿我去给你抓两只鸡来,给你烤了吃。”
上官瑾听了大乐,笑道:“好呀好呀,不过老爷爷,这么晚了你上哪里去抓鸡啊?”
老者道:“我在山上啊,那里有很多四处跑的没人饲养的鸡鸭,不过那里有很多人,我不敢太靠近抓鸡。”
上官瑾不解道:“老爷爷,这就不对了,那里既然有那么多人,为什么还说没人饲养呢?”
老者若有所思,道:“嗯……这个嘛。唉这个你就别问了。”
上官瑾取笑道:“哦,我知道,你谎话被我揭穿了,不敢承认是不是?嘻嘻。”
老者叫道:“胡说,我说的怎么会是谎话,那是因为……那些人都是杀人放火的强盗!”他本以为上官瑾只是会被吓到,没想到她一听,整个人就像丢了魂一样。老者以为自己真的把她吓到了,正自乐呵,但上官瑾还是半天没有出声。
因为她知道,杀人放火的强盗,正是那些皇天教的坏人。
上官庄园的上空,大火烧得整片天空都好似染了血一样。
朱焰燃不敢逗留,他必须尽快找到上官非凡,他知道路怎么走,因为在庄园外面他遇上了一位老者,这名老者,可说是他此生见过的人中少有的高手,老者给了自己一句话:“鸡鸭都是往那边悬崖跑的,喜欢杀鸡杀鸭的人自然也会追过去。”
这老者说完就开始像个小孩子似的追着只鸡,扑了几个空都没把鸡抓到。朱焰燃不知道这老者是谁,但却信得过,这点他也相信自己不会看错。
果然在悬崖顶他看见了要找的人,还看到了那惊人的一幕,只见很多的皇天教众都被无数的莫名光柱从地面炸起,死状惨烈。但是,还是有不少皇天教众活着,再厉害的招数,再厉害的剑也是,能做到这样已经很不错。
上官非凡单膝跪地,他一招用罢,虹夏竟感觉抬都抬不起来,只能插在地上。虹夏这把神剑,本来轻的连七八岁小儿都能轻易挥动,但连夜来的变化,现在上官非凡实在太疲惫。
就在他停下来的这一刻,唐开阳却已经等很久了,他的招式“鹰击长空”毫无预兆的打了出去。上官非凡虽体力不足,但反应甚快,他运起左掌迎了上去,但内力几乎耗尽的他,实在难以抵挡唐开阳这全力一击,飞了出去。
唐开阳追上,丝毫不给上官非凡喘气的机会,连着一套擒拿招式攻来,上官非凡接得前面几招,后面受了十几招,鲜血如血柱般射出。唐开阳大喝一声,道:“去死吧!”一掌猛烈的一击,但是上官非凡忽然一掌,接下了这一击,不同凡响的一掌。
这一掌竟把唐开阳轰飞了出去,等唐开阳站起时,却连站稳都难,一口血没能忍住,吐了出来。
西门敬月看得惊奇,道:“怎么可能?他还有这么强的内力?”
唐开阳也觉得不可能,但他很快明白是怎么回事,因为他看到上官非凡身后多了一个人。上官非凡努力的转过头,看到的是一双刚硬如铁的眼睛,他清楚刚才是这个人在危急时刻给了自己内力,而且这股内力强的可怕。他很感激这个人,所以他开口道:“多谢……你,是谁?”他知道自己问得很没礼貌,但是他已经用了全力来说这一句。
那人的回答也不多,道:“朱焰燃。”来的当然就是朱焰燃。可是,他知道自己来得晚了。上官非凡笑了,轻轻道:“我认得……义拳……震……”他很想说完,这是一种礼貌,可他已经做不到。做不到也无妨,因为这句话某种意义上已经是说完了,上官非凡的一生也已结束。他的手里,还牢牢拿着那把虹夏,他的眼睛,也牢牢地盯在这把剑上。
朱焰燃望着这把特别的剑,沉吟道:“是因为这把剑么?”他又凝望着这个只有三十多岁的男人。这是他们第一次见,朱焰燃内心深处却在隐隐作痛,这一刻,他已经把上官非凡视为朋友。
西门敬月道:“来的是哪位江湖朋友?”
朱焰燃却没有说话,连看都未看他一眼。
西门敬月顿时大火,道:“竟然无视我的存在!”他话一说完,人已经冲了出去,一晃眼就到了朱焰燃跟前,快速地踢出两脚。
但他没想到朱焰燃只用了一只手,就把他的一只脚抓住。还未等他第二脚出招,朱焰燃手上一甩,就把他整个人甩出去老远,重重地摔在地上。
至始至终,朱焰燃都没有看过他一眼。
对西门敬月来说,在一招之间败得如此难堪,就像是让他受了奇耻大辱般,他叫道:“不管来的是谁,都给我杀!”
皇天教众虽然死伤过半,但残余兵力,也不在少数,可他们进攻了一阵才知道,新来的这个朱焰燃,足以跟上官非凡的功夫相互媲美。皇天教众不仅久攻不下,反而死伤更多。
朱焰燃至始至终都没有用那把虹夏剑,却没有一个人有机会可以进得了他的身。
唐开阳忽然笑道:“阁下可是‘义拳震八方’的朱大侠?”
朱焰燃终于道:“不错。”
唐开阳猜到了,但在听到朱焰燃承认时,还是不由得全身一震。想起刚才那一掌反弹之力来看,他已经受伤不轻,若是继续打下去,恐怕胜算不大。他淡淡笑道:“唐某敬重你是位英雄,想与朱大侠结为朋友,为表诚意,今日这把虹夏就归你所有,如何?”
朱焰燃忽然又看了看那把剑,忽然拔起,拿在手中看了看,突然的,剑被挥动,一道剑气铺天盖地而过。唐开阳只觉眼前精光大放,赶紧闪神一躲,才幸免中招。但他身后的教众可没那么幸运,被剑气斩得七零八落,血肉模糊。
朱焰燃道:“这把剑是你送我的?”唐开阳已经说不出话,过了半响才勉强笑道:“你若不承认,剑归你便是,但是迟早你会为此付出代价……”他话未说完,眼前又有两道剑气,交并而来。
“嚓嚓”两声,他的两个护肩都不见了,刚好露出肩上的皮肤,而也在同时,他的大白披风也从身后滑落。这个披风,都是靠两个护肩披在他身上的。
能把虹夏的威力展现至这般地步,朱焰燃简直比上官非凡可怕得多。
唐开阳脸色难看极了,他已经不敢再呈口舌之快,赶紧下令一声:“撤!”
皇天教残存人马走后,忽然间从一处草丛里飞跑出来一个人,这个人竟是上官瑾。
她早就来了,后面还有朱心寒和那名老者。原来当老者提及杀人放火的强盗时,上官瑾后来就问了老者,可知爹爹等人去向?经过苦苦相求,老者不忍看上官瑾难过,才带同两小孩找过来。
上官瑾趴在自己父亲的尸体上,早已哭出,只是大喊道:“爹爹,爹爹!你快醒醒,不要丢下阿瑾一个人!”她来时就见上官非凡受到唐开阳连续的追打,那时就已想跑过去,幸得老者和朱心寒拉住,随后就见朱焰燃现身相助了。
上官瑾随后又找到娘亲的尸体,却不知同胞的姐姐上官雪去了哪里。朱焰燃等人相助把上官夫妇二人埋了,在上官瑾的依依不舍中,终归是离开了这里。到得天将大亮,几人雇得一辆马车,启程回家。
在朱焰燃的邀请之下,那名老者也一并同行。
到得此时,朱焰燃方有机会询问老者:“多谢前辈之前对两小儿多加照顾,朱焰燃深表感激,为表谢意,请前辈到寒舍做客一叙。”
朱星寒道:“爹爹,他哪里照顾我们了,可没少吃了干粮。”
朱焰燃道:“星寒,不得对前辈无礼。”又转向那老者,歉笑道:“顽儿失礼,还望前辈包涵。”
老者摆摆手道:“得得,这毛徒弟也没少对我耍宝,我也慢慢习惯就是。”
朱星寒怒道:“你说谁耍宝了?再说了,老头我什么时候成你徒弟了?”
朱焰燃见老者不生气,也不理朱心寒的无礼了,道:“在下名唤朱焰燃,颍州人氏,一路匆忙,还未请教前辈尊姓大名?”
老者挑了挑眉,道:“前辈的尊姓是个吴,前辈的大名是个品,这个名字是我自己想出来的,是不是很有品位?”
朱星寒道:“那你就叫吴品位好了,‘吴’品跟没品也差不多,这名字够有品位的。”
上官瑾听了,不由也失声笑出,本来心情阴郁的她,此刻才挂了点笑容。
朱焰燃只得赔笑道:“前辈要是真看得上我这小儿,那可否真如前辈刚才所说,不管前辈有心还是无意,可愿收为坐下弟子便是?”他看得出这位名叫吴品的老者虽然性格古怪,却是一位武林先觉,从那不禁意的举手投足间,看似无意,实已暗现着惊世绝学。本有意让其收自己这个独子为徒,现在被这个毫无礼节的独子一搅合,看来希望是不大了。
吴品似有思索一般,道:“唔,我不愿意……”
朱星寒跟着道:“我也不愿意。”
朱焰燃眉头一皱,但马上就又绽开微笑,道:“得之他幸,失之他命,无妨。”
吴品道:“诶诶诶,我还没说完呢。”他打了一个哈欠,看着众人等待的眼神,不自禁得意起来,扭扭屁股,在马车本就不大的空间里,硬是把旁边的朱星寒挤到了边,然后美美的躺下,道:“唉,我不愿意,谁又愿意?老夫就是无品位,挑了这么个顽徒做徒弟……哎哟,忙了一夜,毛徒儿,快到那头给为师锤锤腿脚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