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回-揽翠亭花鸟相随-吟玉轩烟云供养
又过了几日，咸丰又和兰儿在园中接秀山房中的揽翠亭玩乐。此接秀山房建于雍正年间，其后偏东为琴趣轩，琴趣轩北面为寻云楼，东南为澄练楼，楼后为怡然书屋，稍东佛堂为安隐幛，南为揽翠亭。
此处建筑是由中间的高楼沿湖伸出两道游廊，沿岸连接南北两面之建筑，仿佛张开双臂环抱福海。乾隆评价此处云：“平冈萦回，碧池停蓄，虚馆闲闲，境独夷旷。隔岸数峰逞秀，朝岚霏青，返照添紫，气象万千，真目不给赏情不周玩也。”并作诗曰：“烟霞拱润溢，朝暮看遥兴。户接西山秀，窗临北渚澄。琴书吾所好，松竹古之朋。仿佛云林衲，携众共我登。”
乾隆说此处朝有紫气东来，夕有烟霞漫天，虽有夸张之处，但亦说明此处是个好地方。
咸丰和兰儿在揽翠亭中远眺西山峰峦叠嶂，中观园内亭台秀色，前俯福海一碧万顷，倒是好山好水好风光。此揽翠亭在石台之上，为攒尖顶，有前人诗咏之为：“山间一笠亭，恰与山相向。山南液池北，流恃景殊状。取之无不宜，契矣胥增畅。山容与水态，交映如揖让。峦影讶在檐，谛视漪澜漾。”亭之四周，古木扶疏，佳卉妖娆，银杏、槐树、红豆树、女贞、柏木、楠木、垂柳、榆树、红豆树等名木苍翠劲挺，观赏花木玉兰、紫薇、喜树、苦楝、枫杨、桂花、木芙蓉、垂丝海棠、贴梗海棠、梅花、花石榴、水杉、海桐、腊梅、西府海棠等婀娜多姿。
兰儿身穿一件绛色缂金银水仙花镶领袖边女夹马褂。此马褂为圆领对襟，平阔袖，左右开裾。缀铜鎏金錾花扣一枚，铜鎏金机制币扣四枚。衣缘饰月白色素纺丝绸里。此衣在绛色平纹地上采取平缂、构缂等技法，运用圆金线缂织整支水仙纹样，构图生动，充满生活气息，特别是蝴蝶图案绦边的围衬，静中有动，别具一番情趣。面料为缂金银，缂织水仙花叶时巧妙换梭，变换金银线，以表现出水仙叶子面之立体感，仅仅用金银两色，啊绛色地上将水仙表现的立体写实，沉稳端庄。边饰图案与面料相呼应，在元青色缂织水仙花，盘锦假翻饰、如意云头，工艺繁复精巧，令人叹为观止。
兰儿头上戴一个银镀金嵌珠翠花蝶纹簪，此簪以银镀金点翠叶偏衬底，中央横卧蝙蝠，蝙蝠身体为玉质，珊瑚片翅膀，触须嵌珠。蝙蝠四周围绕翡翠雕佛手、豆荚、珊瑚葫芦、粉碧玺雕花朵，缉米珠花朵等装饰物。此头簪装饰多种宝石，造型繁复，装饰华丽。
兰儿耳垂还戴这一对银镀金点翠钉珠耳环。此耳环为银镀金点翠五瓣梅花一朵，花心点翠蓝色，正中镶嵌珍珠一颗，花瓣点翠宝蓝色，每朵花瓣之上镶嵌小珍珠一颗，耳环使用蓝色与宝蓝色两种颜色的点翠，两种翠色相互映衬，和谐雅趣。
兰儿腰间还佩着一个金镶珠石累丝香囊，其为九成金，委角长方形，有口，可开合，主要采用累丝镂空，镶嵌等工艺加工成器。整个器物累丝镂空小花为主体纹饰，两面錾小树，上嵌珍珠作花，边沿嵌松石珠一周，上下黄丝穗各串珊瑚珠一颗。这亭中还悬着一个芙蓉鸟方笼，养着一对红嘴相思鸟。此鸟额、头顶和后颈为带黄的橄榄色，上体余部包括两翼覆羽和三级飞羽概为暗橄榄绿色，尾上覆羽的先端白色；初级飞羽暗褐黑色至金黄色，羽基外缘赤红色，叠翅时形成一块红斑，次级飞羽的外缘呈金属蓝黑色，羽其外缘橙黄色，呈块斑状；尾羽橄榄绿，端部转诶金属蓝黑色。眼周淡黄色，耳羽淡橄榄灰色，呲纹灰绿色，并伸到颈侧。颏部和喉部辉黄，上胸橙红色，形成一道横带，下胸，腹及尾下覆羽均为黄白色，两肋橄榄绿色。
这对相思鸟鸣叫之时声音十分婉转，音调响亮清脆，鸣声为：“微归—微归—微归—”，“骨里—居！，骨里—居！”
兰儿听了觉得有趣，便对咸丰道：“这小鸟真可爱，还会唱歌。”
咸丰道：“这种相思鸟善鸣善唱，据说还要拜师学艺呢，要找一只歌声洪亮、婉转自如的师鸟带才行。”
兰儿听了觉得好笑，便道：‘还有这种事，真有趣。看来鸟儿和人一样皆是环境的产物。跟什么人学什么样。“
咸丰又道：“这种相思鸟十分奇特，它们总是成双成对永不分离，若是其中有一只鸟不幸死去，则另一只会因为失去配偶而感到孤独，以致忧郁而亡。前人有诗云：‘俱飞并逐绮园春，互语相思字子真。啼到苦心声莫放，绿窗惊起病春人。’”
兰儿听了叹奇道：“是真的吗！这鸟儿如此专一吗？”
咸丰道：“是啊！在桂林的漓江还有个相思鸟的传说。传说从前有个书生赶考，到漓江乘船，船上只有老船工夫妇和独生女儿水妹。水妹聪明伶俐。才貌出众，常在后舱捻麻、认字。书生见了顿生爱慕之心，想娶水妹为妻。两老人让水妹自己作主。水妹却要书生对联，自己出上联，书生对下联；对得上就成亲，如果到了桂林还对不上，那就不许再提亲事了。书生一口答应。水妹便出上联：‘急水难推滩前月。’书生坐在前舱冥思苦想，想了三天三夜，茶不思、饭不想，船过了相思滩还是对不上来。他知道桂林马上要到了，无奈长叹一声‘罢了！’就断了气死了。老船工只好把他埋在河岸上。后来书生变成一只相思鸟，整天站在江边的石头上，一见船过来就叫唤‘水妹，水妹！’有一天水妹的船又路过此处，听见相思鸟叫唤她的名字，知道相思鸟就是那个书生，便无奈的道：‘短篱易破水中天’嘛你怎么就对不上来呢？相思鸟听了，悻悻地一飞而去，从此再也不回来。如今相思滩再也听不到那‘水妹，水妹’的鸟叫声，只留下这个故事和相思鸟站立过的石头。”
兰儿听了这个故事，道：“这故事还真凄美，臣妾愿作诗一首以记之。”说着兰儿吟诗一首《相思鸟》曰：“执手还须道珍重，此情尽处亦温柔。你心你情终易换，我爱我恨本难求。昨日的、尚是无情引，今朝已成陌路由。梦魂如化相思鸟，日夜悲啼死不休！”
咸丰听了道好，又云：“朕常和小鸟们相处能读懂鸟儿们的表情，当鸟儿愉悦时，其必挺胸展翅，高昂着头，鸣叫，追逐，或张翅举脚，快步跳跃，相互戏耍。当鸟儿哀伤时，其必缩头低首，发抖打战，不停哀鸣。当鸟儿饥饿是必四处张望觅食，头眼动作敏捷，或啄击鸟笼。当鸟而口渴时，嘴巴会不停张合，喉部抖动或才、伸颈气喘，绕着饮水之器打转。当鸟儿生病时，必无精打采，不思饮食，蹲伏暗处，双眼半闭半开，羽毛凌乱；当鸟儿恐惧时，会突然伸颈，急促地张望四周，并发出叫声，或展开双翅，随时有飞翔之态。”
兰儿听了，叹服道：“皇上观察鸟儿真仔细，臣妾佩服。”
咸丰又道：“珍还听说这选鸟之道恰如选妃，还有一套理论的，要四看一听。即一看毛色、二看眉目、三看精神、四看跳相；听则听叫声。还有三忌之说，一忌仰头、二忌咬尾、三忌弹琴。”
兰儿听了笑道：“皇上真幽默，皇上和臣妾讲笑话了，这小鸟儿怎么会弹琴呢？”
咸丰答道：“这弹琴并非是真正的弹琴，而是小鸟儿的双脚在横杆上双足排跳。”
兰儿听了，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臣妾总分不清这相思鸟儿的雌雄，不知皇上可高招呢？”
咸丰听了，不以为然的笑道：“这又有何难，分别相思鸟雌雄之法唤作十看一摸二听。十看是看头，看眼，看眉，看腿，看嘴，看翅，看黑项圈，看口，看鸟头缩与挺，看鸟在窝中是位置。一摸为摸小鸟骨质，二听是听鸟叫，听鸟儿拉锁。”
兰儿听了，道：“皇上真有一套，蛮有研究的，不妨写本养鸟的书流传后世，倒也有趣。”
咸丰道：“朕日理万机，哪有这个闲工夫，不如爱妃你来执笔一试吧！”
兰儿道：“臣妾对养鸟知之甚少，还是皇上来写的好。”
咸丰道：“那朕就慢慢告诉你养鸟之道。这鸟儿有好多种，以鸣叫为主的鸟有画眉、百灵、云雀、黄雀。金翅雀、红嘴蓝鹊、相思鸟、红点颏、柳莺，最能唱的叫百灵鸟。传说其有三套音效，如乐队一般。观赏的有燕雀、太平鸟、三宝鸟、牡丹鹦鹉、金山珍珠、绣眼鸟、寿带鸟、翡翠鸟、黄鹂；争斗的有棕头雅雀、画眉、鹌鹑、鹊儿；还有一种会表演杂技的有八哥、朱顶雀、棕头鸦雀、白腰鸩、金翅雀。”
兰儿听了道：“有一种鹦鹉最滑稽了，老是会说皇上吉祥之类的话，和人的话儿一模一样。”
咸丰道：“是啊！八哥，鹦鹉，鹩哥都会模仿人说话，十分乖巧。”兰儿又道：“八哥还会骂人，有些八哥张嘴就来，十分调皮。”
咸丰笑道：“这骂人的鸟话又唤作脏口，打它几下它就知趣不骂了。要训练鸟儿讲好的话，善鸣的鸟，除了本音之外，还能学到好多鸟声，这叫‘押口’，又称‘押音’。至于平日养鸟又讲究食足、水清、笼净、鸟洁，有俗语**养骨头秋养膘。”
兰儿听了，道：“臣妾知道鸟儿是一种非常喜欢干净的小动物，鸟儿洗澡很有趣的。”
咸丰又道：“鸟儿除了用水洗澡之外，还用沙洗澡，在阳光下也是一种日浴。”
兰儿听了，又道：“妾突然又觉得自己也是一只被皇上养在这园中的小鸟。”
咸丰笑道：“爱妃不是小鸟，是朕的心肝宝贝。”二人闲谈不提。
又过了几日，咸丰又和兰儿在绮春园中的吟玉轩中观赏名画。这绮春园为圆明园的附园，始建于乾隆三十五年，后经嘉庆帝扩建而成，原为怡亲王允祥的邸园，后又赐于大臣傅恒。绮春园有三十景：敷春堂、鉴得书屋、翠合轩、凌虚阁、协性斋、澄光榭、问月楼、我见室、蔚藻堂、蔼芳圃、镜绿亭、吟玉轩、舒卉轩、竹林院、夕霏榭、清夏斋、镜虹馆、喜雨山房、含光楼、涵秋馆、华滋庭、苔香室、虚明镜、含淳堂、淳泽斋、水心榭、四宜书屋、茗柯精舍、来熏室、般若观。有人云雍正经营了圆明园，乾隆经营了长春园、嘉庆经营了绮春园。嘉庆运用了周易思想，创建了前所未有的春、夏、秋、冬等景区，其春泽斋、消夏堂、涵秋馆、生冬室自成一派，各有千秋。
这吟玉轩又叫棕玉轩，为一座三楹殿堂，周围杨柳垂丝拂水，河池中盛开着淡粉色的荷花，亭亭玉立在绿色的荷叶中，在此观水景，要有观澜心静契的情怀，才能达到真空性水不闻闲的境界。嘉庆帝有诗云此曰：“回廊相接轩中起，平跨芳溪内外分。薄浪翻波流话话，清音棕玉转沄沄。低含柳荫拖长缕，虚挹荷香漾锦纹，凭槛观澜心静契，真空性水不闻闻。”
此轩之东南有一开阔池面，碧波荡漾的池面中几条金鱼自由自在的游来游去，还有几只懒洋洋的乌龟也在水中晃来荡去，如同世外桃源一般，有一种天人合一的境界。
咸丰和兰儿在轩中同观一幅明代浙派画家戴进所绘的《灵谷春云图》。此画中左边是一片绵延的山峰，山势并不十分高却显得雄浑壮观，山上的松树长得郁郁葱葱，山中云雾缭绕，淡但的雾气弥漫在山腰，一层层的密雾让一切显得有一种朦胧而柔和之美。画者用色沈妍而又沉稳，特别是在表现山间白云的时候，用淡彩晕染，点线交织的数木在云中隐约可见，更显得葱郁嫩绿，山色空濛。山间一条清泉飞流而下，击起水雾袅袅。山脚下有一户农家，用竹篱笆围成的院落，一座两进的小院滋门口站着两人，其中一人好像正要出门，一个女人正在相送。画面清幽秀美，认同世外桃源一般，没有琐事的烦忧，周围的生活是那样的清静和安宁。画者熟练的运用了青绿法，勾线填色，略施皴檫气染，使画面更加显得落落大观，潇洒自如。戴进此人为浙派画之领军人物，师马夏，又取法郭李，风格遒劲苍润，自成一派。
兰儿看了此图，对咸丰道：“前人董其昌称观赏山水画为烟云供养，此山水画中有绵延不绝之生命之气。天地万物皆根天地之气，在山水画中气以成势，势以御气。天以生气成之，画以笔墨性情之生气，与天地之生气合并而出之。画家们认为人和天地万物一样皆禀气而生，创作之前培养内在之气，以其与天地之生气合而为一或与道合而为一。”
咸丰听了，赞许道：“爱妃讲的好，董其昌所云以画为寄、以画为乐。古之书画与造化同源，阴阳同候。郭河阳还认为山水乃是神仙去处，观山水则等同于入了仙山仙境一般，以卧游为方式，达到应目会心，应目感神，神超理得之感，并得以披图幽对，坐穷四荒，神飞扬，思浩荡。仁者乐山，智者乐水，一切神灵皆隐于山水之中，山高水远，山静水动，上际于天，下蟠于地。画者以笔运墨，以手运笔，以心运手，抛开内心之一切世俗干扰和成见束缚，创作才会达到身体和心灵之双重自由。所谓‘专气致柔，能如婴儿乎？’达到这种如婴儿般自然无为的状态就是真正的烟云供养之养生之道。道法自然，自然之画面正是画家创作技巧臻至极境之体现，即画家达到了超越所有规则之‘无法’境界。至人无法，非无法也，无法而法，乃为至法。”
兰儿听了，又道：“前人米芾称绘画为云山墨戏，其作烟云满纸，吞吐万状，景物如同浮空流行之气，散漫漂渺，不沾不滞，象征着道之为物，为恍为惚，惚兮恍兮，其中有象。恍兮惚兮，其中有物，窈兮冥兮，其中有精；其精甚真，其中有信之道家境界，以道家清静无为来养生养气。画者气随笔远，心手之间无羁绊，笔下形象生动活泼，传达出道之生意。墨之溅笔也以灵，笔之运墨也以神。笔动能静，气放而收；笔静能动，气收而放。运笔则笔断气连，迹断势连，意存笔先，则可作到笔周意内，画尽意内。前人又有云：画之生意便是自然，画为天下变通之大法，山川形式之精英，古今造化之陶冶，阴阳气度之流行，借笔墨以写天地万物。笔动机随，脱腕而出，一如天地灵气所成。若画者达到一种自然之极境称为神，则完全突破自己事先的艺术构思，创作变成了享受，其乐无穷，如同娱乐一般。其实真正的大家在创作时是在娱乐，妙将入神，灵则通圣。神者变化之极，妙万物而为言，不可以形诘求也。”二人闲聊不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