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回-舍卫城煮茶参禅-碧桐院烹酒悟道
又过了几日，咸丰又和兰儿到圆明园中的舍卫城里煮茶参禅。这舍卫城位于福海的西北方，“坐石临流”北边，买卖街的尽头，又命舍利城，万佛城，是一座典型的佛教建筑。据说是仿古代天桥萨罗国都城所建。其有高大的城墙，城墙外有护城河，全城布局严整，是供奉各种佛像和收藏佛经的地方。
城郭为长方形，城内建筑呈十字形，内建殿宇，房舍，用游廊相接，还建有数座金碧辉煌的牌楼，供奉城隍帝、关帝君、三世佛、弥勒佛等。城内有寿国寿民、仁慈殿、普福宫寿大殿。舍卫城中收藏有金、镀金、银、铜等塑造的佛像十万多尊。此外还有金塔、佛经。其象征着天上万佛居住的都城。
咸丰和兰儿在城中多宝阁上煮茶观画参禅，从阁中南望，同乐园，坐石临流。买卖街等景区一览无遗。二人品茶之余又来观一幅董其昌所绘的《遥岑泼翠图》，此图是董其昌少见的巨幛大幅，结构布局微妙，笔墨无多，坡树三株，远山一株，却给人一种秾郁而不繁琐，开旷而不空疏之感，笔力劲韧、如绵裹铁，通体气势饱满，表现了绘者深厚的画功和笔无妄下的特点。画前部右下，安置一个坡脚，用三株大树稳住全幅的三分之二。这个坡脚画的十分细致，不但用线勾出卵石和重叠坡面，而且利用苔草的皴点，使坡面前后层次醒目。虽然仅仅是几根线条，但却有圆亦有方棱折角的变化，用墨也有浓淡轻重的不同。其中的一株夹叶树，处于左右两株以浓墨作晕点和垂条叶的大树中间，绘者利用纸地的素白，以老辣的笔触作垂爪勾勒夹叶，于是在白底黑线的衬托下，显得格外光亮和精神奕奕。在这些树木的上方，绘者一变其表现手法，用平头横点，疏朗的点缀了一些岛屿烟汀，清淡洒脱。接着远山是极有魄力的把水分饱和的笔头，蘸了些许浓墨，一笔往下直扫而下，既是米家云山，亦属马、夏斧劈。由于笔尖带墨较重，一扫之下，原来混沌未开之天地，骤然出现天色山光，有鬼斧神工的体势。画的上端，作者自题跋云：“王洽泼墨，李成惜墨。两家合之，乃成画诀。”十六字行草大字，表现作者集前人之大成的胸襟气度。
咸丰观了此图，对身边兰儿道：“绘画之道讲究妙在能离。绘画艺术实则与造化同源，与阴阳同候。一个成功的大家必心穷万物之源，目尽山川之势，以天地自然作为自己的摹本，才能创作出‘天艺合一’之作品来。董其昌之创作又讲究渐进自然，故是禅法之理念，他还讲究一个淡字，恰如此画。这淡和禅字大有关系。董其昌认为从前苏东坡‘笔势峥嵘，文采绚烂，渐老渐熟，乃造平淡，实非平淡，绚烂之极’便是得禅宗之力。又有前人欧阳修云：‘萧条淡泊，此难画之意，画家得之，览未必识也。故飞动迟速，意浅之物易渐，而闲和严静，趣远之心难形。’”
兰儿听了，亦道：“皇上所言深奥，臣妾知道这山水和禅宗关系密切。禅佛认为大地众生，皆有佛性，天地间一切山山水水、花草树木、佛心佛性本自具足。习禅之人在一山一水，一草一木中体悟到本性是佛，无生无死，一切自然而然的不二法门。”
咸丰听着又饮了一口茶，此茶却是云南普洱茶。相传乾隆年间，普洱地区的濮家茶庄讲没有完全晒干的毛茶压饼，装驼进京献给皇帝。由于普洱地区地处边远山区交通塞，茶叶运输只能靠人背马驼，所以在运输过程中茶饼的颜色变成了褐色。却无意重发现茶的味道变得又香又甜，茶色也红浓明亮。乾隆见了十分喜欢，赐名普洱茶。此茶汤色红浓明亮，滋味醇厚圆甜具有独特陈香。
咸丰又道：“前人道热肠如沸，茶不胜酒；幽韵如云，酒不胜茶。酒类侠，茶类隐。酒固道广，茶亦德素。朕又觉得茶宁静隐幽，如超逸之隐士，酒然裂豪放，如豪迈之侠客。茶又和禅佛大有渊源。禅家以普渡众生为宗旨，主张用茶之雨露去浇开人们心中之堡垒，使人明心见性。禅茶一味让心清寂和敬，达到澄明之境。”
兰儿听了亦道：“自古高士烹茶，讲究茶、水、火三者相谐，沏茶之水又将究活、甘、清、寒四味。茶之生于五岳山灵，承丰壤之滋润，受甘霖之霄降，吸天地之灵气，孕日月之精华，再以清纯洁净的山泉冲泡可以使饮者怡情养性，达意传情，宠辱皆忘，忘却忧愁。前人又讲究禅茶一味，饮茶如同坐禅，冷暖自知，禅道自悟，茶香催禅心。茶之清淡和禅之疏朗有相似之处，茶为禅之助，禅为茶之魂。所谓人在山水间，禅在人心中。诸事随是若流水，此怀无处不春风。”
咸丰又拍手道：“爱妃讲的太好了，朕明白你这里所讲的春天，不是季节，而是内心。禅佛有云，一切法都是由心生，有什么样之心，就显现什么样的世界。有好心境见到的皆是阳春美景，有好心境听到的皆是竹笛仙乐。”
说着咸丰又吟诗一首道：“玉液清甘张井泉，阁中茶灶就烹煎。一毫无复关心事，不枉人间走一回。”
兰儿也和诗一首道：“仙地灵水湿行云，洗遍香肌粉未匀。明月来投玉川子，清风吹破武林春。要知玉雪心肠好，不足膏油首面新。戏作小诗君莫笑，从来佳茗似佳人。”
咸丰又道：“茶为草之首，万木之花，贵之取蕊，重之摘芽，呼之茗草，号之作花。禅僧以禅当饮，茶栖于云雾，委身于岩崖，隐含淡泊人生之生活态度。以茶代酒，以茶修身，以茶入诗，以茶入画，以茶起舞，以茶歌吟，以茶兴文，生活便有了几分情趣。这品茶的过程就是讲自己和山水、自然融为一体之过程，达到境由心生之禅境。茶味即禅味，茶生于自然，饮之犹如和自然对话一般。佛教视世俗世界为火宅，禅宗视清凉世界为最高悟境。饮茶能使人进入平静、和谐、专心、虔敬、清明之心灵境界，可以作为学禅之助力。苦为三界轮回生死苦恼之义，外有寒热饥渴等苦恼之身苦，内有烦恼之心苦，所有诸苦皆归苦谛所摄。此茶性也苦，茶之先苦后甜，苦中有甘之特性，能助修习佛禅之人在品茶之余，品味人生，参破苦谛。”
兰儿听了又品了一口茶，只觉茶香中夹带着泥土和青草的芳香，混合着自然中各种清甜的味道，沁人心脾，引的舌下甘露纷呈，源源不绝。茶气袅袅的从杯中飘出，好似一缕一缕茶气有眼睛似的，自动钻进了兰儿的鼻中。兰儿又道：“这茶好香啊！禅者讲究在自然中与天地合一，品茶得到茶气、天气、地气、草气、花气、树气等各种自然之气的养分，从天地自然见得到灵气。人有三宝：‘精、气、神。’所谓食气者神明而寿，食肉者勇敢而悍，食谷者智慧而巧。禅茶之根本又在于心，茶人之心与禅、茶相应合一，能在茶中体会出清静的禅心带来的喜悦、安祥、舒心、自在便是禅茶一味了，并达到逍遥自在、无拘无束、天人合一之禅境。所谓上座者需无畏、息烦恼、多知识、有各闻、能令他人生净心，辩才无碍，义趣明了，使闻者信受，善能安祥入他家，能为白衣说深妙法，分别诸道，劝令行施斋戒，令他舍恶从善，自具四谛，现法安乐，无所有乏。”
咸丰听了，道：“看来爱妃也参悟了许多禅佛之理真是难得。朕看爱妃近来容光焕发，奕奕有神，你对养生还真有一套啊？”
兰儿听了，笑道：“皇上过讲了。”兰儿又看了看窗外满园的春色，道：“臣妾知道这春为四时之首，一元复始，万象更新。前人又云：春三月，天地俱生，万物以荣，夜卧早起，广步于庭，以使志生。在春天必须顺应春天阳气升发，万物始生之特点，提升阳气。春天的气息、生机不但可以助修者汲取自然灵气，还可以使人气脉通畅，身心舒畅。多亲近自然，心灵自然会四季如春。禅心便指清空安宁之心，有心谓之修，无心谓之禅。修在理悟，心须静思；修要明理，禅触机来。”
咸丰听了称妙，又重新将目光落在董其昌的图上，道：“朕觉得董其昌绘画中势及其奇正关系和禅宗中明心见性，顿悟成佛十分相似。其虚实互用的说法和禅宗不落两边的中道亦有异曲同工之妙。禅佛有三十对，即所谓有为无对，有色无色对，有相无相对，有漏无漏对，色与空对，动与静对，清与浓对，凡与性对。语与言对，法与相对。邪与正对，痴与惠对，愚与智对，乱与定对，戒与非对，直与典对，虚与实对，险与平队，烦恼与菩提对，慈与空对，喜与顺对，舍与悭对，进与退对，生与死对，常与无常对，法身与色身对，化身与报身对，体与用对，性与相有清无清对。”
兰儿听了，亦道：“臣妾认为董其昌所用之虚实互用和老庄大有关系。老子所云‘知其白，守其黑，为天下式，有无相生，虚而不屈，动而愈出’。董其昌所谓分合、虚实、疏密、简繁、敛放、出入、肥瘦皆与此有关。庄子又云‘虚空生白，吉祥止止’。这茶烟袅而乳窦飘香，禅悦味而虚空生白，实在是妙境啊！”
咸丰听了，又道：“这庄禅往往并提，董其昌讲究以画为乐，渐近自然故是禅法，其创作缘境而发，忽有所感，体天地之生机，发思古之幽情，又以画为寄，以神养心，以气返神，凡作画则是一次吸自然之精华，得天地之灵气之过程，有画中烟云供养，为何朕却感觉不到呢？真是无语之极。”
兰儿听了，道：“也许皇上以后就会慢慢感受到。禅宗强调在当下的人事中体悟自然，做到无碍处便与佛无别，自由自在，无拘无束，所谓以禅养心、以儒齐身、以法治天下。此三家之最高境界便是和自然合而为一。所谓晋人之林下风，宋人之林泉心、元人之胸逸气、明人之童心性灵皆为养心妙法。大作参于造化而画作与天合一，绘者有所寄使绘者作画时宣泄有道，身心愉悦，了悟无理无道，不为物所得。达到悦生益寿之目标。董其昌向往的禅境又是本心清静，本性即佛，于一切境上不起荣辱、得失、穷达、祸福之念即为顿悟成佛，行之笔端则无丝毫火气，真正与大自然融为一体。董其昌还将画派分为南北两派，南派山清水秀故画风温润和雅，北方山水宽厚雄厚，故画风刚健爽直。董其昌画风还追求一种简易，以简易闲淡之笔法寓藏深远无穷之百味，蕴含者生命之脉动，为一种天真烂漫、纯净澄寂之气象。”
咸丰听了，道：“董其昌所云北宋画风硬，南宗画风文。文者为淡雅、简远、萧散、飘逸有适意畅神之功效，如王维之文人画追求高远淡泊，空灵清秀之意境，实际上就是一种空、无之禅境。画道即无道，唯有以天地万物为师，作品才会得其天助，自然浑成。其作品还讲究一个‘势’字，‘势’为一件作品的精神所在，又将究学禅定以求心安，绘画之范本来自自然，故比书法更能体现天艺合一之特点。其一可以传绘画之神韵，二可以传作者之情感。董其昌引禅入绘画，禅宗中的游戏三味十分契合董其昌心目中所构建之正统书画创作理念。游戏三味所云：见性之人，立亦得，不立亦得，来去自由，无滞无碍，应用随作，应语随笔，普见化身，不离自性；和董其昌画论中所云之兴感、兴至、意兴、乘兴等语皆不谋而合。禅佛称没有任何障碍而能充分佛、自主成道境界为自由。凡人以天然本真的目光和心态去观照世间万物，就能体验到世间万物之天然本真，就能达到天人合一，物我两忘，达到无我、忘我之境界，不知身在何处，今夕何夕，便为怡然自得之自然自在。”
兰儿听了，又道：“庄子所云‘天地有大美而不言，四时有明泾而不议。所谓天地一气，万物一府，万物与我为一，人与道合为一。至人无己，神人无功，圣人无名。真正的大彻大悟是心灵回归自然的状态，而非刻意追求苦修的方式，人只有达到无心于道，自然而然的地步才是大自在，大自由之圣人。”
二人闲聊参禅不提。
又过了几日，咸丰又和兰儿到碧桐院中烹酒闲聊。这碧桐院又叫碧桐书院，位于圆明园的中部。前临流水，院中梧桐挺立，绿荫张盖。古代传说凤凰栖于梧桐，所谓栽下梧桐树，引得凤凰来。此处细雨飘落时，疏雨滴梧桐，佳境自然成。雍正有诗赞其云：“棹泛湾湾水，桥通院院门。吟风过翠屋，待月坐梧轩。秋叶催诗落，春风应节繁。只应金井畔，好借凤凰寒。”
乾隆又将其比作江南倪家狮子园，有诗咏曰：“月转风回翠影翻，雨窗尤不厌清喧。即声即色无声色，莫问倪家狮子园。”
乾隆此处将“月白如水，碧桐翠影”视为无色，又把“风吹树叶，雨打梧桐”说成无声，说明此处是个幽静养性的好地方；又相传吕四娘刺杀雍正之处便在此处。
咸丰和兰儿在此出的云岑亭中所烹之酒为“九酝春酒”，此酒为三国时曹操所创制，其制法为用曲二十斤，流水五石，腊月二日渍曲，正月冻解，三日一酿而成。所谓春酒就是指春天酿的酒，九酝则为九股，即为用“九汲法”所酿制的春酒。
咸丰尝了一口此酒道：“前人曹操当年烹酒话英雄，今日你我不话英雄，只话这春字。唐代有竹叶春、梨花春、金陵春、曲朱春、抛青春、松缪春、射洪春、土窑春、石冻春、庆云春，宋有洞庭春、罗浮春、冰堂春、雅成春、千日春、锦江春、思堂春、翁头春、万里春、蓬莱春，前明有玉圃春、石凉春、葡萄春，本朝有玉带春、翁底春。昔日王维有诗云‘新丰美酒斗十千，咸阳游侠多少年。’今日朕也作诗一首：‘蒲桃一杯千日醉，无事九转学神仙。定取金丹作几服，能令华表得千年。”
兰儿听了道：“皇上对春酒还真有研究，臣妾听说过古代名酒有杭州秋露白、醇金浆胶、路州珍珠红、安阳宜春酒、刘拾玉露春、高祖菊花酒、定郡王洞庭春色、兰溪河清酒、王公权荔枝绿、唐时玉练缒、杭州梨花酒、处州金盘露、岭南琼琴醉、东坡罗浮春、梁孝王缥玉酒、扶南万榴强、富平万冻春。还听说过画家王蒙、唐伯虎都好饮酒，唐伯虎还常典当衣服换酒喝。其《把酒对月歌》云：‘李白能诗复能酒，我令百杯复千首。’至于那苏东坡则认为千古功名利禄还不如一杯美酒，他称家酿酒为万户春，糯米酒为罗浮春，龙眼酒为桂酒，荔枝就为紫罗衣酒。臣妾还会跳酒令舞呢！”
咸丰便让兰儿跳给他看。兰儿便跳了起来，此舞柔其腕如龙欲蜿蜒，差其指如莺欲翔舞，运其眸如烈日飞动，端其颈如一枝孤柏，澄其神如万里长江，飞其袂如鱼跃大浪。
咸丰观了道好，又云：“在中国酒乃是一种文化，什么鸿门宴、杯酒释兵权、打金枝、千叟宴、贵妃醉酒或用酒来拢络人心，或在酒局中斗智斗勇，或在酒后尽显风流面目，或把酒当成消愁的良药。”二人闲聊不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