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阿姆一起吃光了几十斤烤肉,又喝了一大锅肉汤,小白也成功地将大半头地龙吞进了它的小肚子,在房中的鼾声变得平稳之后,余一来到白天****的悬崖边上,开始了他的修行之旅。
老鸟将他送到这个世界,从娘胎里就开始筑基,出生之前便已经脉俱通、与天地合,造就了一副先天五行之体,但老鸟却迟迟不传什么真正的练功法门,只是一个劲儿地让他吃、吃、吃。
余一的食量可是惊人,头三年奶水需求极大,阿姆一人供应不来,就连族中好些个阿婶、阿嫂都被他吸得形容枯槁,最后余虎赔了上百头肉质鲜美的妖兽才算是勉强补过,也因为此,余一在族中很受那些阿婶喜欢,大家都把他当成亲子看待,情分极浓。
虽没怎么正式修炼,但暴食了十一年,吸收到体内的能量自动转化为真元,总量也算比较可观了。
按照归元诀的架子活动了一番身体便盘腿坐下,脊背挺直宛如山岳,百会放开迎纳五气,双手虚张左摇右摆,神识内巡外调之下,那浓郁无比的天地灵气就像闻到了花香的蜂蝶一样迅速扑来。
山中的灵气很浓,质地也高,与当年地球上那被污染得七七八八的空气相比,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根本不用余一花费过多的功夫去提纯凝练,那灵气就自觉自愿地从亿万毛孔钻了进来,循着真元的引导经由四肢百骸流转全身,经过一个周天之后,化作丝丝缕缕在丹田之中沉淀下来。
灵气有灵,它们对先天五行之体的喜爱和向往程度甚至超出了老鸟的预期。
余一刚刚启动练功法决,头顶便形成一个十丈方圆的小小漩涡,径直向他百会灌注而去,这个漩涡刚一抽空,自有更多的灵气从更远的地方争先恐后无声而来。
就连天上的星辉也微微摇曳,向余一所在之处聚焦。
“嘎嘎,不枉老夫费了偌大功夫,先天五行之体的修炼速度,比起当年那些小家伙也丝毫不慢啊!唔,不过,还是差强人意罢了,什么时候才能真正成就混沌之身呢?”
老鸟实在是心急了些,余一首次练功,能有这番景象,已经极为骇人了,但他还是很不满足。
赤着上身的余一心口那鸟头纹身微微亮起,一股若有若无但显然更加强悍百倍的吸力以余一为中心爆发出来,方圆千丈之内的天地灵气骤然一空,直接被老鸟压进了余一的体内!
要不是这些年来打下的基础极为厚实,大小经脉更是比常人宽阔百倍,光是这一道灵气冲击,就能让余一直接爆体而亡!
“哇哈哈,什么循序渐进?有了老夫亲自护持筑基,就算是再快十倍百倍又有何妨呢?”
余一的识海空间内,老鸟张狂地大笑道:“要不是……老夫直接造就一个金丹修士,那也不是难事啊!不过,还是不能太心急啊!要是被那几个家伙发现了,可就不好玩儿了……”
“呼……”
感知到外边的异动,小白从窗户的破洞里跳了出来,很是乖觉地趴在了余一的头顶,任凭那狂暴的天地灵气洗刷涤荡。
恍惚间,小白的毛发似乎也变得更加光鲜,更加圣洁了些。
“嗷呜……吼吼……”
很是舒爽的,小白长啸一声,如妖狼,似狮虎,但绝不是小猫那种“喵喵”声。
“唔,是个聪明的小家伙呢!好吧,老夫就成全你,记得修炼有成之后,好好保护你的小主人噢!”
无声无息地,一道法决打入小白的脑海,数千字简洁凝练却又晦涩无比的文字在小白的眼前走马灯般来回闪现,小白眼睛一花,感觉脑壳昏昏沉沉,一个倒栽葱就从余一的头顶摔了下来,竟而直接睡了过去。
“嘎嘎,小家伙,消化了这篇经文,就是你脱胎换骨、鱼跃龙门的时候了!咳咳,别人练功的时候,怎么能随随便便爬到人家头顶上去呢?要不是我这宝贝徒儿天赋异禀,怕不是要被你整得走火入魔?”
老鸟絮絮叨叨,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感觉无趣,这才收声隐去。
在那雄奇无比的高山之下,万丈悬崖边上,一个不到十二岁的红发少年,不急不躁,有板有眼地真正开始了他的修炼之旅,巨量的天地灵气在他体内积存下来,不断压缩着,沉淀着……
一道淡淡的光晕自余一的身体绽放开来,宛如一颗极远的星辰,虽然还不十分光耀,但很显然的,这颗星辰正在君临大地。
光晕越来越亮,越来越亮……
终于,东方鱼肚泛白,一轮红日滚出,上上下下大小山洞里,壮妇们大声地吆喝着拍打着,将自家的崽子从床上赶了下来。
炊烟升起的时候,一小群一小群的三岁以上十二岁以下的孩童们高高兴兴或是哭哭啼啼的,举着或是抱着小如脸盆、大如磨盘,从数十斤到数千斤不等的石头往来奔走,余家山顿时活了起来。
这便是余家山,在东南地界独占一山的余家山,就算在那庄严隆重、神圣无比的九黎族会上也有一席之地的余家山。
八百多个高低错落的山洞中,居住了超过四千的余家人,其中精壮能战的莽汉就接近三千人,这样一股力量,在这个蛮荒世界已经是很强盛的了。
所有的孩童,从三岁起就要开始打熬身体、磨练力气,到了十二岁之后,过了成年礼,有了自己的名,就要跟随族中大人一起外出狩猎或是作战。
而所有的女孩,从晓事开始,就要跟着她们的阿姆学习采摘果实、摆弄肉食,学会把兽皮鞣制成战裙、坎肩或是皮靴,以及看家护院的基本本领。
在这个未开化的族群中并没有特别的重男轻女观念,但女子的地位和作用,最终都是送到别的氏族,以交换新的女子,为各族的繁衍壮大贡献应有的力量。
“阿一!阿一!虎家的阿一!快点过来啊,你阿爹伤了!”
“族长余虎受伤啦!大家快过来帮忙啊!”
就在一帮孩童晨练即将结束,各个山洞里的肉食也飘出了几分香气的时候,忽然,有人惊叫起来!
正在就着山泉余一洗脸的余一心里一咯噔,抓起水中游泳的小白,撒腿就往栈道口那边跑去,房里的阿姆听见响动,一骨瓢清水泼在火上,紧紧跟在余一的后面。
受伤了,身为三等战士,族中最强的余虎,竟然受伤了!
如今三十二岁的余虎正值壮年,狩猎百多次,参战数十回,除了胸口留下一只虎爪印外,他就从来没有受过更大的伤!
但是这次,余虎受的伤显然不同往日,他竟然已经需要别人的帮手,而不能自己走回家来!
是大泽里的猛兽,还是……
赶到栈道口,早有数十个青壮年在那里围着,看见余一和他阿姆一前一后跑来,一个高有两米二,其壮如黑熊,胸口纹豹头的披发壮年喝道:“阿一,你快过来!阿嫂,快去告诉祭司准备救人!”
听了披发壮年的话,余一的阿姆毫不思索,直接转身就往山上跑去,余一紧跑几步,大叫道:“阿豹三叔,阿爹伤得怎样?”
余豹喝道:“问这么多干甚?快些过来,咱们把你阿爹抬到祭司那里,要是晚了就来不及啦!”
余一跑近,就见一个壮汉扑在地上,鲜血流了一地,壮汉左手抓着一个皮囊,右手抓着一个竹篓,皮囊微微起伏,竹篓里却是装着五株兰草,草有七花,正是大泽中特产的七花草!
再看壮汉身上,双臂双腿和背脊上是百十道深可见骨的爪痕,血肉翻滚,触目惊心,特别是那脖后的一道伤痕极是凶险,如果再深两分,恐怕他的颈骨也就断了!
余一的瞳孔紧缩——这样的伤势已经是极重了,如果放在当年,如果旁边正好有一家大医院,如果输血治疗及时,或许还能抢救回来,但是这里么……
然而,让余一心惊的却不是这些爪痕!余虎后背上另有几道直直的、深深的伤口,软塌下去的双肩,以及发青发紫发黑的面部肌肉和七窍才是让他惊怒的原因所在。
长有一尺多,深有两三寸,伤处平滑,豁口很直!其中一道伤口直接伤及脊椎,若再深入些许,余虎的整个脊椎也就断了!
软塌的双肩,骨头已经完全粉碎,要不是还有筋肉连着,恐怕双臂早已断开离体!
很难相信,受到这样的重创,余虎居然强撑一口气爬到这里,他紧紧抓着手中的皮囊和竹篓,就像抓着命根子,余一想要将之拿过来也是不能!
平滑而直的豁口,显然是骨刀或是其他利器所伤!
而那粉碎的肩骨,则是受到连续重击所致!
青紫而带黑气的面目,却是因为余一还不识的一种或是几种剧毒。
难怪,难怪阿爹一去十几天还不回来!
是谁,是谁竟敢对九黎一族的一个族长下这样的黑手、这样的重手?
余虎虽然武力并非绝强,但对危险却有着远超常人的知觉,更有着超强的趋利避害的本能,要不然他也不会成为族中猎手和族兵的大头领了。
能将余虎伤成这样,要么是被人围攻,要么对方实力远超余虎,要么,就是被人偷袭所致,又或者,对方根本就是余虎熟识之人!
然而,无论是哪种情况,都是不共戴天的大仇!
紧紧握着阿爹余虎的胳膊,余一心思电转,想到了很多可能,他的眼睛渐渐变得血红……
祭司常年住在最高最大也最为幽深的山洞里,等到众人将余虎抬到的时候,山洞前已经摆了一口直径丈许的大锅。
锅中装着满满的好似浆糊一样的汁水,数百只五颜六色的蝎子、蜈蚣和长长细细的毒蛇正在里面翻腾,挣扎着想从锅里爬出来,但一道五色的光晕将它们牢牢罩住,它们最终只能沉了下去,化为了汁液的一部分,就连骨头也消弭无踪。
看这样子,这锅汤水里也不知消融了多少毒虫在内了。
对于这样的情景,余一已经见怪不怪。
族中有人受伤,老祭司都是这样医治的,只要还有一口气,总能救回一条命来。但是,像余虎这样的重伤,余一心中还是没底啊。
看看他们对患者那粗暴的动作吧,四个熊一样的大汉扯着余虎的四肢就是一阵狂奔,根本不管崎岖难行的山道颠簸会让余虎伤上加伤,也不管他两个肩膀差点就要脱落,至于余虎口中不断喷涌的鲜血所代表的严重内出血,他们更是看不见的。
就连余一急就章地抓来作为担架之用的一块木板,也被三叔余豹直接扔下了悬崖。
无语,深深的无语……
余一只能跟在众人后面猛跑,去看大祭司究竟如何操练。
看见一帮子莽汉扎手扎脚地抬着余虎奔来,隔着还有四五丈远,老祭司耷拉的眼皮骤然睁开,两道黄色精光闪过,他双手平举起来,一道无形的力量笼罩了重伤的余虎,余虎的身体就从四个莽汉的手中脱开,重重地砸进沸腾的汤锅里面。
看见余虎进了大锅,阿姆紧紧抓着余一的胳膊,带着泪笑道:“好啦,阿虎有救啦!老祭司出手,阿虎肯定没事的!”
余一的嘴角扯了扯,没有说话。
趴在余一肩头的小白也浑身抖了抖,缩到了余一的背后。
锅里的汁液正在沸腾,这样沸腾的汁液,温度那是奇高的,余一前些年曾经试过,刚刚剥下来的地龙皮扔进去,不过三分钟就被融化不见了!
但是,用这样高温来“煮”伤患,确实是族中的传统啊,很是奇怪的,那足以让地龙丧命的滚烫汁液从余虎的伤处源源不断侵蚀钻入,硬是没有让他立刻就死。
掺杂了数百种上千种剧毒的猛药被重伤的余虎快速吸收着,他的体表变得红通通的好似一个大烤虾,大块大块的血钾迅速脱落,足可致命的大小伤痕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闭合,他的七窍都冒出滚滚浓烟,身体四处亏败的血肉也慢慢充盈起来。
老祭司手里拿着一支骨杖,闭着眼睛围着大锅疾走,口中一边还念念有词,那些余一听不懂的咒语响起出,周围虚空中都在微微震颤,一道道隐隐约约的虚影从四面八方扑来,钻进了余虎的身体,于是,锅中的汁液沸腾得更加剧烈了。
“好啦,老祭司召唤了山精水魅的灵魂为大哥护体,保命是没有问题的了!大家都散了吧,散了吧!”
余豹呵呵笑着,把那装着双头蛇和七花草的皮囊和竹篓递给余一的阿姆:“阿嫂,大哥把这两样东西找回来了,你是毒巫,应该知道怎么用吧?”
余一也笑了,三叔余豹说得没错,强行掠夺这些弱小的山精水魅的生命本源和灵魂注入患者体内,确实能够极快的增加患者康复的速度,除了因为过多杂质的存在,会让患者恢复以后,在一段时间内变得有些狂躁以外,也没有太多的副作用。
但是对于这些莽汉来说,狂躁算是一种病么?那本来就是他们的天性啊!
“余虎家的,你先回去吧,这里没问题的,把阿一留下,让他在这里看着阿虎就行啦!”
老祭司终于停下疾走的步伐,有气无力道:“阿豹,让几个头领晚上过来议事,阿虎竟然被人偷袭了,哈哈,我们余家山虽然败落,但也丢不起这个人呐!”
阿姆点了点头,提着皮囊和竹篓,毫不担忧地转身就走,余虎挥了挥手,一众莽汉也走了个干净。
“好啦,阿一,你过来,阿公有话跟你说!”
看见众人走远,老祭司抓着余虎的头发绑在锅边的一个木桩子上,免得余虎沉下汤汁里溺死了。做完这些,老祭司把骨杖横在屁股下面坐了下来,向余一招了招手。
“阿虎这次伤得重啊,别的也就不说了,那一刀可是伤了大梁,阿公是没有办法让他全部复原了!”
余一盘腿坐在老祭司的对面,古怪地看了看老祭司屁股下的骨杖,又古怪地看着老祭司把两条芦笋一样的东西塞进嘴里嚼着,他知道那不是芦笋,而是一种比当年那种最毒的眼镜蛇还要毒上百倍的青花蛇。
所谓“大梁”,也就是人们常说的脊椎了,余一对此是有心理准备,但是在他眼里诡秘非常的大祭司都说无能为力,余一还是有些吃惊。
“真的没有办法?”
“阿一,你坐的样子很奇怪……”
老祭司艰难地将两条青花蛇咽了下去,他脸上的血色又恢复了不少:“要说办法,也不是没有。只要族中的大巫能够出手,阿虎的伤也不算什么。但是既然有人开始对付我们余家山,他们肯定会从中阻挠的。唉,想要大巫出手,难呐!”
大巫,余一是听说过的,但却没有见过。
像余家山这样的小部族,族中最强的巫士就是老祭司了,但他也不过是四等巫士,连小巫的门槛也没有进入,甚至算不上真正的巫。
只有那些实力强大的族群中才有真正的巫,附近数万里之内共有九族,实力最为强大的盘家,族中的大祭司就是一个六等小巫。
小巫以下,巫士之间的实力区分还不十分明显,一个四等巫士大约能够对付三到五个三等巫士,而到了小巫以上,实力差距可就不同了,一个六等小巫就能轻松放翻十名以上的五等小巫。
但是,所有的巫士、小巫,在大巫面前都是蝼蚁一般的存在,只是大巫究竟强悍到了何种程度,就不是余一这个连巫士都算不上的小家伙所能想象的了。
“自从三百年前族中出现过一个大巫,我们余家山是逐渐败落了,最近两百年,进入九黎山的巫更是一个都没有!你知道,所有的大巫都在九黎山上,而小巫,也只有资质超凡的那一小部分,才有资格进入那里修炼,但是……”
老祭司的眼里有苦涩,有不甘,更多的则是对余一的愧疚和遗憾。
这一刻,他不再是高高在上的大祭司,而是余一的阿公,只是一个长者。
“那么,我就背着阿爹到九黎山!我不相信,那些大巫看着我们余家山的族长受伤而不施以援手!”
“算啦!阿一,算啦!从这里到九黎山,有几百万里的路呢!而且,在那些大巫的眼里,一个连巫都不是的族长,又算什么呢?难!真的太难了!”
老祭司用骨杖支地站了起来,叹道:“要是阿公能有一等小巫的实力,凭着这把祖传的巫器,也能让阿虎恢复起来……阿公没用啊!”
无奈地看了看仍然盘腿坐地的余一,老祭司的眼里闪过一道奇光——余一虽然愤怒,但却没有绝望,他的眼里充满了不屈,以及对天的抗争,那是一种生气,老祭司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倔强如此强烈的生气。
“最近两百年,族中也出过一些小巫,但他们都遇到天灾人祸,夭折啦!”
老祭司叹道:“阿一,从你出生那天开始,阿公就注意到你啦!你和别的崽子不一样,或许将来你能为族人找到一条出路,但是现在,还是要忍!忍啊!”
余一也站起身来,道:“阿公,总会好起来的,不是吗?伟大的神会保佑族人的,只要我们不屈服,就没人能够征服我们的族!”
老祭司笑了,但是他的眼光迅速又变得黯然。
“阿一啊,阿虎算是废了,你也要小心一些。没有了族长阿爹的庇护,你以后就跟着阿公吧!阿公归天之前,总能让你少受欺负的!好啦,把你阿爹背回去吧,好好照看着!”
一把将余虎从那大锅中捞起扔给余一,老祭司拄着骨杖,慢慢走进了他独居的山洞,朝阳映照下,他的身影是那么的孤单而寂寞。
“阿公,那锅汤药不要倒啦,说不定一会儿还有用呢!阿爹的事情,您就放心吧,我会想到办法的!”
用一块兽皮包住阿爹背到背上,余一朝着山洞大叫一声,头也不回地径直下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