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一片漆黑,他仿佛置身于一片沙洲,看不见梦中的故乡,干涸的嘴角起了水泡,没有记得他,离开故土已经一年了,头曼城还是不是像从前那样灯火辉煌?突然,远处走来的仙女抚摸着他的脸,将用树叶盛的水递给他,含着微笑来接他回家……..
他睁开眼,没有沙洲也没有仙女,只有一间废弃的土窑,桃夭正给他喂水,此时已是黄昏时分。
桃夭欣喜的说,“你醒了!你睡了好久,一直高烧不退,吓死我了!”
他低头一看,身上的伤口已经上了药,盖了一件枣红的兔毛披风,桃夭身着单衣,趴在炕边看着他出神。
“幸好包袱里还用一瓶三七粉,不过你得罪了谁,为什么会伤得这么严重?”桃夭问。
“跟你没有关系。”少年因失血过多苍白的嘴唇淡淡吐出一句话。
“怎么跟我没有关系,你要是死了我怎么去匈奴?我要是和亲不成两国就要交战,一打仗会死多少平民百姓?”
“你真的是迫不及待要去当匈奴的阏氏?”少年突然笑了,“我听说汉人生活优渥,风调雨顺,很多女子都不愿前往那不毛之地,你为什么如此积极?你了解匈奴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吗?你能过那种穹庐为室旃为墙的生活吗?我劝你不如回中原去,以免到时候想回去也回不去了。”
桃夭淡淡一笑,“在我们中原有这么一句话,生死契阔,与子相悦,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对于两情相悦的人来说,无论在哪里,彼此的心就是最好的归宿,只要是我爱的人在一起,无论是跟他浪迹天涯还是在大漠里并肩看星星,都是很开心的事情!”
“你当真这样想?”少年眉毛一扬,颇有兴趣的看着她,“你很爱匈奴的单于?”
桃夭点头,“既然我嫁给了他,我当然应该爱他啊,所以你要赶快好起来带我回头曼城,这样我才能和匈奴的单于成亲,两国世代交好,百姓们安居乐业。对了,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听见她机关枪似的一席话,少年含着笑说道,“我姓挛,单名一个鞮字。只听说中原女子个个温柔似水,婉转如云,从来见过像你这样胸怀天下的女人,今天算长见识了。”
挛鞮,这个名字怎么听起来这么熟悉,桃夭搔搔头,却又什么都想不起来。
“你长的真像他啊,”桃夭突然感叹到。
挛鞮一愣,“像谁?”
“哦,没,没有,像我的一位朋友…..”桃夭结结巴巴,慌乱无比,回头望着远方那一轮西沉的太阳,在黄沙漫天的尽头悬挂,与苍茫大地交织成一片悲壮的景观,她忽然间想起一首诗来,
“单车欲问边,属国过居延,
征蓬出汗塞,归雁入胡天,
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
萧关逢侯骑,都护在燕然。”
“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你去过头曼城吗,如果你去了那里,一定会很喜欢那里的景色,虽然比不上中原的青山绿水,但也是别有一番情趣。”挛鞮俊美的容颜被夕阳镀上了一层金光,像是希腊神话中款款走来的王子,看起来如此忧伤。
“头曼城是你的故乡,你为什么要到月氏来?你爹娘难道不思念你吗?”
“我娘早已去世了,自从娘去世了之后,我就离开了头曼城,那个地方也许我再也回不去了。”
气氛变得有些伤感,他俊美的容颜比西沉的太阳更加落寞,让桃夭也忍不住心酸起来,她想了想,随手捡了根干枯的树枝咧嘴笑了,“**是中原人,她有没有教过你一首叫‘桃夭’诗?”
说完也不管挛鞮答不答应,握着他的手,用树枝在地上一字一句写到,“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这是什么意思?”挛鞮看着她,问道。
“我生在桃花开的季节,所以我家人给我取名为‘桃夭’,在我的家乡,每一个女子出嫁的时候,新郎都会写这样的诗送给她,意思是红灿灿的桃花好像新娘美丽的容貌,娶到这样的姑娘,一家人会和顺美满。”说罢桃夭咧嘴笑道,“可惜我出嫁却收不到,匈奴人也不会写汉字吧,挛鞮你以后娶妻的时候一定要为你的新娘写这首诗。”
“我幼年随母亲去过塞外,看见过桃花,不过是庸俗妖娆之物,哪比得上我们的胭脂山上朴实无华?胭脂山水草丰美,宜于畜牧。夏日冰雪融化,清流缓缓而下,汇集成渠。山上多红蓝草,汲取雪山营养长成,匈奴的妇人们喜爱取其花朵染绯,取其英鲜者作胭脂。这样一来每个人都美若胭脂,不比桃花独自美来得慷慨大气?”挛鞮笑道。
“你怎么知道桃花是独自美?桃花不仅可供观赏,它的种子、根、茎、皮、叶、花桃树胶均可药用,药房都离不得这味药,全身上下都是宝,不知贡献多大呢!”
“听你这口气,倒像那塞外桃花,”挛鞮不屑的撇了撇嘴,“自以为稀罕。”
“你!”桃夭一把夺过披风,“不稀罕就不要盖我的披风,讨厌死了!”
“喂,你如何能这样对待一个负伤之人,”挛鞮忍住笑意,“我话还没说完呢你就翻脸了,这样小气如何做我匈奴的阏氏?”
“谁小气了,”桃夭下巴一扬,看着他说,“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你这朵塞外桃花,鱼儿看见也沉到了水里,燕儿看见了也落到水里,你们中原有这句话吧?”
桃夭“扑哧”一声笑了,“那叫沉鱼落雁,闭月羞花,是形容女人美貌的话,被你一说好像是鱼儿,燕儿被吓得躲起来了,哪有原本的意境?”
挛鞮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笑着笑着,他低着头叹道,“好久没有这样开心过了,谢谢你,桃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