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芳儿…好冷啊…毁了肉身……芳儿不能轮回了……”
梦里,芳儿的身体时隐时现,翻白着眼珠满脸不甘。
我立在桥上,仔细眯着眼欲看清她们的面容。
哗啦一声,一只手,倏的拽住我的脚!
我宛如点击,回身欲挣脱,却见水底渐渐浮出一张脸,满面的血,面目狰狞:“小姐…兰儿也好孤单啊……地狱严寒,小姐……你来陪我们可好……”
那声音如鬼魅在脑海中顷刻回响,我激的回身便要跑,眼前却忽的闯入一张血肉模糊的脸,“小姐小姐,你瞧瞧玫儿美么?”语罢张手死死抱住我,“小姐,把你的容貌送给玫儿吧……玫儿这张脸,现在可吓人了……”
“小姐……”
“小姐!”
“小姐!”
“都是你……”
“都是你害的!”
“都是因为你!害的我们惨死!”
脑子里玫儿、芳儿、兰儿各个皆化了厉鬼的狰狞模样,一个个上来掐着我的脖子撕咬我的血肉,惨白着面目满脸的憎恨。
“若不是你杀人,我们怎么会惨死!”
“我们明明待你如亲人!如今却落得个永世不得轮回!你为什么没有死?!”
“小姐……你来陪陪我们吧……”
“小姐,小姐,小姐,小姐,小姐……”
不,不!
不是的,不是的,我不是故意的,我帮你们报仇了,我无意害你们啊!
不要怪我,不要怪我!
不,不,不,不!
不——
“白染!”
豁然睁眼,入目却是君尚略显苍白的面颊。我微微动了动,左肩顷刻传来锥心的痛,我躺在榻上剧烈的喘息,脑海中不断环绕着玫儿兰儿芳儿的带血面容,声声泣血。
“别怕。”有手似乎拂过眉头,替我拭下额间冷汗,“都过去了。”
他声音轻柔,轻的好似我是一个易碎的娃娃,生生怕碰碎了我。
我窒了窒呼吸,猝不及防落下泪来,也不知哪来的力气,我一头便扎进君尚的怀里,任凭泪水簌簌而落,湿了他衣衫,我却在他怀中颤抖。
君尚冷不防被我这么一撞身子晃了两晃,一声轻叹便抱我坐在床畔,挥手撤了房内丫鬟,手指轻柔,仔细抚过我散落的头发,小心避开我伤口,任由我鼻涕眼泪往他身上一顿乱擦。
他怀中的温暖逐渐安抚住了我的悲伤,我低低在他怀中哭了半晌,仿佛忆起了什么,擦干了泪从他怀里抽身,身上便去给他探脉。
除了有些疲乏气虚之外,我没探出其它内伤,这才将将松了口气,手却被握住。
我抬头,却见君尚伸出手抚过我长发,声音颇有些无奈,“都伤成这样,还有精力来管我的身体,你可知你昏迷的半月时间里,吓坏了多少人?”
我一头靠在他肩上,既不打算叽个声回他,也不准备让他看到我又浮出的泪。
“好在毒在你昏迷前便解了,否则御医说,你当时便会死在那里。”语罢,君尚忽的拥我入怀,“你可知你当时倒在我怀中气息全无的时候,我险些便以为你死了,拼命往你体内输真气,反倒差点害死你。”
我抬头,有些怔愣的望着君尚,他却不看我,只看着屋外一株细柳,眉目如画。
“我当时就在想,你若死了,我会如何?可笑到如今我都不知你若真死了我会如何。”他恍惚一笑,转头看过我,“只是觉得,你不该死。”
我愣愣的看着君尚,他眸子黝暗,似乎有些迷茫,更多却是专注。我竟鬼使神差的仰起头,轻轻吻过他薄唇,宛如蜻蜓点水般,刹那便收回。
君尚僵了僵,随机一声轻叹,伸手压住我后脑勺,轻轻浅浅便吻了上来。
我便瞬间僵在原地,连呼吸都忘了片刻。
君尚的吻法,与我们前两次大不相同。以往都是一擦而过刹那的柔软,然而这一次,君尚吻得格外深入细致。
我颇有些怯怯的受着,他的唇稍显冰凉,倒是我的灼热难耐。化雪般的冰甜在唇齿间化开,细细密密吻过嘴唇的每一个地方,仿若被魔化一般投入,明明知道这样不对,但还是无法挣脱。
一吻,短暂不到半刻;
一吻,漫长过一生…
当他终于离开我的唇的时候,我清晰的看见了他眸中的意乱情迷。
然后那意乱情迷,逐渐被理智覆盖,君尚好似有些恍惚的看了我一眼,忽的就起身,“芯儿受了些惊,如今已无妨,你好些休息,我有些事,便先不陪着你了。”
我面色微红,却已察觉到他的变化,有些怅然的点了点头,卧身躺下,背对他。
左肩还是疼的,却比不上心。君尚逃一般离开了我房,那一刻我便知道,我们没有结果。
其实没有结果也是好的,总好过抵死纠缠。
我如是想。
困意上涌,我沉沉睡去,却也没再被梦靥缠身。
一夜无梦。
再醒来,触目皆是袅袅雾气,我转头四处张望,看见床畔的芯儿。
芯儿一双眼,便瞬间红了,“小姐……小姐你终于醒了……”说罢便扑到我床边,眼泪啪嗒啪嗒的落个不停,用力握住我床畔的手,面上不知是哭是笑。
我抬手示意房中婢女一一退下,方才低头回握住芯儿的手,“傻孩子。”
“小姐,”芯儿抬头擦了擦眼泪,“好在你没事,要不,就剩芯儿一个人了。”
“我没事。”我抽手抚了抚芯儿的面颊,心里觉得亏欠,“即使我真的出事了,你也要好好活着,带着玫儿、兰儿、芳儿她们那里三份,活的要比谁都好。”
“小姐这么善良,怎么会死呢?”说着芯儿又哭起来。
我苦笑,不再言语。
若芯儿知道我曾经也如前面一样是个无恶不作的杀神,怕是芯儿再不会用善良二字来形容我了。一生沾染那么多鲜血,我不知道曾有多少人死于我的手下,杀人偿命,也许将来我也会如千面一般堕入阿鼻地狱永不超生,只望着不拖累芯儿这丫头,她这般善良,也不知离了我之后到底会怎样。
“芯儿。”我低唤。
“怎么了小姐?不舒服?要不要喊大夫?”
我望着芯儿盛满担忧的眸子,竟无法开口赶她离开我。
可在我身边,她无时无刻不在面临着危险。
我想来想去,也想不清楚。她的善良只会在离了我之后越发受人欺辱,而跟着我却会有性命之忧。
罢了罢了,往后只能尽心保护她尽量不让她受到伤害。也许我亦是自私的,自私的想留一个人在身边陪伴。
“没事。”我垂眸,“君尚呢?”
“如今是卯时了。”芯儿擦干了泪扶我坐起,“王爷上朝去了,大概辰时会回来的。”
“嗯。”我顺着芯儿的动作喝了杯温水,心里有些不知所措。
“小姐可知道,小姐晕倒的那些天,王爷是怎么过的?”芯儿放下茶杯,回身望着我,眼神里似有深意。
我垂下眼睑,并不想作答。
芯儿走到我床侧,帮我掖了掖被角,“芯儿是奴婢,也不敢插嘴小姐跟王爷的事,但是小姐昏迷那几天,王爷却实实在在的在小姐身边衣不解带的照顾,药汁全是自己试过了才给小姐喝,甚至女医来给小姐换药,王爷也在门外守着。”
虽然能想到君尚的细致,但是听到芯儿的话,我还是有些惊讶的抬起了头。
“小姐,其实王爷不错。”芯儿握住我的手,“小姐为什么不敞开心扉呢?”
其实,并不是我不敞开心扉。
而是君尚他自己,有很多事情压在心里,我探知不得。
“芯儿,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但是有些事,强求不得。”我清浅的望着屋顶,忽然觉得有些寂寥。
门外,有什么人闲步而来。
“小姐其实是喜欢王爷的吧。”
门外作势要敲门的人顿住。
我对芯儿摇了摇头,指了指门外。
芯儿即刻会意,不再言语。
门被人推开。
君尚一席黑袍,衣袍边沿若影若现的麒麟银纹,映得他一双眸子似有星光。
“王爷吉祥。”芯儿微微对君尚福礼便退了出去。
我垂了眼,仔细坐好,君尚便行过来,端起桌上的汤药,坐到我床畔。
“伤口好些了吗?”他声音凉薄。
我有些压抑,却也点了点头。
“该喝药了。”他边说边用勺子舀起一勺汤药送至我唇边,“都快凉了。”
他做这些事的时候,眼神一直没看向我,我觉得也许他挺勉强,便躲开了他的勺子,从他手中端过汤药,仰头一饮而尽。
汤药十分苦涩,可我却觉得,心里更苦涩。
君尚望着我的眼神难以言说,我却对他一笑,把碗递还给他,示意喝完了。
他接过碗起身去放下,我便掖了被子躺下,背对着他装睡。
我以为他放完碗会走,可他却折返回来坐在我床侧。我背对他,并不知道他现在表情如何,也猜不到他心里在想什么。
虽然我也没打算猜。
后来,我也不知道他到底坐了多久,只是在我半梦半醒的时候,好像有人替我绾了绾睡散的发丝。
“对不起。”
梦里有人如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