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舱外,子驭深深吸了一口秋天夜晚才独有的清洌寒气,只觉心胸俱爽,刚刚那一战,破而后立,子驭自感棋艺又进了一步,隐隐觉得自己即将要脱离天元化境的范畴,仿佛得窥到一个崭新的奇特境域,至于这境域具体是什么,子驭现在还说不上来,只感觉它随意露出的冰山一角都是那么的浩博无量,自己立于这一角冰山山下,一种有如朝圣般的信仰之美忍不住让子驭热泪盈眶。这时,苏旷突然噫道:止憨到哪儿去了,怎不见他的人影。柳飞容气恼道:臭小子,说去拉尿,这一去就是几个时辰,难不成掉粪坑里了,嫣然吐吐舌头,将小手放在鼻子前扇了几扇,艾,好臭好臭。子驭道:大哥,二哥,你们和嫣然妹妹先下去舰厅平台上吧,我在此继续等候一会儿止憨,末了再去找你们,苏旷叹口气道:那就这样吧,谁料嫣然却不同意,我不要下去哩,我要和子驭哥留在此处一起等止憨,柳飞容劝道:嫣然妹妹,还是和我们一起下去吧,上面风大,把你冻感冒了你爹那儿我们不好交待,嫣然嘴一翘,小样儿,说不要你们管就不要你们管,是不是又想看星星了,柳飞容连连后退,得得得,小姑奶奶,就当我没说。
时间又约约过去大半个时辰,苏旷他们正焦急地在舰台上来回踱步,见子驭和嫣然从上面下来,连忙跑过去,柳飞容问道:找着没。子驭搔搔头道:没有,我和嫣然妹妹怕你们等得心焦,就先下来了,苏旷道:二弟,三弟,你们四下里再找找,四弟虽生而好动,但却不是忘性之人,我担心他会出什么事,又过去一个多时辰,子驭,柳飞容相继回到平台上,苏旷见他们一脸垂头丧气的样子,心知没有找到。其时风寒冷落,已是后半夜了,因为后天就是夏华王朝大考之日,绝大多数考生已相继离开了,龙磷舰上的灯光亦暗淡了许多,空阔的平台上显得清冷寂寥,子驭道,不如我们也先回去吧,等后天大考之后,我们再来此处仔细寻找,苏旷沉呤半响,叹口气道,亦只能如此了。
七尺小划,一盏风灯,载着兄弟三人和嫣然缓缓离开,身后龙磷舰上的灯光越来越稀,最终迷离成一点亮光,而融入深秋夜晚的漫天繁星中,小船行速甚缓,在吱呀的船浆摇摆声里,嫣然睡意渐浓,偎在子驭的肩上不住打盹,子驭心中对止憨的挂念,逐渐被一种异样的感觉所充淡,这种感觉温馨,惬意。子驭心中很是享受,但面上却涨得通红,忖道:大哥,二哥都是饱读诗书之人,书上不是说,男女授首不亲,不知会怎样看我,有心想把嫣然轻轻弹开,但却是舍不得,好在风灯微芒,掩去了他不少窘态。
突然,柳飞容道:噫,奇怪,前面的波涛中竟然漂浮着怪物的尸体,嫣然正在半睡半醒间,朦胧中听到此语,吓得大声尖叫起来,一下子睡意全无,起身就是一个飞踹,向着柳飞容踢去,却忘记自己身处七尺小舟当中,紧接着舟身一阵摇晃,险些侧翻过来,柳飞容辩解道:我不是有意吓唬你的,嫣然妹妹,是真的有一个奇怪的东西浮在水面上,鱼头人身,在水中一上一下的,苏旷和子驭抬眼望去,却只见前面黝黑一片,啥也瞧不见,柳飞容道:那是因为你们非武道出身,没有修习过眼神,转头对船公道:老倌,烦你将划子向右斜方划行,约莫行了五十丈左右,在风灯的光影下,大家果然看见一具鱼头尸身在水中浮沉,嫣然心中害怕,不敢细瞧,催促道:别,别看了,我们还是走吧,柳飞容眼神何等厉害,瞧出某些情形不大对劲,那鱼头粗大无比,为何下方的人身如此纤细,而且,鱼头的颜色和人身的颜色明显不相称,将脚在舟上轻轻一点,一个斜掠,如同大鸟般在空中划过,不消片刻,双足已然踏在那具鱼头人身之上,那尸身微微一沉,早被其脚下使一吸字诀,带得在水中快速前行起来,虽说那鱼头庞大无比,但借着水的浮力,半柱香的工夫,柳飞容已将其托至舟边,嫣然紧紧闭上眼睛,心中只是死飞容哥哥,臭飞容哥哥骂个不停,却不敢睁眼去瞧,近距离下,三兄弟早查知此尸身并非怪物,而是生生的一个人,不知何故被一只似鲸似鲨的大鱼吞食,可能此人在鱼头中垂死挣扎,结果落得双双同归于尽,柳飞容用手扯了扯那个人身,嗖的一下,其头部从鱼肚中滑出,露出一张脸来,不约而同的,三人一声大呼,原来此人身不是别人,正是久寻不见的止憨,只是此刻,他已经昏迷过去,不知是死是活,苏旷赶紧探其脉搏,子驭满脸焦虑之色,问道:大哥,四弟怎样,苏旷吁了一口气,还好,脉律还在,再检示全身,亦没有见其他伤口,推测应是呛水过多而暂时昏了过去,柳飞容运指如风,连点止憨背腹数处穴位,为其推宫活气,不久,止憨终于缓缓醒来,哇地吐出几大口水,三兄弟连忙围上来,探问情由。
原来当时,止憨借口出去撒尿,心中却是打着大厅中那众多未被吃完食物的主意,迅速溜至底层大舱舰厅中,见所有宴席皆已散去,正有不少官佣在那收尾清扫,止憨暗暗跟在他们后面,想知道他们把那些没有吃完的烤食送至何处,却见那些官佣推着食车进入大舱后厅的一处壁道中,再转过两道回廊,将这些残食送入一个大仓中,然后走出来,跟在后面的止憨一一瞧在眼里,暗自欢喜,趁人不注意,他从大仓后面的三叶窗口翻遁进入,落地后呆立半响,见没有动静,这才四处瞧望,这一下,止憨真是欢喜到骨子里去,原来着身处,却是一所畅大的厨库,四周的毡板壁柜上,竟是放满了食物,除了刚才那些官佣放下的一部分残食外,更多的是新鲜未动的食物,硕大肥美的熊掌,油脂四溢,金黄酥嫩的白鲷如丝爽滑,馥郁精脍的鱼翅,青瓷盛满,浓香扑鼻。更有那诸味杂陈,五果八酿,一字排开。止憨哪里还忍得住,抬手取下一块獐子肉脊,开始大嚼起来,三两下解决完,来不及抹去嘴边油渍,抓起半只羊排就啃,正在大块朵颐的时候,止憨突然听到库舱外传来脚步声,心道这下要糟,四处环顾未曾发现藏身之处,来不及细想,抬手抓住前面一只烤全牛的肚膛,微一用力,那脯肚已被分开一个大豁口,止憨迅速钻进去,刚藏好身形,库门已被人推开,刚刚那队官佣去而复回,最前面,一个手持拂尘,面白无须的监公模样的人正吆喝指挥,吩咐一众人等将库里的食物抬出,送往他处,紧接着,身在烤牛中的止憨只觉得自己被人推动起来,连忙屏住呼吸,不敢稍动,心下只是揣测,不知被送往何处,只觉得外面的光线忽明忽暗,但喧哗声却越来越少,一路中盘旋往复,再加上木头的吱压声,止憨判断应是攀往龙磷舰的极高之处,陡然,一个尖细冰冷的声音响起,尔等将这食物就放至此处,然后速速离去,不得有误,诺,随着一众官佣的应答,止憨感觉自己的身形停了下来,紧接着一阵嘈杂的脚步声响起,伴随着最后的关门声,然后再无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