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突然花厅的门被猛地撞开,一个披头散发,浑身缠满纱带的人连滚带爬地进来,正是那阮天霸,一进门,就听他哭嚎道:阿叔,侄儿这次被人打了,打得好惨呐,您老可一定要为我作主啊。阮横见阮天霸这么不知轻重地闯进来,恨不得上前一把将他给掐死,这要是惹恼了宴席上的各位大人,自己先前的种种努力白费不说,后果更是难料,第一时间没有理会那阮天霸,两只三角眼先瞄向知州大人,见他脸色还平和,怒气冲冲地站起来,小兔崽子,先给我滚出去,回头再找你算帐。阮天霸很少见阮横发这么大的火,都有些蒙了,正准备灰溜溜地离去,却听知州大人发话道:先别忙,阮公休要发火,且听你侄儿说些什么。他本见唱曲的已下去,席上气氛变得有些沉闷起来,正巴不得有人上前凑趣呢。阮横见知州大人这么说,只得道:小兔崽子,有什么事,你给我一五一十地道来。阮天霸闻言,立马又恢复刚才的可怜相,抹了一把眼泪,呜咽道:阿……阿叔,今天早上,我带着官府的锩文去往澄阳湖西边的翠萍庄张挂,谁料阮家五兄弟不分青红皂白地就将我狠狠地打了一顿,还有那阮五家的娘子,好凶好凶,做死地踢我的命根子。阿叔,她摆明是想让咱们阮家断子绝孙呐,阮横眉头一皱,这侄儿的德行他还不明白,胡说,一定是你先看上人家的娘子,才被阮家五兄弟打的,那阮天霸摆出一副指天叫屈的模样,我没有,阿叔,你是不知道,当时,我才一拿出官府锩文,阮家五小看完后,就气势汹汹地破口大骂,说什么官府衙门的那些大老爷们只会吃饭拉屎,欺压良善,将来不得好死,还说什么官居逼民反,要杀上府衙,取那官老爷的项上人头。这阮天霸也不完全是一块废料,当他查觉得花厅中宴席宾客大都是官府中人后,这造谣中伤,嫁祸他人的点子还是想得出来的,果然,知州大人听得神情大怒,拍桌道:一群刁蛮歹民,简直反了天了,还妄图杀上官府,取我等人头,底下的一众文官武将也纷纷开骂,阮天霸见状心中暗喜,贼眼一转,想了个更恶毒的点子,哼哼,我要让那阮家五小全家死光光,永无翻身之日。连忙恭敬跪倒在宴席桌前,各位老爷明查,这些刁民不仅口出狂言,他们还有更绝毒的呢。噢,那是什么,说来听听,知州大人追问道,阮天霸装出一副神密兮兮的样子,就在今天早晨,在那阮家老五的瓦屋之前,我亲眼见到这五兄弟请来了一个道士,在那开坛作法,那坛上立有许多针刺样的小布人,背后都写有名字,像什么汉阳郡知州,府尹啊,泰安县县令都统啊,等等很多,我一下子也记不清了,知州大人气得双眼圆睁,果有此事,阮天霸道:千真万确。宴席上一名武将模样的起立拱手道:大人,看来是这伙刁民请来妖人,意图以邪术对我们官府不利,容在下立刻领一干精兵前往捉拿镇压。那知州大人气愤未尽地挥手道,快去,快去,着大厅外的弟兄们,将这事办完后再回来喝酒,哼,不将这伙刁民碎尸万段,难消我心头之恨。阮横溜须拍马道:贤侄,趁着当要,你将那妖人的相貌详细道来,务必让军爷们一击就中,手到擒来。阮天霸大声道,是的叔,当下详尽地将他所见到的酒道士模样给说了出来。本来一直在首席上闭目入定的碧磷真人这时突然睁开眼来,脸色变幻,厉声道:确然这样否,你再说一遍,阮天霸虽说得口沫横飞,其实内心虚得要命,见那个面相怪异的人如此说话,以为识破了他,结结巴巴道:就是,就是那样,那个道士脏兮邋遢,衣裳破败,花白胡须,身背包囊,前面挂一个紫红葫芦,那你有没有看见他手持一柄薄如蝉翼的青色长剑,阮天霸顺口答道,没有看见,其时青儿正在宝葫芦内,他确然是没有看见,然而话一出口,阮天霸就后悔了,他诬陷人家开坛做法,如果连剑都没有一把的话,那不是挺可疑吗。连忙补充道:虽然没看见这道士有青色长剑,但他手持一柄桃木剑,在那儿……却见那项带骷髅圈的怪人眼光死死地盯着自己,阮天霸不由得浑身暗冒虚汗,颤声道:有……有吧,我好像看见那道士腰间斜挂着一柄长剑,青光闪闪的,应该就是真人您说的那青色长剑了,到底有看见还是没看见,碧磷真人语气陡戾,没看见,看见没见……。阮天霸被吓得语无伦次来,喋喋,看来只好我亲手过问好了,也不见那碧磷真人如何作势,众人只觉人影一晃,一刹间其已到了阮天霸前面一尺远的地方,左手箕张,按住了阮天霸的头顶,阮天霸浑身如筛糠般瑟瑟发起抖来,半柱香的工夫过去,只见那碧磷真人脸现喜色,自语道:真是踏破铁鞋无处觅,得来全不费工夫,果然是这臭酒鬼,这次一定要将你噬魂销骨,为我的第二元神报仇,收回手来,一小撮乳白色的东西也随手而回,再看那阮天霸,已软绵绵地瘫倒在地,头顶上破了个大洞,血水汩汩地从其内冒出,围坐之人皆瞧得惊骇不已,阮横跌撞从座位上下来,抱住阮天霸,老泪纵横道:霸儿,霸儿,你醒醒,醒醒啊。碧磷真人阴恻恻笑道:早告诉你了,我喜欢人脑的,仰起头来滋溜一声,将那团脑髓吞入肚中,对着汉阳郡知州道:毋要打草惊蛇,翠萍庄的事交给我来处理好了,尔等切不可轻举妄动。是,是,真人,汉阳知州心有余悸地答道。
月亮已过,中天,夜凉如水,那苔草木渣火堆早已燃尽,只余下满地蟹壳。铁螺儿伏在变大的宝葫芦身上,一双乌黑的眼珠不时四处眺望,却无一丝睡意。酒道士从入定中醒来,见螺儿眼睛睁得大大的,不由关切道:螺儿冷吗?不冷,螺儿道:宝哥身上暖和着呢,只是睡不着。酒道士慈祥地望着螺儿,反手从包囊内拿出一样东西,那也是一个葫芦,只是相比宝儿,小了有十号不止,葫芦口上还插着一根长长的竹管,轻轻地放入嘴中吹动起来,那声音呜呜然,缥缈而空灵,低沉且悠扬,仿佛穿透万载时空,在诉说着一个少年幼时,母亲为他编织的摇篮梦,听着听着,螺儿的眼睛惭惭闭合起来,不到一小半,就已然睡去,那婉转的乐声依然飘扬着,好似透着无穷的怀思,良久,酒道士放下手中的葫芦丝,眼中有着一丝湿润,母亲啊,万年的时光过去,百世沧桑轮回的你,此刻又在何方呢。。。。摹然,一丝轻微的响动引起了酒道士的注意,收回神思,仔细聆听一下,好象是鱼儿游走时尾巴震荡水面的声音,酒道士眼中神光闪动,向着礁石下侧的澄阳湖面望去,只见一大群银光烁烁的鱼儿,尾巴处簇起如同凤翼天翔,在波光粼粼的湖面上游曳。和那传说中银丝凤尾豚的模样一般无二,怕不有几百千条,酒道士心中甚喜,这真是失之东隅,收之桑榆,稍一沉思,已明就里,看来那传言是真的――每一条银丝凤尾豚的身上,都带有一丝九幽残魂。刚才为了让螺儿快些入睡,我用葫芦丝吹奏的摇篮曲无意中加上了镇魂的成份,想不到却收到了意想不到的效果。只是用什么法子捕捉才好呢,嗯,有了,动念间心中已有计较,口中暗念法诀,施展拟物化形的手段,啵的一下,手中那小小的葫芦丝竟然变大,直至和宝儿变身后不相上下,丈许长短,粗如水桶,只是少了宝儿身上的篆雕神秘符纹。一挥手,那葫芦丝落入湖中,连浪花也没溅起半点,酒道士立定礁石台上,撮哨吹气,一股笔直的气箭射向那横悬湖中的葫芦丝管,刚触及管口,这股气箭竟摇摆跳动起来,有节奏地射入管中,化为五律,乃是乾元净心诀中的镇魂曼妙曲,一时间,无形的音波孱孱流动,风姿曼妙,天语流芳,仿佛天地间的一切事物都变得静谧起来。这首曲子的镇魂力量和刚才的摇篮曲中镇魂之力相去几不可以里计,转瞬间,那千百条银丝凤尾豚就好像为磁石所吸引,一条条争先恐后地往葫芦丝管口内钻,盏茶工夫不到,这些鱼儿已被葫芦丝管一扫而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