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深深中,大雨下的潼涧西城门楼尤如一只潜伏千年的黑色玄龟,显得空冷而寂寥,城门楼道上,两列兵士背负硬孥,手执风灯来回走动,几个手握长枪的黑衣甲士在烽火台边的箭垛下躲雨,其中一个尖嘴猴腮的甲士双脚不停地在青石地面上踱动着,回头对另一个甲士吩咐道,老刘,快去找点啥东西生堆火,我快冻得连妈也不认识了,嗨,这兵真他妈不是人当的,三更半夜,再加上这么狂暴的天象,还要在这儿苦苦地死捱着,拜托吊着的那小子,你就不能早死早投胎吗,我们也是人生父母养的不是,这群草原上来的野狼,真把咱爷们作害苦了,嘘,头儿,少说两句吧,旁边另一个甲士轻声提醒道,这城楼上夜巡的除了咱城防八字营外,还有九黎部落的弩击营,小心隔墙有耳,要是让他们听到了恐怕有些麻烦,怕什么,那为首的甲士嚷道,我发几句牢骚也不可以吗,再者说,他们九黎草原上来的一般听不懂咱潼涧本地的语言,说话间,那名为老刘的甲士在墙角边上已将一堆柴火点燃,这甲士头儿脸上堆满欢笑,小跑到前方不远处的两列巡卫前,连比带划着,诸位弟兄,这天寒地冻的,过来烤烤火,暖暖身子,其中一名巡卫头领一愕,嘴里叽哩呱啦说了几句九黎方言,又带着其手下向前行去,甲士头碰了一鼻子的灰,呆立原地,小声嘀咕道,真搞不懂这些草原来的土狍子,又不是给你爹妈守灵,犯得着那样较真么,撇撇嘴,正欲回到自己小队中去,突然,一阵破空之声传来,哪怕是漫天风雨也掩盖不住,紧接着,数十支箭矢从无边黑夜中飞来,像长了眼睛般,直向那身负长弓的两列巡卫射去,只一下,这些九黎弩击营的人马就倒下三分之一,甲士小头目情知遇上了敌袭,心猛然提上嗓子眼,高声叫道,有敌人来侵袭,八字营的兄弟,快,快放狼粼烟信号,通知防总大营,话音刚落,一支尤如从秃毛公鸡身上拨下的残羽划过一道厉光,直接从其咽喉处贯穿,几乎是同一时间,剩下的弩击营人马陡遇偷袭,迅速找寻地方躲避起来,拨出身上的硬弩强弓,与之对射。几个八字营中的甲士手忙脚乱地将一大把炮制过的葩茅荆向烽火台上投放,一个甲士手打火石,然而心情高度紧张之下,整个手都是颤动不已,一时间又哪点得燃,其中一个灵机一动道,老刘,快将那堆燃着的柴火捧过来,老刘急急去了,刚走两步,一道劲风激至,头一歪,栽倒在地,再也没有声息。这时候,喀嚓一声,又是一条银色电流在空中闪过,借助那一瞬间的光亮,城楼上的守卫只觉有四道人影如同夜凫般飞凌城门,一时间,有人失声惊叫起来,我的老天,城楼之高几达五丈,竟有人能够飞渡,这些人到底是人是鬼,守护城楼之人纷纷倒抽凉气,尽管如此,弩击营的手底下却丝毫不慢,手中箭矢一寸不让地向对方射去,其中,三个身披血色披风,手持奇门扇月镏的人影似乎平时配合默契,不约而同地将身后的披风凌空一展,随即身形一个倒腾,落在披风后面,不见踪影,而那披风连地一起,借助漫天风势,竟慢慢鼓涨起来,如同一张大帆般,缓缓向城楼门飘去,这些披风不知是什么材料做成的,十数支箭矢准确无伦地射中它,却毫不着力,依次地在帆布上滑过,然后落了下去。
另一个身影乃是一个玄衣老者,更是威势凛凛,好似鬼神天降般,一对肉掌前后往返,如同风箱拉手般来回扯动,身形虽不甚疾,却是扶摇直上,仿佛空中有一只无形的手在将他缓缓提起,口中吐气开声,将几羽射向他的箭矢吹得歪斜,下一刻,其身形已与烽火台平齐,半空中双掌合拢,一股劲风激荡处,烽火台中的葩茅荆被卷得四散开来,连着周围正在添柴的甲士,只要被那股劲风带到,全都被抛离出去,一时间惨呼声不绝,悬掉于城门楼上的苏旷,半昏半醒中,听得有动静,费力地睁开眼来,只觉得漆黑的夜里,除了大雨狂风相映交作,什么也看不见,紧接着,似乎有红色船帆空中飘来,手腕脚踝上同时传来巨震,像是有锋利的东西正在切割锁链,本身就虚弱至极的身子再也承受不住,头一歪,又晕了过去……….不知过了多久,苏旷再次从昏迷中醒来,睁开眼时,只见自己已不是悬吊在城门楼上,而是处身于一个幽静,朴旧的小房中,抬头看时,一位身着粗布,大手大脸的姑娘正手端瓷碗,一手持汤匙,给自己喂药,看见苏旷睁开眼来,那女子满脸喜色,放下碗匙,双手比划,吱哇一阵叫嚷,苏旷心道,原来是个哑巴,哑女见苏旷没有反应,连忙跑出房外,不一会儿,房门再次打开,一行人急匆匆走了进来,共是六个人,后面四个为黑衣壮汉,满脸草莽风尘之色,头上缠有红巾,前面两个一为玄衣老者,一为手摇羽扇的中年文士,进得房来,后面四个汉子对着苏旷纳头便拜,高声道,殿下安康,苏旷顺眼瞧去,几人却是一个都不相识,愕然道,你们是…..,中年文士一收手中折扇,他们几位无意唐突世子殿下,只是见着殿下安然无恙,心中不胜之喜,苏旷凝目打量房间一眼,问道,这是哪儿,中年文士道,此乃悦来客栈,位于潼涧东城第四十七片区域,乃是潼涧城几千家客栈中十分不起眼的一家,公子在这可说是非常的安全,苏旷展了展身体,感觉体力恢复了不少,道,不知几位大侠尊姓大名,救命之恩,苏旷感激不尽,中年文士摆手道,哪里,哪里,能够无意中救下殿下,乃是本会天大的荣幸,它预示着,我们复苏会从此有了主心骨,有了方向,再也不是以往一段时间中被九黎这群窃国贼寇四处追杀,惶惶不可终日的局面,复苏会,苏旷不解道,这是一个什么盟会。是这么回事,中年文士解释道,复苏会乃是一个由苏国江湖上的有侠肝义胆的绿林好汉与苏国朝廷中在此次动乱后剩下的热血汉子组成的义军,旨在伺机东山再起,将九黎狗贼驱逐出去,重现苏国昔日的荣光,我旁边的这位老者乃是复苏会的会长公孙破虏,后面的四人则是复苏会中的四位豪杰,以前受过殿下的大恩,只是殿下不知道而已,至于我,本人司彦虚,乃是复苏会的军师,一旁的玄衣老者插言道,司彦兄原本是九黎部落的司幕文官,亲身参与了这次九黎覆灭我苏国的整个过程,因不满他们的凶狠残暴,滥杀无辜,弄得广大苏地百姓民不聊生,悲惨凄凉,愤而倒戈,司彦虚淡淡道,九黎部落弄得天怒人怨,终将多行不义必自毙,虽然如此,但将他们驱逐出去,却是一个极其艰辛,充满血与火的残酷过程,我们复苏会有可能在这个过程中危难重重,甚至全军覆灭,我们大家都要做好随时牺牲的准备,你们几个都准备好了吗,说到这,中年文士把头转向那几个头缠红巾的汉子,几人把手平捧胸口,异口同声道,愿为光复苏国,抛洒热血,在所不惜,玄衣老者在旁大笑道,哥几个豪情万丈,让人激奋不已,不过你们要知道,热血沸腾是一回事,而现实又是另外一回事,事实上,在我复苏会成立的这一段时日来,我们几乎是处处举步维艰,稍一不好,就遭到九黎国的围歼堵截,而且,会中亦是人心不齐,不少人因为复苏会前途黯淡,而杀身之祸却无时无刻不存在着,纷纷离去,不过现在好了,世子殿下回归,理所当然地成为我们复苏会的主心骨,我这个糟朽老头终于能够退位让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