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漠漠，梦深深。
〔第肆卷·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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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外，一处皎洁的月光下，有一个纤瘦的人影，静静等待着什么。
“等了很久了吗？”有另一个身形忽然从树影下闪出，向等候的人走去。深沉的蓝色淡摆，此人竟是八公主墨筱衣。
“没有多久。”等候的女人正是柳漠儿，她低低咳了两声，有些虚弱。
“才多少日不见你，怎么就成了这个样子。”墨筱衣皱了皱眉，清水芙蓉般的面容流露出几分不似作伪的担心。
“没什么，只是着了些风。”柳漠儿下意识看了看自己手腕，低声道：“不必在意。”
“不像。”墨筱衣打断道，“如果只是平日里染了风寒，不会虚弱成了这个样子。”
“是吗？”柳漠儿轻声笑了笑，“我也不知道，这几日以来，就像丢了半条魂似的。”
“这样可不行。”墨筱衣走上前抓过她的手，眉头紧锁着，“你的手怎么凉成这样。”
柳漠儿又是笑了笑，不露痕迹地收回手道：“何必在意这个，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办呢。”
墨筱衣叹了口气：“罢了，你都不在意，倒显得我絮叨了。薄风呢？”
“我也不知道。或许是休息了吧。这么晚了。”柳漠儿轻描淡写答。
“她还是什么都不告诉你？”墨筱衣皱眉道。
“我们约好了的，互不多问。”柳漠儿低声道，“不过只是一时而已。到了那一天，什么也就知道了。”
墨筱衣淡淡笑了一下，不再谈这个话题。
“日子很快就到了。”墨筱衣轻声，目光扫过天上的星，眯了眯眼睛，“说起来，你若不来找我，我还真不知会出了这样的事情。”
“这事情，还真是棘手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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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日，终还是到了。
钦天监已拟出讣告：天墨历永昭十七年九月廿七，土神不出，百妖不灵，可以见血。
菜市口清空了店铺和路人，搭起龙台，皇帝墨飞尧亲自观刑。长乐公主轻纱遮面，陪在一旁。
秦少昀一双剑眉斜飞入鬓，一如既往清俊，此刻却是明显的狼狈了许多。
他已除了枷，直直地跪在阳光底下。一分平日里流光溢彩狭长而精致的凤眼，因为头顶上毒辣的阳光刺到而微微眯起，长发有些散乱地披在背后，额前几缕碎发间隐隐营有汗珠滑下，缓缓落入衣襟。
日近正午。立在不远处的测日竿，影子正渐渐地合为一个点。
皇室和贵族大多回避，涌在菜市口观刑的多是普通百姓。
“那就是丞相府的大少爷？”
“对，我见过他，第一公子，秦少昀！”
“生得模样倒是挺俊俏……”
人群中有人低低叹道：“真是可惜了！”
墨晚秋闻言微微抬头，眼中波光极淡，看了过去。秦少昀从始至终都是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正午到！”
随着日影合为一点，所有人都屏住呼吸。
墨晚秋紧咬着嘴唇，手指死死地绞住自己的裙带。忽然涌上来的那么多莫名的情绪，后悔还是什么……骤然在心里抽痛了起来。
对不起，对不起，还是太晚了吗……
“秦少昀。”墨飞尧看着，淡淡唤出他的名字，“你还有什么想说的，趁现在说了吧。”
秦少昀缓缓抬起头来，目光扫过墨晚秋，却没有半分停留。他看向墨飞尧，轻启唇齿，声音低而哑，却透着些令人意外的慵懒。
“少昀没有什么想说的，动手吧。”
这世界上有许许多多豪迈的词，其中有这么一个，叫做“引颈受戮”。然而现在就有一个人，微笑着这么做了。
连再看她一眼也无。
这一刻，世界净得可怕。
墨晚秋坐在台上，有些怔怔地，心里像是被抽空了一般，有一下没一下地疼着。指甲深深地掐入手心，她感觉不到痛。
明明她坐着他跪着，他要死了，她在一旁冷眼看着，可为什么在这一刻她却忽然深深地感到，自己才是输家……
他云淡风轻地笑着，仍然没有看向她，一眼也不曾。
刽子手已经在他身后举起了刀。
“不……”她下意识喊出声，从座位上猛地站了起来。
手起刀落。
……
“不”。
“不”。
她整个人都是怔怔地，走下台去，走过去。
死寂。
世界在这一刻冷静而苍白，似乎只剩下她一个人。
温热的，是血，是他的。
……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不该是这样。
他死了，他怎么会死。
不该是这样的，不该是。
究竟是哪里错掉了？
是她的错，是她的错。
他死了。
她只觉双膝一软，便要跪下去。
身后却伸来一双手，扶住她欲跪的身形。她惊愕地转头，却看到一双炯炯有神的，男人的眼睛。
“是你……是你——”她的声音仿佛从喉咙中迸出，满是惊恐，再不如往日的轻婉动听。
楚乘鹤依旧一张儒雅俊美的脸，眸底的笑意令人毛骨悚然。
依旧是珠圆玉润的声音。
“后悔了么，小公主，这可是你自己选择的。”
……
“不”。
不是这样的。
……
“做噩梦了吗，小公主。”
轻飘飘的声音，忽然在耳边响起。
猛地被人从梦魇中摇醒，墨晚秋一双眼睛还是怔怔地，眼角有泪花。她愣愣地看着莫名其妙站在她床前的楚乘鹤，似乎一时竟认不出他是谁。
等到认出，她顿时便有些歇斯底里。
“你是怎么进来的，你出去！你出去！”
“……”楚乘鹤笑得眯起了眼睛，“我看到你做噩梦，好心叫醒你，小公主就是这么报答我的？”
“你——”墨晚秋咬了咬牙，想说些什么，一双眼睛却忽然落下泪来，声音颤抖着，“求求你，你放过他吧……”
“哭了？”楚乘鹤低下头，眼波沉沉望着她，修长手指拂过他脸颊，“你梦到他了？”
“你这种只有半颗心的人，也会为别人流泪？”
“我后悔了，我不想他死，你放过他……”墨晚秋嘴里喃喃着，眼睛里还有梦魇所残余的惊恐和绝望，晶莹泪珠挂在睫毛上，梨花带雨，无比哀婉。
“后悔了？”楚乘鹤目光骤然一冷，手指捏住她的下颔，几乎要使力捏碎，“你以为你有后悔的资格？既然已经卷了进来，就别想再能全身而退，小公主。你不傻，也不要指望我傻。”
“……”墨晚秋默不作声，忍着剧痛，一双眼睛里闪着泪光，满满的是绝望。
“你最近心念太乱了。”楚乘鹤冷冷望着她流泪的脸，薄唇吐出的字字字如刀，“是药效减轻了吗？”
说着他细细端详她的脸，取出一粒药丸放在她唇边，左手轻击她后脑，逼她恍恍惚惚张嘴服了下去。
“好好再睡一觉吧，小公主。等到明天早上你再醒来时，就会再变成那个我喜欢的样子。”
楚乘鹤放开她，轻笑一声，离去了。
墨晚秋怔怔望着他背影远去，脑海中一片天昏地暗，又沉沉睡了过去。
（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