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真是有缘。
墨晚秋嗤一声。
“好了。”墨飞尧沉着脸低喝一声,又见两个墨晚秋齐齐跪下:“愿乞父皇为秋儿做主。”
跪地轻响,垂头,开口,咬唇,每一个姿势无不似互为镜影,墨飞尧看得眼中晕眩。
“诸位,哪个可出妙计,快替朕辨辨那个是真。”他不由烦躁,掩目抚额道。
大殿里静了一阵,良久,却是坐在殿上的叶暖妃缓笑开口:“皇上,不如,滴血认亲?”
这倒是古老的法子。古老虽古老,该有用的时候,也通常最是有用不过。这等直接且不费思的方法墨飞尧也并不是没想到,只是总觉不会这么简单。
“试一试也无妨。”墨飞尧点头,吩咐旁侍传令下去,“准备吧。”
秦少昀身旁的那位墨晚秋笑了笑,近他几步攥住他袖下的手,仰脸温声道:“怎么,你在紧张?”
秦少昀眉眼清隽,深深看她一眼,没有回答。她接着道:“你也不相信我是真的?”见他眉间微动,她改口,“还是你也在害怕——若我非那个真的?”
他低声开口:“不是。”
“你说过的,你喜欢我,”她低声道,“我也说过喜欢你。”
“所以你要相信我,我要你,无条件地相信……好不好。”她慢慢攥紧他的手指,目光坦然亦紧张。
“……好。”他沉声应下,指尖在她手心有些僵硬,抽也不是,攥也不是。他索性抬手揉揉她的头发,压下心中的不安。
两人低声细语,动作亲昵,众人多看着墨飞尧的脸色,没怎么注意到这一处。只有旁另一个墨晚秋坐在另一侧殿下,冷冷哼了一声。
梁叶杄亦在席间抬眼望过去,眉间微震。
他相信秦少昀,所以也相信秦少昀带回的长乐公主一定是真的。
所以……长乐公主,秦少昀,他们……
两情相悦了吗,他垂下眼睑,攥着酒杯,久久不能饮下。
他写下那封密信递出宫禁时,便已遥遥猜到这个结局的可能性,那时情急之下,他又何尝有别的办法……
梁叶杄只觉得自己像是喉咙里堵了一块灼热烙铁,上至双目,下至肺腑,尤其他一颗心,都是在滚烫滚烫作痛着。很快又是一阵阵发冷。
无甚太复杂的工序,很快便有小太监捧上平盘,上置两只白瓷蓝花的阔碗,各盛清水。旁另两根略细长针,尖端隐隐寒光。
墨飞尧先自顾自取针,指尖刺出血来,两个碗中各滴进一滴。小太监胆战心惊,低着头等他坐回去,方轻步走向殿下。
“……”迟疑了一下,发觉此时称哪个为殿下都不合适,小太监只得含糊道,“二位,请。”
墨晚秋见托盘近前,大方地自袖中褪出指尖来,拈了针轻轻刺一下,眉毛轻蹙,把冒出的血珠按进清水。另一个墨晚秋待托盘近前来,动作亦如出一辙,血珠滴进另一个瓷碗里,连刺痛时蹙下眉毛都是一模一样的神韵。
梁叶杄僵僵地坐着,只盯着墨晚秋的方向,愣愣地盯着不动。
坐在他左边的定云侯长子梁叶枫似乎意识到了什么,顺着他的目光看到秦少昀和长乐公主的亲昵举动,又看到梁叶杄炽热的目光,心中顿时“咯噔”一声。
三弟他这是……
梁叶枫表情突然严肃起来,伸手拉了拉梁叶杄的衣袖。
“你在看什么?”
梁叶杄冷不丁地被一个声音惊回了神,扭头看到自己家大哥正冷冷地看着他。
“你在看谁?”梁叶枫冷声问道。
梁叶杄脸上蓦然一烫,随后眼睛黯了黯:“没在看谁。”
梁叶枫压低声音道:“作为长兄我劝你一句,长乐公主不是你可以肖想的人,下一次你再这般放肆地盯着公主看,可没有人再这样好声好气地劝你。”
梁叶杄低头沉默许久,一言不发。
长乐公主是秦皇后所出长女,太子的亲妹妹,最高贵的嫡长公主。她背后还有最强大的母族秦家,在皇上那里亦最是得宠。
而秦少昀就更不必说。他正是来自长乐公主的母族,所谓亲上加亲。天墨最古老强势的大族秦家,父亲是权倾朝野的丞相,母亲还是皇上的亲姐姐,姜太后长女陈留长公主,姑母正是当今皇后。虽有驸马不得为官的旧例,到秦家这里却成了特例,足以见秦家殊宠。秦少昀其人又生得眉目疏朗清隽,被皇上笑为“天墨第一公子”。
定云侯梁家虽亦是显赫侯门,可他只是幺子,又是庶出,将来继承父位的小侯爷只会是嫡长子梁叶枫。而他只能全然靠自己的努力爬到现在的位置,却仍要活在梁家的荫蔽下。
他一向羡慕秦少昀的自由自在,敢爱敢恨,因为他从小养尊处优,有的是人保护他,所有人都喜欢他,而他梁叶杄,没有这个资格。
空气里安静着,众目睽睽中,两瓷碗中双道血色相互搅缠,拢合,绯丝凌绕,最终一并纠缠着沉入碗底。
“这……”
宫女心惊,垂下头去,什么也不敢说。
众人哗然。
这……两个都是?
墨飞尧扫了一圈众人的神情,沉下脸来,冷笑:“朕可没有两个一模一样的女儿。”
两个墨晚秋都垂下头不言不语。
一片寂静间,席间忽然有人低低笑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