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大山望着院内那些满脸喜悦,手指舞蹈的山民,脸上有些嘲讽的意味,他背着手冷冷地注视着这些人,开口,声音冰寒如下暴雪一般瞬间把所有人表情冻僵。
“钱小愚说走,我可没说过要走。”
欢笑声戛然而止,老人滚烫的泪水还正从眼角滑落,妇人脸上的笑瞬间枯萎,所有人都如坠深渊,僵在原地。
天堂地狱,一念之间。
钱大山柳眉一挑,凤眼微眯,略一停顿,转而望着人群里某人,大有深意道:“不过让我离开也不是不可以,我只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村长声音有些喑哑,他最先反应过来,开口问道,如今就是举全村之力也要把他们俩弄走啊。
钱大山目光一凝,注视着人群中的钱灵儿,开口道:“我呢,从小都有一个梦想,就是娶钱灵儿当老婆,如今看来这个梦想无法实现了,但我要在走之前亲她一下。”
“流氓!”
平地一惊雷。
这两个字如沉寂的火山一样猛然汹涌爆发,炸人耳膜,发声的却不是钱灵儿,而是暴跳如雷的钱小愚。
钱小愚跳了出来,指着钱大山,怒发冲冠,细眉冷对:“钱大山,你敢!”
村民全都目瞪口呆地望着剑拔弩张的两兄弟,他们怎么也不会想到会有这样一幕。
“我让你亲。”但就在这时,钱灵儿却突然从人群中走了出来,面目平静地望着钱大山。
“灵儿,你别做傻事。”钱大娘也是有点回不过神来,这时反应过来赶紧上前抓住钱灵儿的手,指着钱大山道:“钱大山,你敢碰我闺女一下,老娘剁了你。”
钱灵儿低着头,咬着细嫩红唇,深吸一口气,抬头望向村长,村长这时一个激灵反应过来,他硬着一张老脸,上前拽住钱大娘,跪在地上恳求道:“他娘,大局为重啊!”
钱大娘面色铁青,她一孤女寡母的一直受村里照顾,如今真要是因为灵儿拒绝钱大山,那必然会受到村里人的指责,但村里的规矩她是清楚的,一个女子如果被一个男子亲过,那她就只能嫁给那个男的,她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家闺女往火坑跳啊。钱大娘这时回身朝人群望去,她知道村里有几个小子都惦记着自家闺女,她是不能阻拦,但只要这些人中只要有人站出来拦下了,那灵儿还算有救。
但另赵大娘失望的是,那些平日吹嘘着要为钱灵儿豁出性命的小子,如今屁都没一个,一个个低着头,恨不得埋进裤裆里。
这时只有钱小愚一个人冲了过去拦住钱灵儿,一脸焦急之色,真心诚意地劝道:“你别冲动。”
“滚开。”钱灵儿盯着钱小愚,檀口一张,吐出一句冷冰冰的话。
钱小愚愣了一下,表情慢慢恢复平静,转而又由平静到本色地轻浮,柳眉一挑,癫狂一笑,看着众人道:“娘的,老子反悔了,我走之前也要亲灵儿,俺从小也有一个梦想。”
村长本来正准备张口劝钱大娘,但一听钱小愚这话,一张老脸彻底僵住了,他努力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说什么。
院子里彻底陷入了寂静,所有人都面面相觑,不知所以。
但就从院外走来一个水灵灵的姑娘。
木子香走到钱小愚面前,一脚踢在他的屁股上,芊芊玉指一伸,指着他的鼻尖骂道:“你个混蛋,不是刚才还说要我的,现在怎么要去亲别的女人。”
钱大山看着木子香眼前一亮。
钱小愚微微一怔,瞬间反应过来,一手揉着屁股,低声朝她吼道:“有你什么事,你来添什么乱。”
但就在这时原本卷卧在屋檐下的小花一双耳朵突然竖了起来,它站了起来朝村外望去,片刻远处夜空里传来轰隆隆的马蹄声。
钱孔满脸土灰惊慌地跑进院子,喘着气道:“好多兵,正往这来。”
其实不用钱孔说,众人已经看到远处山道上火光闪动,十几个骑着枣红色骏马的官兵一卷黄尘冲了过来,带头的是一个穿着布衣,留着络腮胡的中年汉子,这时他勒住马停到院外,大致瞅了一眼,冷笑道:“人挺齐,这样正好,谁是管事的?”
钱鑫赶紧走了出来,跪下磕了一个头道:“军爷,小民就是这宿鸭村的村长,不知大人到此处有什么吩咐?”
“宿鸭村,挺好笑的一名。”那军官指着钱鑫,朝身后的官兵吩咐道:“把他带走。”
“是,大人。”这时立即有两个士兵跳下马把钱鑫绑起来。钱大山,钱小愚这时不约而同的低头退到众人身后的墙角。
就在那络腮胡调转马头准备离开,突然眼珠一转好像想到了什么,一拨马头朝身后看去,他盯着钱灵儿和木子香淫邪一笑,摸着下巴道:“没想到这山野之地,倒是有这么水灵的姑娘,把他们俩也带走,今晚我要好好审审,看看这山野之地到底出了什么‘天象’。朝廷让我查,那我就好好查。”
身后那些士兵得到命令,立即又跳下两人。
钱小愚见那俩士兵走了过来,准备动手绑钱灵儿,墙角下的阴影里,一道凶狠目光如狼眼般亮了起来。
他身子往后微微一倾,伸手往后一探,五指没入墙体,一握之下,抓下一把土块,握成土粉。
钱小愚低着头穿过人群,越过正在捆绑钱灵儿和木子香的两个士兵,径直朝那个络腮胡军官走去。
钱大山叹息一声,缓缓从腰间抽出那柄铁刀,藏在背后,面无表情地跟了上去,就在那军官有所察觉望向他们之时,钱大山三步并作两步,身子一跃而起挥刀朝那络腮胡的脖子砍去。
于此同时,钱小愚把手中那把土粉洒向络腮胡的脸。
那军官冷冷一笑,毫不慌张,看着眼前滚滚而来的黄色土粉,大喝一声,空气一震,那股黄尘被一股无形劲气倒吹而回,旋即他身形一动,竟然在体表外浮现出一层黄蒙蒙的光点。
钱大山的刀穿过黄尘砍在那黄色光点上,只听崩的一生铁刀断成两截飞了出去,黄色光点只是略微一沉便骤然一亮,那络腮胡此时表情也微微一变,他定眼看了一眼钱大山手中的断刀,眼中闪过一道厉色,右拳上黄影一闪之下,弯身一拳朝钱大山的脑袋砸去。
但就在这时他胯下的那匹马突然发出一声痛苦嘶鸣,前踢一弹,直立了起来,却是那条狗一口咬在马肚子上,摇头撕下一块血肉。
络腮胡在马背上一拍,身子借势向后一跃而起,接着只见他嘴中默念句什么,屈指一弹竟从指端飞出一道黄光朝钱大山的眉心射去。
那道黄光速度极快,只是一闪之下便出现在钱大山眉心出,钱大山此时在空中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反映,他望着那道黄光双瞳骤然一缩,但就在这时他身子突然一沉落了下去,那道黄光擦着他的头皮而过。
钱小愚一把把钱大山从空中拽了下来。
“是修士。”钱小愚面色阴沉,身体向后一滚,一只短箭从手上满弓之上飞射而出,而钱大山在落地之后身子一缩后如一只野兽般猛然窜出,手中的断刀一探而出毫不犹豫的再次向络腮胡砍去,于此同时络腮胡身后小花张开狗嘴,嘴中在发出呜的一声低吼之后一双狗眼突然变的殷红如血,咧嘴露出一口森白的獠牙,一跃而起,张口朝他的脖子咬去。
络腮胡终于表情大变,他双目一凝,眼瞳闪过一道黄光。
第一只短箭射在他胸前的黄光之上,那箭如射在石头之上发出呯的一声脆响弹射而开,箭尖射出数道火星,于此同时钱大山的刀也落在那道黄光之上,刀刃在切开数道黄点之后彻底崩碎,但此时那些光点又是一暗,第二只短箭紧跟着又射在黄色光点之上,伴随着呯的一声脆响那些黄光应声消散。
咔嚓一声闷响。
小花一口咬在络腮胡的脖子上,锋利的牙齿直接把他的脖子咬断开来。
此时不待得那些官兵反映过来,钱大山和钱小愚双目一冷,转身冲向那些官兵,杀了起来。那些官兵此时早已心神大骇,哪有勇气和两人打斗,瞬间便被两人杀的干干净净,其中一个见此情况不对,跨马便逃,那只狗也不待有人吩咐便红着一双眼如猎豹一般飞窜出去,片刻后听见远处传来一声惨叫。
钱大山收起刀,扭头看了一眼那些呆若木鸡愣在原地的村民,目光平静,抹掉刀上的血,然后埋头搜走那些尸体上的细软银钱。
钱小愚径直走到那个军官尸体前,仔细搜查了一翻,却是大失所望,什么都没有发现。
······
村子里的人散去。
空荡荡的院子,钱大山和钱小愚坐在门槛上,两人都默不作声,终于钱小愚站了起来,道:“走就走,这破地老子早就呆腻了。”
钱小愚心里明白,虽然以前两人在村里也为非作歹,但太过伤天害理的事情还是没有做过的,甚至好些时候,村斗之时两人反而是全村人的最大依仗。
今夜,他们当着全村人的面上演一场血淋淋的屠杀,这无异于当着正人君子上演一幕活春宫,虽然钱小愚一向觉得自古斯文出败类,衣冠楚楚是禽兽,但这一刀刀却是彻底把两人和村子割裂,一刀两断。
没有人再说什么,人们静默地离开,可他们走时看向钱小愚和钱大山的眼神已如看待禽兽一般。
钱小愚冷冷一笑,在他看来村子里的人其实很可悲,在强权面前本来懦弱卑微的如一只山跳,却还装的道貌岸然,淳朴善良。
有一种被迫无奈的痛苦鱼残忍,他们不曾经历过,就没资格去看轻。
钱大山这时也扶膝站了起来,拍掉屁股上的尘土,目光看的极远,威武中夹带着一丝猥琐道:“外面的世界,大大地,看俺闹他个天翻地覆,********。!”
两人走后,所住的房子失了把火,一切都烧成灰烬,村里人闭口不谈两人,似乎两人从来不曾存在过。
村长思虑再三还是给两人做个牌位,放在宗祠的最不显眼的阴暗角落处。
钱大山走的那一晚,他甚至没有回头看一眼曾生活了数十年的那山那水,月色下的山径间,拖着一个略显孤独的背影,身后跟着一只土狗。
钱小愚则心里一只惦记着灵儿,虽然最后他望向她时,从她如水的眸子里看到的全是恐惧。钱小愚回望身后的晓月,青山,湖水的时候总是一副怅然若失的样子。
木子香跟着他身边一言不发。
钱孔背着个包裹,一副信心满满的样子。
钱孔问道:“咱们去哪?我走时,孔先生交代说,一定要提醒你去京城考状元!”
钱小愚问道:“钱孔,你为什么要跟着我出来?”
钱孔道:“跟着你有肉吃。”
“可假如有天没有肉了呢?”
钱孔却是毫不为意道:“总会有的。真穷到狗都看不起的地步,我就回来。村里人是嫌弃我,但还不至于赶我走。”
天将破晓。
走在前面的钱大山这时却突然停住脚步,他站在十字路口转身,侧脸看样钱小愚,问道:“小愚,你去哪?”
钱小愚看着面前的两条路,目光最终落在其中一条满是马蹄痕迹的官道上,他指着那条路道:“去那!”
钱大山转过身,背对着他道:“我去沫阳镇,看来我们不同路。”说着他又继续往前走。
钱小愚本来想和他商量下开妓院的事情,但犹豫了下终究没有张口,站在路口看着钱大山和那条狗渐渐消失在月色和阳光揉和的晨光中。
他也默默转身,朝另一条路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