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潮生在确定周围无人,可以开始的情况下,轻呼了一口气。
只见他站在房顶上,一动不动。
他的佩剑问真不停地颤动。
大约五息之后,他左手提着的问真剑自动离鞘,悬浮在空中。
是楚潮生的御剑术。
这次,不是驭剑了,楚潮生可以轻松自如地御剑。
不过楚潮生刚突破通意境不久,对御剑飞行掌握的还不熟练。
所以才需要用这么长的时间来催使御剑飞行。
通意境以下,天赋出众者可以气驭剑。
通意境之上,以意御剑。
当然,不是什么人都有资格御剑的。
像陆红衣虽然境界高深,可是他也是万万不能御剑的。
楚潮生平复了一下稍微起伏的心情。
轻轻一跃,踩在问真剑剑身上,他身形笔直,如同一杆长枪。
他天水之青的衣衫在清风拂动下左右摇摆,隐隐约约有一股飘逸出尘的气质,尽显潇洒。
问真剑轻微幅度摆动,却丝毫不影响到楚潮生。
在楚潮生控制下,问真剑缓缓升空。
楚潮生自怀中摸出一样物件,呈长条形,是一柄竹笛。
竹笛颜色青翠,一眼看去,仍有一种清新苍翠的感觉扑面而来,似乎这柄竹笛也不是凡物。
竹笛是楚潮生的师父留给他的,具体是谁人所制楚潮生师父也没有说,听师父说这是用千年古竹制成的,到现在差不多有一千五百年的历史。
楚潮生记得当初师父将这柄竹笛交给他时候的神情,那是一种很惆怅很沧桑的眼神,带有浓浓的怀念神色,他不知道为什么师父会有那种神情。
楚潮生记忆犹新的一幕是,师父将竹笛递与他的时候,他头低垂,双手接过,师父说了一句很奇怪的话,终于是物归原主了。
自那时起,楚潮生总觉得师父瞒了自己许多事情。
这些事情,很可能与他自己有关,只是现在他还没有到了能够知道这些事情的时候。
楚潮生从回忆中抽身,调整好气息。
修长有力的手指持着竹笛凑到嘴边。
笛声起。
楚潮生吹的并不花哨,很平常,很朴实无华,却莫名其妙地给人一种很心安的感觉。
前奏并不长,声音也不是很大。
只是空旷寂静的夜色中,再如何控制,笛声也已经笼罩了整个轩辕府。
身处笛声之下,轩辕清瞳听得最真切。
她本来就是和衣而卧,全无睡意,心思放在今日与娘亲的谈话之上。
陡然间听见笛声,轩辕清瞳第一反应是外出查看是何人奏笛。
可是当她起身准备下地的时候,却发现自己动弹不得,她顿时明白了,这是楚潮生的气势压迫。
她在路上也跟林旬二人交谈过,知道楚潮生当时就是靠气势压迫二人,以至于二人不能够出手。
但令轩辕清瞳疑惑的是,听林旬二人所说,楚潮生的气势压迫极为汹涌磅礴,可为何她只能感受到淡淡的一丝气势。
难道,不是楚潮生?
轩辕清瞳不由得暗自猜测。
笛声渐渐由低转高,仿佛从低谷平原直入高山之巅。
高低起伏,一起一落,跌跌宕宕。
轩辕清瞳的心神逐渐沉浸在笛声上,情绪随笛声变化。
连她气海里的真气都不由自主地运转,通到了她以前运行在经脉中并没有发现的地方。
很突兀的,轩辕清瞳吐出一口黑血,血液浓稠,但是轩辕清瞳只觉得身子一轻,似乎身体康健了不少,有很轻松的感觉。
她知道这是什么,是她突破三品境界时候,遭受重击留下的暗伤。
她也隐隐有察觉,但是一直没办法祛除暗伤。
她没有想到,只是听听笛声就能去掉她的暗伤,甚至她心境修为也高了不少,以后武学上的路会更好走一些。
霎时,她轻轻咬住沾血的下唇,面色复杂,一言不发。
她知道,不需要再有什么疑问了。
不知道为什么,她现在很想亲口问问楚潮生。就像,就像娘亲说的那样。
楚潮生气息绵长,一曲终于是接近尾声。
轩辕府也不是真的就让他如入无人之境了,就这么一小会儿功夫,楚潮生可以感觉到有不下十位宗师级的高手接近了。包括轩辕家的家主。
这也让楚潮生不得不感慨轩辕府家大业大。
楚潮生吹的曲子也是师父教授给他的,只是师父也不知道这首曲子的本名。
但是不得不承认的是,这首曲子却是当得上一件宝物。
这首曲子功效只有两项,一样是磨养心境,第二样便是清理暗伤。单说这两样,便足以让江湖人趋之若鹜。习武之人闯荡江湖求什么?
无非是“名”“利”二字。
可这两个人分量可不轻呦。让多少人硬生生被压垮,挤破头也没求到。不是籍籍无名,就是身死异乡。说到底,一个是没本事,一个是命不够硬。想要有名气,还想保住命,没有实力和谁说都不行。
实力怎么来?还不是靠那点可怜巴巴的境界?想要走的远,心境上不去,只有俩字儿,甭想!有句话说的好,人在江湖飘,哪能不挨刀?闯江湖的身上没个三个五个的伤疤,哪好意思说自己混江湖的?
每回打斗不管谁胜谁负,谁身上明里暗里都会有些伤。明面上的皮外伤啊,内伤什么的,那都好解决。可是隐藏在骨子里,隐藏在身体角落里的暗伤,那可真是难为人了。
由此观之,可想而知。
楚潮生的这首曲子有多重要。简直就是至宝。轩辕府来了的十数人皆没有乱动楚潮生,一是家主不发话,他们也不敢轻举妄动。二是楚潮生御剑而立,让人看不出深浅。反倒是他的气质超然,遗世独立的风姿让这些人暗自称赞。不过也有人以为楚潮生是来轩辕府寻衅的,神色就不是很善了。
三则是楚潮生的这首曲子也对他们有益处,而且益处还不小,他们也不敢打断楚潮生,生怕他们白白失了这场机缘。
甚至有人此时眼中贪婪目光蠢蠢欲动,暗自盘算自己要如何才能下手,恨不得立刻从楚潮生身上得到这首神奇的曲子。
仿佛楚潮生在这些人眼中已经是囊中之物,即将到手的香饽饽。
其实他们不知道的是楚潮生吹奏的仅仅是这首曲子的第一篇罢了。
全曲共分三篇,其一,用在通意境以下;其二,用于通意境之中,至于其三,遗憾的是已经遗失了。
当时楚潮生从师父口中听到这个答案时候,满脸失落,他又不是不知道这首曲子的价值,这样的曲子居然就这样遗失了。不得不说的确是很遗憾呐。
楚潮生没由来地想起当时师父传授他这首曲子的往事,轻轻叹出声。
竹笛也被他翻手收回来,他看着周围的一圈人,大约有二三十个了吧。
一品的有五个,也算不错了,二品,三品的人数都差不多。
楚潮生肆无忌惮地打量四周,轩辕府这边可是有人不高兴了,放在屋顶的脚轻轻一踏,一块上好青瓦被震断,那人继而一挑,轩辕宏并未阻拦,他也想看看这个年轻人的虚实。只见那半片青瓦朝楚潮生激射而来,楚潮生却像是看也没看到一样,低头看了一眼轩辕清瞳屋子的窗户。
嘴角忽然挂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也不见他如何动作,那半片飞瓦在空中爆裂开来。莫名其妙。轩辕府众人都有些惊讶,这一手试探虽是小把戏,可楚潮生的破解方法太轻描淡写了些,仿佛,仿佛跟他呼了一口气差不多。
楚潮生没有去管轩辕府那些心下思量的人,他只是看着那扇窗口,帮你做这最后一件事了。
莫名的,楚潮生想到他和轩辕清瞳在来往太苍城的路上,轩辕清瞳曾说,若是楚潮生离开东陆,她也要陪着去看一看主大陆的风光。
只是,似乎有些遗憾呢。
只能我一个人去主大陆了啊。
轩辕府众有一老者开口,“敢问公子深夜造访我轩辕府有何要事?何不走正门?而是直入我轩辕府腹地?”接连的三句问话。其中却是藏了许多内容。
明面上很客气,实际上却是在兴师问罪。你大半夜私自闯入轩辕府想干什么?不走正门,鬼鬼祟祟,一定有不可告人的目的,而且直接来到轩辕府的内部。
如果楚潮生回答了有事的话,他就可以死抓住不走正门这件事,道理在他们那边,想怎么揉捏楚潮生就怎么揉捏。如果楚潮生不回答,那更好,直接当楚潮生默认了,心思之恶毒,可见一斑。
楚潮生却是对他置之不理,环顾了一下轩辕府的众人,轻道一句:“我并无恶意,至于信不信由你们。至于方才这位前辈所言,的确是在下做的不对,若有机会,定当登门道歉。只是现在我要走了,还请轩辕家主放个行,可好?”
楚潮生毕竟是在人家地头上,而且这还是轩辕清瞳的家,他也不能想走就走,最起码要给轩辕家足够的尊重。
只是,还没等轩辕宏发话,先前那个老头又跳出来指着楚潮生说道:“竖子尔敢!我轩辕家不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
楚潮生闻言面色一冷,冷笑道:“我敬你是尊长,当称你一声前辈,可是不代表我就会处处忍让你,再敢对我的东西有丝毫觊觎之心,就算你是前辈,也不要怪我不敬。”
那老头脸色一红,是被气红的。他觉得自己威严收到了挑衅,勃然怒道:“你以为你会御剑就不把天下人放眼里了吗?今日老夫来教教你。”
楚潮生也不想完全和轩辕府闹僵,让轩辕清瞳难做,毕竟动手跟不动手是不一样的境遇。
而轩辕清瞳又岂不知道外头的动静,她之所以不出来,也是存了一样的心思,不想让楚潮生难做。
楚潮生冷哼一声,问真剑携带他化作一道流光远逝。
先前那老头更是火大,甚至他都觉得身后有不少人在偷偷笑他了。人家还真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那老头还欲说话,轩辕宏轻拍他的肩膀,“算了吧。问问清瞳就知道了。”
此时,轩辕清瞳也知道了楚潮生已走。打开房门,走了出来,屋顶上众人也纷纷察觉,各自跃了下来。
轩辕宏看向轩辕清瞳,正欲开口,轩辕清瞳直接打断。
“父亲,不用问了。他就是楚潮生。”轩辕清瞳有些疲态。
“父亲你也不用问他的下落了。你们留不住他的,而且,他也许,再也不会回来了。”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忽然轩辕清瞳神色一暗,面色上尽是毫不掩饰的失落。
就这样离开东陆了吧,以后也再见不到你了,楚潮生。
轩辕清瞳,你真是懦弱啊。
没由来的,轩辕清瞳抽了抽鼻子。
体会到了一种她从来没有体会过的感觉。
很难过,很想哭。
她的眼角有晶莹在闪烁。
只是被掩藏在夜幕中,没人发现。
除了她自己。
————
楚潮生御剑到太苍城之外,隐隐约约的天色中,有一抹庞大的浓白。
如果轩辕清瞳在这里的话,一定能够轻易辨认出这是楚潮生的那只飞禽,行云。
楚潮生御剑行至行云身边,他伸出手来轻抚过行云的柔软毛发,轻声道:“也只有你陪着我了。”
行云似享受般轻轻蹭蹭楚潮生的掌心,发出一声嘹亮的鸣叫。
响彻云霄。
虽是深夜,却对楚潮生这等高手影响微弱。御剑飞行在夜空中,楚潮生顿生一股俯瞰天下山河的豪气。
“行云,不妨我们来比一比。你快,还是我快。”说完楚潮生也不打个招呼,脚下问真剑陡然疾速飞出,将行云甩在身后。
行云通灵。
猛地一振翅,庞大的两只羽翼扇动,牵带着行云的身体追赶楚潮生,穿梭在夜空中。
九天之上,浩浩荡荡的歌声落下。
“我曾见万里神州,明月当头。
无花亦无酒。
哪管他冬夏与春秋,我自逍遥。
我自悠悠。
我来之时,春风送暖,溪水潺流。
我见此时,夏虫熙攘,燕雀啁啁。
我忘有时,秋霜百草,廖星稀丢。
我去之时,冬雪飞扬,又是春头。
谁言我来之时?大瀑磅礴,江流滔滔,如卷狂浪,如吞巨牛。
谁谓我去之时?高山吐息,云雾燎燎,若摘天日,若抵危楼。
九霄云外月弯钩,飞星传恨鹊桥愁。
一朝庭花一场谢,一夕飞雪一斛粥。
拉弓勾弦射白鹿,倒遗白鹿咬银钩。
闲听细雨打芭蕉,笑看娇娘绕指柔。
莫要听,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莫要看,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
城中日月,山岚之间。
龙雀舞,仙人楼。一叶菩提满树。
玉龙台,悬空阁。一曲红尘炼心。
一剑平川三百里,一里接踵一里。
浮云生死,且长且消。
真,千古风流。
假,万年遗臭。
风与云与山与水,天地失色。
爱与恨与悲与喜,愁肠忘忧。
其日昭昭,其月幽幽。
其心朱朱,其心烈烈。
试问天上仙人,何者来往携雷霆?壮哉气魄,赤胆不知羞。
试问人间俗子,几个敢提倒吴钩?磅礴意气,荤性难覆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