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脑海里有一瞬间的空白,一种深深的恐惧瞬间袭来。
是了,葵园里的人,除了我和他,都死了。
我早就料到,潜意识里却又一直不敢相信,一直在逃避。
葵园的侍卫都是皇室的禁军,训练有素,又哪里会有一丝一毫的懈怠。方才此处动静如此之大,那些丫鬟婆子却没有出来查看,甚至连一声惊叫都没有听见,整个葵园皆是死一般寂静。
葵园里服侍我的丫鬟太监里里外外不下百人,可居然一夜之间都成了剑下亡魂。
我搂着他脖子的手一下子脱力,他将我抱得更紧,防止我摔下去,又更像是一种安慰。
夜晚的微风带着凉意和腥气,吹得我从惊恐中清醒了些许,忽然之间才发现,现在在葵园里,我能依靠的,只有美人了。
“现在……我该怎么办?”我无助地扯着他的衣衫,似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他眸中闪过一丝疼惜,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
忽而他转过头,目光望向远方天际,棱角分明的面容迎面笼上了皎洁的月光,线条柔美,恍如谪仙。良久,他似是在低声喃呢地说道:
“他们,还没完。”
我狐疑地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见天边一轮皓月披散下清冷的光芒,隐隐照亮了一片天空,广阔的天幕下,密密麻麻似是蝗虫一般的黑影轻盈地越过重重楼阁,逆着月光飞速涌来,利剑出鞘,划出一道道寒芒。
看着远处黑压压的一片刺客似潮水一般从四面八方涌来,聚集,交汇,最后形成一面巨大黑色的波浪,我不由头皮发麻,一股寒意由脚尖直窜上脑门。
刚才的那些顶多不过三十余人,美人尚且能应付,可现在……
我不安地看向美人,见他仍旧是那一派从容不迫的神色,因恐惧而狂跳的心竟莫名平静了些许。
似是觉察到我的恐慌,他低头,平静得如幽幽潭水一样的眸子看向我:“阿未,怕么?”
我……怕么?
我仰头,对他露出了我平生最灿烂的笑容:“与君同去,死有何惧?”
诚然,这是我说过最有文采的一句话,亦是最酸的一句话,更是我以为贪生怕死的我永远不可能说的一句话,但此时此刻此话,却是发自肺腑。
他闻言,竟然像是被惊艳到了一般怔愣了一刹,继而微微一笑,目光温柔得像是揉碎了的一池白月光:“阿未,无论如何,我定会,护你周全。”
“所以……”我含情脉脉地仰视着他,“美人,在这生死攸关的时刻请问我们可以开溜了吗?!”
原谅我,真的不是故意要破坏气氛,只是……
人家刺客都要杀到家门口了被刺杀的俩人还在卿卿我我的,完全不把人家放在眼里,这样真的好吗?!
拜托表现出一丝恐惧感以满足一下刺客叔叔们的虚荣心好吗?请尊重一下刺客这个职业好吗?不然显得人家刺客特别没有存在感特别尴尬的说。
美人你这样是会被怼的我跟你讲。
美人一愣,然后似是被我的样子逗笑了一般,颇为愉悦地说道:“走罢。”
话语刚落,就见他足尖轻轻一点,抱着我毫不费力地就升上了空中,不一会儿,身后的黑影就被甩开了老远,渐渐的隐没在了无边的夜色之中。
我的毛发被风刮得很凌乱,像是一团毛毛躁躁的茅草,我的思绪也被刮得很凌乱,一团乱麻,但隐隐约约,我似乎抓住了什么关键的东西,却又仿佛什么也没抓住。
耳畔的风在不住地呼啸,他的衣袍被风吹得猎猎作响。深秋的夜是有些冷的,但我窝在美人怀中丝毫没有感到外界的寒意,反而觉得十分暖和,美人身上有着一股好闻的香气,萦绕在鼻尖似乎有一种安神的效果。
我不禁往这个又香又暖的火炉怀里挤了挤,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开始会周公。
然而心中终究有个疙瘩,像是忽视什么十分重要的东西,我努力地去回忆,想着想着,就再也睡不着了。
不对啊,我今日是吃过饭的呀,除了吃饭,于我一个闲人还能有什么重要的事?
我自个琢磨了半天也没琢磨个所以然来,索性就抛开不想了。
哎呀,第一次上天还没好好体验,我纠结这些事干嘛。
美人的轻功挺好,飞得也挺高,我有点怂。
当我鼓起胆子向下方看时,借着月光瞧见黑暗中,大片长满野草的荒芜的土地裸露着,脑海里忽然灵光一闪,终于发现了最不对劲的地方。
我轻轻地扯了扯美人的衣袖:“我们这是要去哪?”
美人唇角勾起一个浅浅的笑容,从容地回答道:“客栈。”
呵呵……客栈啊……
四周黑黢黢的,美人你又怎么知道客栈的位置在哪儿?就算碰巧知道,深更半夜的,哪个客栈还会开门,哪里会有空闲的房间?
所以……
“美人,这都是你谋划好的吧!”
我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最初的不辞而别不过是去熟悉路线,事先定好客栈房间,待时机一到,便可直接拐走人见人爱的本公主!
可是……
那些刺客呢,是他的人么?
我落在眼前人身上的目光不由一冷,他敏锐地觉察到,收敛了笑容,面色沉静又隐隐有些受伤,缓缓地说道:“阿未,如果我说刺客与我无干,而我做的,从来只是为了护你。你,信么?”
他没有看我,而是望向远方,几乎让我产生一种刚才他的话只是风声的错觉,他神色淡然,又好像是完全不在意我的回答。
真的不在意吗?
其实内心在意得要死吧,偏偏装作一副云淡风轻,无欲无求的样子,将自己藏在冰冷的铠甲里,像个闹别扭只知道憋在心里的孩子。
“我不信你。”我肃了神色,冷声说道。
他闻言,仍旧不发一语,只是薄唇紧抿,成了一条直线。
我原本以为他会将我从半空中扔下去,但没想他只是加大了力度,将我搂得更紧,似是生怕我逃脱。
一点点的甜在心尖弥漫开来,我看着他的脸,觉得他这只狡黠的狐狸露出这种表情的时候真是可爱得紧,忍不住搂着他的脖子,凑上去就亲了一口。
“我不信你还会信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