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渐渐深了，雨帘为夜色助兴，链子上的珠子越发密集，淅淅沥沥转为哗哗啦啦。
大雨倾盆，却洗不净被夜用墨色泼满的窗。
一个奴仆还撑着伞在打扫院子里遗落下的酒坛垃圾，一下一下地用着竹扫帚扫地，看上去很认真。
他看着远处另一个院子里漆黑一片的屋子和窗，暗自思虑一会儿，拿着扫帚向另一边走去。
巡逻的哨子刚好路过，却选择性地无视。
卫家有个小竹林，雨中的竹子泛着油绿，月光下更生好看。
叶楚走到第四颗竹子边，取出一把长剑，带着土泛着光。
他从怀里掏出一块黑布戴起，遮住口鼻。
从前他在村子里听薛爷爷说的，不管是侠客还是刺客，在晚上搞不可告人的活动都要带着黑布蒙脸，这回自己也学学。
不知为何，他突然想起余觞。
据那白头翁所说，江勤知和余觞在洞中共同抵抗另一位岩巨人，受他所助得以逃出生天，现在应该是回到了留仙山，至于其余人，全成了尸体。
余觞大概认为自己死了吧？
要不要知会一声？
罢了，这一番闯龙潭虎穴，说不定自己等下就死了。
卫家举行宴会，来的客人又多，叶楚一身奴仆打扮混在院子里，自然不容易教人生疑。
卫良在宴席上喝得酩酊大醉，那神秘的佩剑男子也已离去。
要说防火防盗防刺客，怎么也不会让一个剑意如此勃然的大人物来保护一个区区二公子。
卫家以武为立身之本，卫家雄罡气强横无比，可这卫家二公子却从不习武，只爱舞文弄墨。卫家自然还有高手埋伏，但刺杀本就是入险，自己又怎么会在乎？
叶楚悄无声息地潜入院子里。
两个黑衣人忽然出现，不用分说提剑刺来。
叶楚纸伞向前扔去，侧身闪避躲过两剑，身形一转就已到了背后，手刀再出击昏一名黑衣人，另一位又是剑花几舞，叶楚躲闪几剑，拼着受伤的风险抓住个空，将他击昏。
“这院子的暗哨就这两个吧？”叶楚心想。
方才他不是托大不出剑，是因为不敢，害怕声响太大闹出麻烦。
叶楚走向漆黑一片的屋子，轻推开门，却一下就感受到了异样。
安静，非常安静。
就像是没有任何生灵存在一样的安静。
“今年是你么？”
耳边生风，叶楚心下一惊，脚下连点几步退到一边。
夜色中，一张脸隐约露出几分形状。
正是卫良。
“刺客年年有，尤其是在这时候，你又是哪家派来的刺客？”卫良开口说道。
叶楚没有回应，缓缓抽出长剑。
“哦？我还想留个全尸给你呢，现在看来算了。”
叶楚忽然开口：“辱人清白，欺男霸女，这等事情你可做过？”
卫良在夜色中轻笑一声，回答道：“做过？十次百次都做过。”
“那你可以死了。”
卫良听完又是觉得有些好笑，说：“是不是奇怪我怎么还没有叫人。”
叶楚没有回应，心中已是明白过来。
“世人都认为我好吃懒做，家大业大反正都有大哥继承，与我无关，虽说卫家结仇无数，但一家上下高手如云，我有又什么理由去白白地吃苦？”
“但他们错了，我装出一副纨绔的样子，不过是怕有心人挑拨继承人一事罢了，有什么比自己的双拳更靠得住？”
一身劲气自肌肉向外膨胀灌输到卫良的双手之上。
卫家雄罡气。
卫良手臂发力紧绷，青筋暴起，狰狞得可怕。
叶楚不再给他发力的机会，一剑击出直刺双目。
卫良一个直拳，拳风强劲无比，吹翻了桌子上的茶杯墙上的画。
也吹散了叶楚的剑势。
卫良乘势追击，站在原地双拳罡气再起，叶楚不及摆出架势，匆忙应对，被生生地击退五步，撞倒了桌椅板凳，杯具噼里啪啦碎了一地。
叶楚有些意外——卫良如何做到罡气出体？
提剑再起，身形几闪躲过拳风罡气，眨眼间已然近身。
卫良招招狠毒，劲风四起，叶楚逼近身来，他就索性贴身来战。
俗话说的是一寸长一寸强，可如果二人真是贴身战斗，长剑又哪来的施展空间呢？
卫良几拳快如风，叶楚被贴近身，长剑快不起长拳，吃了两击，已经是五脏翻涌。
又是一拳击出，叶楚剑身贴着拳头避开，抓到破绽一道剑气劈出，哪知卫良不躲不闪，用身体硬吃下了这招。随后一拳再起击中叶楚胸口。
叶楚踉跄再退几步，见道卫良胸前衣裳被划开了一条大口子，却只产生了淡淡的血痕。
要知道，虽然叶楚纯粹以真元形成的剑气远不如知著境与天地感应而生出的，可绝不是一般人能够用身体挡住。
“纯武？”叶楚忍住胸口的闷意，开口问着。
卫良摆出一副胜利者的姿态，说道：“当然。”
修行有多法，但都是为了参悟天道。
道门法自然，不存在凝神见微。换言之，若是纯粹参悟道法，那么一悟便是知著，因此，道门修行更看重灵根，毕竟不能参与者占大多。
叶楚之类的则是修剑，勉强可以说是半武半道，凝神见微，一点一点登上顶峰。
还有一种，纯粹地修武，打磨自身体魄挖掘人体潜能而获得强大的战力，这种人，就叫做纯武。
相较于道门相法自然，修剑感悟，纯粹地修行自身是最不计较灵根的，只要刻苦终究能有所成。对于一般的人来说，刻苦勤奋的话修行武道的速度要快得多。修行武道，幽府气海不成，只是化真元为真气，让纯武者能够自有运用真气，因此武者多有力量强横或者身体坚硬者，而像王安之一类如若不凝神，实力一样强大。
但凡事总有缺陷，修行武道到了顶点，境界也不过和知著相仿，而要再想突破是难上加难，至于刘伯涛之类能够做到以武入道的，少之又少。
卫良修行纯武，身体强横无比，雄罡气也算运用自如，连叶楚都在担心自己是不是真要交代这了。
说是暗杀，这回却不知道谁杀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