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风送爽的初秋,天高云淡。
夕阳垂落,宛若巨龙蜿蜒的韩枫城背负着如血残阳,横亘在天地的尽头之间,似上古卷轴中的神话之城,绽放着梦幻的沧桑。
在那被铁水所浇灌过的巍峨城墙之上,锈迹点点,血渍斑驳。雄伟而久远的古都,经历了三代掌控者的更迭,光阴早已将最无情的力量倾洒在它的身上。
时光荏苒,岁月变迁,这座最初被选作国都而兴建的巨城已然失去了昔日的荣光,退居为一座略显繁荣的经济型城镇。
古城饱经风霜。
它历经战火洗礼,繁华落尽,铅华如洗,留有的只是不灭神话,亘古沧桑。
域贤关
一所远近闻名的启蒙小学,坐落于韩枫城西北部的一片低矮山丘之上。黛绿群山,逶迤起伏;碧水如镜,浩渺烟波荡漾着山形塔影。更有成群的亭台轩榭依湖而建,古色书香又不失精致典雅,在如纱薄雾的笼罩下,这一切宛若人间仙境,令人忘返。
不得不说,这是一片难得的净土,坐立文昌,庄严神圣。在韩枫城那沧桑岁月的古老气息的衬托下,整座山丘都洋溢着一种惊人的浩然正气,堪舆日月所辉映。
像在往常,残阳西斜,晚霞如火,这个时候必然会有一群结束了一天修学的书童走在阶梯古道之上,借着最后的时光加紧巩固当天所知所学。
然而今天却不同以往,被漫天晚霞所笼罩,犹如披上瑰丽薄纱的域贤关古道之上。只有偶尔觅食而过的几只爬虫或飞鸟,却无半个儒童的影子。
轰轰轰
碧波倒影的湖畔边,绿树葱葱,林荫茂密。
一个宽阔的练功场就设立在这片小树林之中。
此刻,在这练功场之上。雷暴轰鸣,拳风鼓荡,两道幼小身姿正在场地中腾挪跳跃,你来我往,斗的正酣。
只听一声闷响,却是一个白袍书童重重的挨了对方一记冲拳,倒飞而退。
嘭
然而,伴随着冷哼,倒退十数米的白袍书童竟强行跺脚于地面,借着脚力硬生生的爆冲而起,转退为进,举拳狂猛的回击星蓝锦衣书童,直取对方面门。
对于这狠辣一击,星蓝锦衣书童怡然无惧。
但见他眉如剑,眼如电,霎时间激起的气浪卷动四方,挥拳迎上。
这一刻的情景难以形容。
在两个幼小拳头的中间,冷冽拳风拂过,时间恍若定格。
而下一刻,剧烈的碰撞声便如浪花朵朵,激起巨浪滔天。
两个孩童,皆是不可多得的孩子王,纵然年幼,可一身非凡本领却超出人们想象,堪称领跑同龄者。
白袍书童墨禹,黑发披肩,面如冠玉,漆黑双眸若璀璨星空中的黑宝石般褶褶生辉。
而星蓝锦衣书童亦是非凡,他双手过膝,臂力惊人,足以高出墨禹一个头的修长体态大开大合,尽显刚猛之霸道。
“哼,墨禹,我不知道你今天吃错了什么药,竟敢顶撞于我。本公子承认,你所隐藏的功夫确实不俗,不过你放心,今日若不让你刻骨铭心,我徐靖弘的名字就倒过来写。”暴怒的星蓝锦衣书童冰冷冷的一笑,出手力度陡然加重几分。
对此,墨禹却依旧淡然,并不搭腔,也无丝毫惧意,内心那想要出人头地的渴望压倒了一切。
两个人走的都是霸烈刚猛的路子,以硬碰硬,毫无半点花俏,直看的四周众人热血膨胀,心向往之。
嘭嘭嘭
双方的节奏很快便进入到了白热化。
拳风鼓荡,震得林木“簌簌”作响,乱叶纷飞。
就在这时,异变突生!
只见墨禹骤然一声轻叱,力由脚生,发于腿,沉于腰,旋劲反弹,形于手指。这一刻,他的手臂犹如钢筋铁鞭,一甩划破空气,带着刺耳音爆罩向徐靖弘的整个面门。
一时间,风雷交鸣,令徐靖弘心头大震。内心莫名的危机感瞬间便席卷了他的全身,让他本能的做出反应,全力为之。
“呀!”
面对这前所未闻的诡异招式,徐靖弘不敢托大,一身内元急转,统统注入手臂,以间不容发之际交叉护在面门前。
只听“嘭”的一声响,两人拳臂交接。
刹那间的极动转为极静,情形诡异,让周围众人心脏瞬间一停,有种说不出的难受感。
没有激烈的碰撞,也没有沛然莫御的力度,手臂更并没有不可预想的疼痛感,身体也毫无损伤。这让徐靖弘不禁愕然,对方声势浩大的一拳仿佛就是个花架子,中看不中用,竟是毫无杀伤力可言。
“哈哈哈,墨禹,这就是你压箱底的绝招吗?果然很与众不同,看来我还是过于多心了。无论怎么样,懦弱无能,胆小如鼠的墨家三公子都不可能有威胁到我的力量!”徐靖弘狂笑着站直身子,毫不掩盖的尽情嘲讽着对方。
呼
而周围所观望的同门师学者亦是长出一口气,似是放下了心中的大石头,颇有点幸灾乐祸之意。
可是紧随而之,众人眼中的讥笑便被恐惧所席卷。
原本还肆意张狂的徐靖弘,笑声戛然而止。一股有如钻心的劲道骤然在他双臂内爆发,继而便是骨骼错位的“咔嚓”声响。入髓的剧痛瞬间让他脸色失血,伴随着凄惨的嚎叫,徐靖弘一头扎倒在原地上,抽了抽身子,没了声息。
这一切都发生的太过突然,电光火石之间便落下了帷幕。
显然这是一个出乎意料的结局,周围的小伙伴全都膛目结舌,有种身在梦境的错感。
因为要以常理而论,韩枫城上大夫墨子辰的三公子墨禹,天生顽疾,骨弱筋软,一生注定难以有所建树。纵然一心钻研圣贤书,先天缺陷的记忆力也必然会令其事半功倍,艰苦异常。而最为要命的则是这位墨家三公子的性格懦弱,可以说丢尽了整个墨氏的颜面,堪称朽木。
然而此时此刻,就是这么一个被韩枫城公认为废材,甚至连家族都快要放弃了的懦弱纨绔,竟然硬生生战败了同为上大夫家族徐家的小神童徐靖弘。
如此巨大的反差,单凭着一句“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也不足以言表。
这种变化已堪称神迹,古今罕见。
“哼,承让了!”
墨禹轻拂袖袍,反手拭去嘴角血渍。他那如天雪圣山般精致的面容上流露着风霜冷冽,与之曾经的懦弱可欺全然不同,好像完全变了一个人似的。
唰唰唰
随着几声轻响,只见几个华衣锦服,气质同样卓尔不群的富家公子极速掠至徐靖弘身边。其中一个黑袍小童,俊秀五官,欣长身材。他一手探出,先是试了试徐靖弘的鼻息,后有摸了摸脖颈动脉,发现对方只是重创昏迷后,遂向同伴几人点头示意无恙。
得到黑袍小童的答复,几个富家子弟这才放下心来,如电的目光骤然集聚在墨禹身上,惊异与不解的神情充斥着他们的脸上。
“墨禹,你病体既已恢复,当应礼庆同欢才对,而你却下重手恶伤同门师学者,这是何道理?”
“哼,开什么国际玩笑,纵然同门师学,我也不可能在别人欺辱了我左脸的情况下再将右脸贴上去。或许曾经病体缠身,我会忍辱负重,不给家族招惹是非。但是现在我墨禹既能重获第二次人生,又有何理由再过着曾经那苟且偷生的日子!”
如刀的话语冷冽刺骨,即使是面对这些同门优异师学者的责备,墨禹亦毫无惧色,淡漠眼眸审视过眼前每个人的面孔,张口大声斥道:“你们几个少在那里假仁假义!一丘之貉,如若不服,尽可上来一战,我墨禹定当奉陪到底!”
此言一出,震惊四野。
尤其是正对的几个贵族子弟,既惊且怒,藏在袖中的双手不由得紧了松,松了紧,怒火冲天,几欲择人而噬。
他们怎么说,好歹也是韩枫城公认的韩枫五子,论家世与武功,虽不敌徐靖弘这等名门望族的天才公子,但要比之日渐没落的墨家废材公子却还是有一定底气的。
果不其然,当时便有一个壮硕远超同龄的贵族子弟率先排众而出,不丁不八的站在四个同伴前头,神色严肃,战意昂扬。
“哼,墨禹,少在那里大放厥词,你们墨氏的作风也未必能好到哪里去!”
吕穆,中大夫吕秋越的独子,自幼厌文喜武,族人皆赞其有陷阵冲锋之勇,加以韬略,必能勇冠三军,光宗耀祖。
“找死!”墨禹冷笑,如夜空星辰般深邃的眸子闪着精芒,甩开步子向吕穆逼近。
骤然间,吕穆瞳孔猛的一缩。
这一刻的他宛若被洪荒猛兽所凝视,两股战战,身体冰寒。随着墨禹的不断逼近,他只觉得对方那稚嫩的身板有如仙佛附体般在其眼中无限放大。如潮的恐惧感一时间流遍其四肢百骸,令他心神皆颤,险些跌坐于地。
这种情况让他始料未及,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这曾经被他视为蝼蚁的废材公子究竟有何德能,竟能得以如此的脱胎换骨。以现在的幼学之年就能凭借着锋锐战意压得他难以支撑,如若加以时日,再辅有丰厚资源助他精修,那整个韩枫城的同辈还有谁能是其敌手……
一念及此,吕穆不由得遍体生寒。一种深深的挫败感浮上心头,让他如靠砒霜。
就在吕穆眼眸渐红,把持不住,将要疯狂之际。却见墨禹骤敛周身气息,寒冰如雪的面容神色淡然。
“这只是我墨氏与徐氏之间的恩怨,正所谓喜不可纵有罪,怒不可戳无辜。此事与尔等无关,奉劝诸位切莫自误。”微微的沉吟了一下,墨禹继而言道:“吕穆,我清楚你的为人,你注定是要成为流传千古的名将,庇护一方的善战者。可不要因为一时蒙蔽了自己,从而连累整个家族。徐氏作风如何,想必你心里也有数,既有这等闲功夫,不如多回家精研精研兵法,苦练苦练武功!”
话音落地,墨禹冷眼横扫一圈。也不理会被自己训的呆滞的吕穆,头也不回的扬长而去,徒留面面相觑的众人。
古道上,残阳洒下最后一缕艳红,伴随着那被拉得修长的身影逐渐回落,最终掩饰在黑暗之中。
沧桑古城,华灯初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