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里屋传来的几声咳嗽声打破了谢家一家三口的苦中作乐。
本来么,谢家豆腐店,怎么可能会没有点谷子存货,再不济也该有点豆腐渣啊,怎会沦落到连碗清澈见底的米汤都得推让着喝。这原因啊,得从一个星期前说起。
那时饥荒已经爆发了有一个月了,但政府保证拨下的救济粮却迟迟没有发到饥民手中。在这之前,城里的人还会用存货适当的接济一下从乡下赶来的灾民。可不管穷苦还是富裕,这家里的存货总有见底的时候。乡下的灾民也开始陆陆续续的在城中饿死,乡下的灾民为了米粮急红了眼,城镇里偷盗劫掠开始盛行,甚至有几家城中百姓因为不给灾民粮食惨遭杀害,血洗全家,家中粮食也被洗劫一空。
整个吉水县变成了人间地狱,城中百姓也整日大门紧闭,不敢再开门接济乡下来的饥民。
谢家豆腐店也不敢再开张了,一家三口整日围坐家中,开老爹也总算逮住机会让自己家那皮猴子安静下来学点知识。开老妈呢就做些缝缝补补的活打发时间,不然这饿起来不做事就光想,迟早得把自己给憋屈坏。
这天,谢家老妈起了个大早。天才有些微微亮,公鸡都还在窝里睡的正香。这倒也不是谢家老妈勤快,是半夜饿得实在睡不着觉,本还想在床上再赖会儿,肚子一直咕噜咕噜的叫唤,弄得她翻来覆去的浑身难受,一闭眼不是街东头那用筷子夹起来颤颤的,红红的红烧肉,就是街西头那煎的流油的大煎包。馋的她实在是躺不住了。这不,想趁早期没人,看看能不能出门采点野菜,至少再稍填填肚子。不然再这么继续吃豆腐渣,最后自己绝对不是被饿死的,是被噎死的。”
谢家老妈小心翼翼的打开房门。露出只大眼左瞅瞅,右看看,眼球滴滴溜溜的来回转。眼看没人,刚想打开房门,迈出只脚,往下一看,可把自己下了一哆嗦,整个人都往后退了一个趔趄。门槛那里仰躺着一个魁梧大汉,平躺着身子,那胸膛都和自己加高的门槛等高。最关键的是,他右手手臂上还枕着一个丫头。
这丫头看着和自家小子差不多大,看的谢家老妈一下子生出了怜悯之心。小小的丫头,浑身上下,瘦得只剩下骨头,衣服褴褛,还有多处破洞,破洞处还可以看见一些隐约的伤痕。谢家老妈心想:“这可怜的娃偶,看这一身的伤,肯定是灾民急红了眼,从这小娃娃手中抢粮食。看看这一身的伤真是可怜呦!”这谢家老妈看着这小丫头不住的心里发颤。
突然,魁梧大汉一下子睁开了眼。目光锋利,尖锐,就像两束亮光。让刚刚还在心疼的谢家老妈一下子心生寒意,喉咙里吓得连叫都叫不出声,呜咽呜咽的只想着关门。可她哪是那魁梧大汉的对手,门被一下子撞开,嘴也被大汉一下子堵住。
不过这大汉看着虽吓人,说起话来还算彬彬有礼,只是带着些威胁的意味:“夫人”大寒刻意压低了自己的声音,用只能两人听到的声音在谢家老妈耳边说:“救救我女儿吧,她已经饿晕了好几天了。”
谢家老妈的眼神也由害怕一下子变得柔和了不少。
只见大汉继续说:“你放心,我不进你家门,就求夫人发发善心了给我女儿施舍点口粮,救救我家女儿吧!”
说着,也不等谢家老妈回答,一下子把自己的女儿拖进了宅门,也把谢家老妈拥了进去,就一下子又把大门关了起来。
大汉走远了两步便停了下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过后,“砰,砰,砰。”三声。肉体与泥土接触的声音。谢家老妈在屋内都知道这是大汉在给她磕头了,紧接着,便听见大汉洪亮有力的声音,“多谢夫人对小女的救命之恩,小女晓晓,今天就托付给夫人了。”大汉十分郑重,就像在托付自己的生命。
一门之隔,谢家老妈能听见声音,却看不见大汉。
大汉直挺挺的跪在谢家门口。眼眶通红,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滴滴的滴落在泥土里。脸上表情庄重,甚至带了些微笑,可转眼间微笑就变成了杀人似的可怖面孔。
大汉蒲扇似的两手合并作祈祷状,低着头呢喃到:”想我李某人一世英名,皇帝佬儿你不仅害我全家惨死,只留一根女苗。现在还想夺走她的生命。说完顿了一下,又郑重的向老天爷磕了一个头“我李某人在此立誓,从现在开始我女儿的命就是我的命,谁敢拿她的命就先和我拼命。”嗜红的眼眶又一下射出精光。
与此同时,屋内的谢家老妈低头看了看自己脚边的女娃,确实也忍不下心看着这样灿烂年龄的女娃就这样惨死。她小心翼翼蹲下,尽量不碰到女娃伤口的把她给抱了起来,端详着女娃的瘦的紧巴巴的小脸一步一步地踱进屋内。
一个星期的时间,谢家三口子对女娃悉心照料,把仅剩的米粮都给女娃熬了汤,自己一家三口吃剩下的豆腐渣。虽然女娃一直都没有苏醒,但可以看的出,因为有了吃食,女娃的身体已经一天天的在好转了,摸起来也稍微有些肉肉的手感了,不再像刚开始那样,全身上下只剩下骨头,摸得谢家老妈都直掉眼泪。
期间,谢家小崽子和开老爹也从梯子爬到房梁上看过门口的情况,那壮汉整整一个星期盘坐在自己门口,饿了就啃点树皮,脸上也已经瘦的棱角分明了。但不管在饿再困,都一直直挺挺的盘坐在那里,眼睛通红,布满血丝,直勾勾的看着街角。把那些打谢家豆腐店的饥民们都差点没吓个半死,直喊看见阎罗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