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下课的时候,肖东涵拉着我奔向厕所。“你在哪个坑里埋了黄金了?”我瞪了肖东涵一眼,周净风留给我的专属美好回忆就那么一只手可以数过来的次数,那么温馨美好的画面就愣生生让肖东涵不争气的小肾盂给毁了。
“黄金没有,但是哪个纸篓里有藏宝图可说不定呢!”已经蹲在门里的肖大小姐如是解说。肖东涵是我生命中遇到的第一个敢说自己打算放个屁的女孩子。当然,在此之前,我还是已经领略了谭一真冲着我“啊”了好几下,然后问我她是不是因为上火而口臭的勇气。
“蒙蒙,别等她的,等她你非尿裤子不可!”谭一真指着我等待的,里面蹲着肖东涵的门口大吵大嚷。别蒙蒙给了谭一真很明显的一个白眼,但是谭一真好像没发现这个讯号。
因为这时有一双眼睛正在看着我们四个只会吃喝拉撒的凡人。那双眼睛笑起来方可勾魂摄魄。哪个男的好像都没有能力例外。那个樱桃色头发,皮肤白皙,身材消瘦的人,决定了我这一生将不能像其他凡人一样生活。
别蒙蒙也许觉得在这样的人面前就算不能趾高气昂,至少也不要像卖菜大婶一样粗鲁。但谭一真不能理解,梁珊珊这样的公主应该像HelloKitty一样,只有美丽人生,不需要排泄废物。
就像我小的时候觉得白娘子不会拉屎一样。
但是谭一真的判断是对的,肖东涵真的是蹲到了英语课上课的铃声响起。
“迷死人”的课在她穿插着随机朗读和角色扮演的课堂上,我几乎忘记了学过的语法和背过的单词。那些陌生的,由大概20个以上字母组合而成的词汇,让我几乎脑瘫。我飞快的点击着我的好易通,将那些词语的发音用汉字标出。然后一遍遍在心里默读。
我们在慌乱的情绪中期待着时间可以以一个小时为最小计量单位的飞快流逝。
下课的时候,我看见有人抻懒腰,有人瘫倒桌上,但是很少有人出现以往狂奔到食堂抢饭的状态。这就是为了四级,我们所要进行的准备吗?我们不停的查找单词,听不到“迷死人”的单词讲解。我们没有时间仔细听听磁带发出的标准美音,我们在抓壮丁的游戏里小声蹦出一个个东北发音的词汇拼凑的句子。
我不知道这个刚刚走出校门的本科生对于教学是不是真的有认知。我只知道她每节课都踩着不同款式的,让我们流口水的,苏锦不认识的耐克鞋。
对于这节课,我们等待着的就是十二点的钟声响起。
中午,当大家都被折磨的想多睡一下的时候,肖东涵却说一定要大吃一顿。“咱们去大学生乐园吧!看看这个地方到底是不是乐园!看看那能不能让咱们乐起来!”
“那你自己去找乐吧,我要回去了。”在我转身之际,肖东涵向我证明了“别看老太太长的瘦,浑身都是腱子肉”的说法。我被她几乎架空着就飘去了大学生乐园。
这还是我第一次走进大学生乐园,这里繁华的就像每周一次的集市一样。这边大师傅们风风火火,那边小店铺人满为患。和三食堂将近3米的举架,说起话来都有回音的环境比起来,这里真的可以称得上是“乐园”了!
肖东涵在我还陶醉在其中的时候,拉着我上了二楼。二楼比起一楼来人少一些。大概是因为那种窗口式的餐厅变成了两家独立饭馆。我看见肖东涵满意的点点头,“就在这吃!”
我们选了一个距离厨房较远的位子坐下来,肖东涵饶有兴趣的看菜单,并不时发出“啊,有这个!”和“这个啊!”以及“不知道他们能不能做出那个味!”这样的自言自语。
最后,她选了水煮肉片和木须柿子。在服务员临走时,肖东涵叫住了她,“你们这水煮肉片是牛肉还是猪肉啊?”
服务员用力瞪了一眼肖东涵,几乎把她点燃了。然后没有留下半个字,指了指厨房附近的一个笔记本大小的招牌,我5.1的视力告诉我,那上面写的是“清真”两个字。
我有些担心我们的菜的品质问题。肖东涵反而很淡然处之,和我说起她在老家时常吃的菜色来。她的状态让我好像没有那么紧张了。
这个我曾经生活了17年的地方,在慢慢的把这两年多在广东失去的存在感和安全感还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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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在无机化学课上昏昏欲睡。我发现自己越来越难听清楚老师的话。我看见有的同学甚至腰板挺立的好像站军姿一样,但是眼睛微闭,嘴角流淌着晶莹的液体。他旁边的同学见状会推他几下,他抹一把嘴之后,迷离的看看讲台上的老师,继续眼睛微闭。
我虽然不至于睡的流口水,但是我已经感到眼前世界的模糊,我隐约感觉到肖东涵已经开始伏案听课。她的眼皮不断的打架,手臂已经被下巴摩擦的泛红。但是她依旧坚持着笔尖在本子上不停的运动。
和我在广东荒废了五个学期的学习能力比起来,肖东涵还是热爱学习的。至少,是还会学习的。慢慢的,我发现那个曾经借着路灯背单词,背公式的我好像已经随着我慢慢熟悉的广东话而魂飞魄散了。
我想谭一真的高中应该是一段更加传奇的经历吧,因为她已经睡着了。我回头的时候发现,只有别蒙蒙和董靓显得较为精神。谭一真真是够放得开,前一节课还和老师亲密接触过,居然这节课就敢于在课堂上睡觉了。
但是我们的博士老师就是不一样。任凭学生填满教室的后半部,并且一大半在姿势各异的补充被“迷死人”耗掉的能量,她依旧面无表情诉说着无机化学的历史以及应用。我可以想到下课的时候她可能把谭一真那枚“会唱歌的U盘”送还给她,并且可能还会不带半点感情色彩的说,你继续睡吧,笔记都在里面。
在我几乎感觉自己就要看见周净风的时候,坐在我前面的同学递给我一张纸。“这是我们这个学期的选修课有关内容,按照这个上面的方法去网上选。选修一般不会点名,考试也不难,但是期末会给你加学分。这样就不怕以后有哪门不及格没学分而不能毕业。但是,也可以不选。”
我有点听懵了。我感觉自己好像练三花聚顶走火入魔了一样。是不是等一下我就可以看见老师跳起小天鹅也说不定呢。
“你是我们班的吗?”我在迷离的状态下听了这么多字之后这个问题脱口而出。
“恩,我是你们的学委。你忘啦?我叫林凯。”他说着说着脸就变得红彤彤起来。漏出洁白洁白的牙齿。
“东涵,你快记一下这个选课方法!”我把纸甩给肖东涵的时候肖东涵刚好把脸抬起来,这个动作就演变成我把纸扣在肖东涵脸上。林凯脸更加通红的笑起来。几乎不能停止。
肖东涵看见如此腼腆的学委居然嘲笑自己,有点儿愤怒了。不知道她刚刚是不是已经睡着了,这只不过是她的起床气而已。我觉得自己有些对不起她,而且我想谭一真下课的时候就可以拿到笔记了,突然很开心。
我冲肖东涵狂眨了几下眼,告诉她想睡就睡吧,什么都不用管了。
33
晚上,除了我,所有人都蜂拥着去自习室了。他们都急于把高数作业做完。她们临行前我向她们挥手作别,叮嘱她们把答案统一,以便我的复制。我目送她们离开。眼睁睁的看着孤独吞噬我薄如蝉翼的身影。那是别蒙蒙给我的最善解人意的评价。
我一个人站在窗前看学校的后面。那是一片果园。据谭一真说,种植的应该是123苹果。董靓当时很不服气,回了一句,有没有456大鸭梨!
我一边看着蚊子疯狂的撞纱窗,一边欣赏着夕阳不见,月亮也不见的景色。这眉飞色舞的九月,在我刚刚踏上这片土地的时候,他竟然说走就走了。
很多时候,对于周净风好像我的提问和疑问都显得太过薄弱。我想起我竟然没有问他为什么去,什么时候回。我什么都没有问,就说了一句,一路平安。
我也天真的想过,是不是如果我爸不出事,如果我还能像我们约好的假期去他家给他补课,如果我离开学校的方式不是失踪,他就不会像后来那样对我。
那个曾经帮我买饭,那个曾经帮我挡足球的“差生”同桌,在我消失半年之后,冷冷的回复我三个字“知道了”。没有标点也没有感情色彩。
那半年我分分秒秒都靠着他留给我的为数不多的回忆过日子。我不理会同学说我听不懂的粤语,我不理会因为转学而买不到合适的校服,每天穿着短10公分的裤子走读。我也可以不在乎每天那些所谓最爱我的人给我的压抑和尴尬。
在离开周净风的日子里我几近疯狂的想他,在能联系他的那天开始,我沉浸在写信和等回信的轮回里无法自拔。以至于后来我妈看到那些信后不知所措。
她可能以为我都快怀孕了吧。其实,那些激烈的爱,不过是我弱势的单恋罢了。我苦笑着,不知该这样解释。假如能如她所想,那我该是多么幸福。
北方的天黑的很快,一下子就看不见果园了。我的腿撞到了桌子上,大概是屋子空吧,声音显得很大,腿也显得很疼。
忽然,我感到后背凉凉的。一阵带着熟悉味道的风随着一阵脚步而来。
“林欣然,过来吃烤地瓜啊!”在我情难量的时候,肖东涵破门而入,她怀里抱着两个超级大号的烤地瓜,风风火火的样子,好像这地瓜是她烤熟的一样。
“会影响空气指数吧?”我突然想起在南方上高中的时候我买了一个烤地瓜,一个长的五官拥挤,皮肤黝黑的男生说的就是这句话。
“爱吃不吃!”肖东涵把地瓜摔在桌子上,然后拿着她新买的舒肤佳去洗手了。当时我听到这句话时没有肖东涵如今的潇洒。那一天我都没吃饭。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那么敏感。我小心翼翼的检查自己的生活,生怕出什么错。好像那样就会有人讨厌我。
我突然觉得514好像因为这个烤地瓜和肖东涵的洒脱而变得暖和起来。肖东涵洗手归来,在袋子里拿了一个相对来说比较小的,认真的剥皮。很享受。
“你赶快吃,吃完了,我给你讲一个笑话,讲完你以后都不想吃烤地瓜了!快把你人生里最后一个烤地瓜吃了吧!”
我很紧张,让她先讲我再吃,可她说什么都不同意。
我只好默默的先吃了。一边吃,一边忍不住瞟一眼肖东涵。
我由于很着急想知道那个笑话是什么,烤地瓜的滋味也没有仔细品尝就已经只剩下一袋子地瓜皮了。肖东涵的那个地瓜不但略小,而她的食速又是不一般的惊人,于是她早早就吃完一边烫脚一边看着我吃。
虽然她把脚洗的好像刚刚用开水烫过的猪蹄一样雪白干净,但是她的嘴唇周围被烤地瓜留下的一圈黑晕就像颓废的胡子一样。我忍住笑没告诉她。
“好了,我吃完了。快说!”我一边咽下最后一口,一边催促她。
“为了不噎着你,你还是把最后一口咽下去吧!”肖东涵开始像农家妇女一样,蹲在地上洗袜子。我的确感觉有点噎,喝了一口水,顺便照着镜子把嘴仔细擦了一遍。
“这回你来吧。”我整理了一下睡衣,准备完成大事一般。
“听好了!话说一个农村老汉来到城里想见见大世面,想学城里人作个体面人。但人有三急啊!老汉感到肚子疼,要拉屎。找了半天也找不到厕所,给憋的啊!忽然看见一群人在电影院门口排队,老汉心想,这肯定是排队上厕所呢!这城里人真讲究,上厕所也要排这么个大长队!于是快步走上前去。走进一看,居然还要花钱!老汉不甘,但是肚子里的屎尿不争气,咬咬牙,跺跺脚,还是给了。交完钱售票的妇女递给他一张电影票。老汉一看,这城里人真抠,这么少的纸拉屎咋够用!但又不好再要,就和大伙一起继续排队等坑。
进门之后,排在他后面的小伙子帮他找了他的位置。铃声一响,老汉想,恩,这是告诉我们要准备了!老汉把裤子腰带解开了。灯一灭,终于开始了!老汉赶紧脱裤子就拉!老汉刚刚拉出来,长舒了一口气,坐在他后面座位的小伙子突然拍拍老汉的肩膀说,大爷,大爷,快看看,你烤地瓜掉我脚面上了!”
我坐在床上,面部扭曲的看着已经爆笑到不能自拔的肖东涵。我们俩的笑声应该可以轻松传去前面的男生宿舍楼。因为我看到前楼有无数窗帘拉开,并有人影向我们这边张望。
谭一真突然破门而入,“干啥呢?刚进一楼大门就听见你俩笑了!不能淑女一下啊!”我让肖东涵把笑话给谭一真讲了一遍。肖东涵像复读机一样一字不差的又讲了一遍。谭一真听完后满脸通红,眼里有愤恨。“你们可真烦人!”
转头我看见谭一真从包里拿出一个袋子,里面装着一个无辜的烤地瓜,被她重重摔在桌子上。我和肖东涵开始了又一次的爆笑。我们把自己摔在床上,捧着肚子笑。后来谭一真也忍不住了,大喊了一声“靠”之后,和我们一起笑起来。
后来我和谭一真还一起嘲笑了肖东涵嘴唇周围黑黢黢的一圈地瓜灰。
34
九点半以后,她们都陆续回来了。但是她们没有感受到我们仨因为烤地瓜而带来的快乐。我一直认为,学习和快乐是可以兼得的。现在看好像不是。至少我们仨不是。
所以,在相识短短的三十几天里,我和肖东涵的快乐是别人的好几倍。谭一真也很快乐,但她的快乐我认为是因为她的脑子里少点什么。就好像别蒙蒙的心事重重一定是她脑子里多了点儿什么。
我和肖东涵常看见别蒙蒙看着书不一会儿眼神就迷离了。我们俩都猜她肯定是失恋了。肯定是她高考没遵守和那个男生的约定自己考到省会来了。当然这是我们俩的猜测。我们也问过谭一真,但是她从没发现过别蒙蒙有过我们所说的状态。我和肖东涵都很无奈,但也觉得很正常,叹口气就算了。
星期五的时候,我们加了一节课,计算机上机操作。在主教的12楼。这就是说我们下了上一节课就不得不奔跑到电梯门口抢电梯,否则就意味着我们下了上一节课就不得不奔跑到12楼的教室门口。那可是比著名的800米测试还不可能完成。
我们的上机老师是一名大概三十几岁的女老师。但是一看就知道她不是女博士。她和我们化工学院的老师就是不一样。她擦口红的颜色鲜艳的就像死孩子的血液。她抹的眼影颜色沉重就像水泥粉末。马尾辫几乎吊到了头顶,可以直接表演朝鲜民族舞《桔梗谣》。连衣裙把她的胸挤的几乎爆掉。脚上铆钉一样的鞋跟好像随时有可能被她的身体压垮。当然这就是老师,我们的大学老师。
她在课堂上接她儿子的电话,并且没有摘掉麦就肆无忌惮的无所顾忌的说。在我们饥肠辘辘的时候,说等会开车接他带他吃麦当劳!我们不满,纷纷议论起来。两个班的学生一共八十几个,一会儿就像蒸汽机一样轰隆起来。
“你们还是大学生吗?你们都花钱走后门来的吧?!看看你们,我就接个有急事的电话,你们就开锅了!这课还能不能上?我看看谁还说呢?你有什么可说的?谈论你是花几万块钱进来的吗?”我们无语了。我看看坐在我前面的肖东涵,似乎看到她的肩膀忽然下沉了一下。然后不停的抖起来。
因为这个不怎么像老师的老师在接电话的时候没有关麦,在义愤填膺的表演骂街的时候竟然把她胸前险些被挤坏的麦克风给关了。她可能不会用吧,我向肖东涵发了一个脑电波。
奇迹的是,她居然回头了,并且表情痛苦,我知道她在强忍着几乎爆破出来的笑容。我也开始抖起来。我知道,坐在我后面的谭一真一定感觉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