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我看见仓寒的时候,他也看见我。我们四目相视之后,我的心里倏然失重了几秒。
有那么一瞬间,我极其害怕他知道我和吴关一起包宿。就好像做错的事终被发现一样的恐慌。我看看吴关,他不看我,低着头,微笑依旧。
但是仓寒脸上的笑容随着他站起来,看见我身边的吴关,消耗殆尽。
“你什么时候来的?”仓寒走到我身边,质问我的口气比我爸还严苛。
“你什么时候来的啊?!”我听见他的语气,瞬间怒火中烧。瞪着哭的有些肿的眼睛。
“我刚来啊。你看琼瑶剧呐?”他一边说一边指着网吧的正门。那是我和吴关从来不走的门。我们向来都是从那个小超市直通这里。
“你才看琼瑶剧!你自己来的吗?”我发现做错事的,也许不止我一个人。
“我,我那个和秋实一起来的。”我猜这个时候,仓寒的心脏应该也是失重的吧。
“我昨晚上就来了,和吴关一起来的。”我指了指吴关,吴关依旧酷毙了的状态,不抬头不抬眼的看着自己的显示器。对于这个曾经在篮球场上挑衅过自己的对手,面无表情,视而不见。
“你!我晚上找你。”仓寒看了一眼吴关,语气又恢复成长辈一样。
“我晚上回家,不出门。”我气呼呼的坐下,这次对视到的是钱秋实。
她看我的眼神,没比她刚刚看网吧好多少。也对,常来这浓烟滚滚的网吧包宿的姑娘,能是多冰洁渊清的孩子?估计她当时看见中考考场外的我,也是这个眼神吧。
仓寒要回座位的时候拍了我的头一巴掌。我看着他的背影咬牙切齿。
我突然想到我昨晚出门的时候就想过仓寒这个人该不会在网吧出现吧,他还居然真的出现了!然后我想起肖东涵当时形容我的一个词,叫阴魂不散。
我伸手指了指那个大黑袋子,吴关一边递给我一边笑着说,“怎么?气饿啦?”
“是!”我看着吴关得意乖张的脸,一口吞进一颗板栗饼。接着,我感觉我的扁桃体已经随着这颗板栗饼一起离开了嗓子眼儿,它们走到食道的什么部位,我都明确的知道。然后我像个猩猩一样,双手交换着捶打自己的胸口。
快要下机的时候,天已经蒙蒙亮。
关电脑之前,我看见周笔畅歌迷分会的帖子,他们要在后天组织大家一起去看电影《春田花花同学会》。这好像是我这一晚上知道的最好的消息。但是想到要和那么多素不相识的人一起,我又有些莫名抵触。
我想我还是没能力拥有肖东涵说自己要去看演唱会时的幸福情绪。
吴关下机之前和我说他要直接去火车站,等下他就不送我了,我闷闷的点点头。他还挤眉弄眼的说,有人会送我的。然后我在他大臂上使劲掐了一把。
从谭一真她们轰轰烈烈的搬花,到此时此刻,我都在冥思苦想要如何掏心掏肺的和他解释一下周净风的事。然后和他道个歉。虽然我不能接受他真的喜欢梁珊珊。但是我依旧可以做到嘴上祝福他们。
然而,直到吴关开始一件件整理他的东西,我都没能把预期想说的话组织完整。
吴关站起来的时候,我拽了一把他的手。他回头看我,软绵绵的说了一句,“我走了。”。
他转身要走,我没松开手。直到他硬生生的把手从我手里拽出去。我又一次泪崩。
我坐在那看着他走出网吧。灰蒙蒙的街上,他没几步就走出了我的视线。屏幕上显示的是去看电影的时间和地点。不知道为什么,看着这个帖子,我更想哭了。
坐在不远处的仓寒,坐在他身边的钱秋实,来去匆匆的吴关,后天和陌生人的一场聚会,负了肖东涵的一次约会。
我坐在那,一股强烈的悲伤席卷而来,我感觉自己的肩膀和腿都越来越重。重的我几乎钉在不怎么舒服的沙发上,动弹不得。
32
7点的时候,天几乎亮了。我的电脑屏幕上出现了“勒令下机”四个字。肖东涵一直觉得包宿结束时出现的这四个字,极其不近人情。她说经营网吧的人都是冷血的赚钱机器。
仓寒走过来,左手边走着一脸孤傲的钱秋实。他们应该也被“勒令下机”了吧。
“这是林欣然,化工学院的。”不知道钱秋实是不是学芭蕾舞的,我总觉得她走路的时候一直仰着脖子,抬着下巴,白天鹅一般盛气凌人。仓寒在钱秋实面前,就好像一只灰不拉几的山鸡,卑微又没品位。
“你好,林欣然。”钱秋实伸出莹白的右手,我伸出黄种人该有的右手。不知道仓寒注视着我们握手的时候有没有后悔追我。
“你好,钱秋实。”其实我真的有那么一个瞬间想和她说,你好,我就是那个“作女”。但是事实证明,我不是肖东涵。我还是没能铺张自己的个性,放飞自己的内心。
我们礼貌性的碰了一下手之后,我抬头看仓寒,他一脸兴奋。眼白里的红血丝越发明显。好像我见了他的家长一样。
“我等下要回寝室了,你们一起去三食堂吃个早饭吗?”
“好啊!”
“不了。”仓寒和钱秋实的声音几乎是同时开始,又同时结束。他们俩面面相觑,仓寒惊恐,钱秋实愤慨。我没忍住笑了。
“来吧,一起尝尝我们西区的营养早餐。”
仓寒猛烈的点点头,然后拉起钱秋实的胳膊,“走吧!”
我看见仓寒这个动作,撇了一下嘴,长舒一口气。
三食堂的窗口只剩下两家还开门营业了,其中一家还是学校自己经营的。给特困生的饭票都是这个窗口专用的。这家的菜色极其单调,但是苏锦还是吃的满怀激情。后来我和肖东涵发现,这家的饭量比其他窗口给的多很多。
寒假一开始,食堂的工作人员就明显开始苟延残喘的状态。但是无奈乐园今早已经关门休假了,我也只能请他们在这委屈一下。
仓寒倒是没有一点点嫌弃的意思。扎扎着凌乱的头发,看啥都想吃。
我和仓寒一起买饭的时候,他小声和我说钱秋实父母都出差了,他爸让他陪钱秋实两天。然后他就大半夜的把钱秋实带网吧去了。我白了仓寒一眼。
我们在三食堂门口挥手告别的时候,天上开始飘落直径两毫米的大雪花。雪花落在藏青色的手套上,半透明的六角形清晰可见。还没回家的南方同学,不知道有没有看见这个自然的奇迹。
我奔波上5楼,苏锦正在水房大声的和她老乡形容昨晚乐园的烧溜土豆片,我清楚的听见她说,那怎么可能是土豆呢?!那根本就是肉啊!
“欣然,要不是我知道你昨晚回家了,一定以为你去包宿了!”苏锦端着盆一进屋,闻着我刚脱下来的羽绒服,十分恳切的说。我也马上理解了为什么有时候别蒙蒙和董靓,会激愤的和我描述苏锦又如何把她们惹生气了。
“你今天回家吗?”我闻闻自己的头发,确实好像刚从炼丹炉里跳出来一样。
“恩,中午我就去火车站了。昨天的晚饭太好吃了,谢谢你啊,欣然。”苏锦一边说一边打开行李箱,把给她弟弟买的羽绒服,小心翼翼的叠整齐放进去。连她手指尖的动作都显得那么迫不及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