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连绵不绝的梅雨季终于到来,天色阴沉细雨迷蒙,绿瓦新柳暗香浮动。
紫霞阁内,墨子轩凭窗独立,手中握着暗影传来的密信。天下间暗影不能弄到手的情报少之又少,是故墨子轩足不出阁就可尽知天下事。
信中提到了日前幽国太尉萧鸿整军幽国七万铁骑和戎狄三万降军,共得十万兵马,训练整合为燕云骑。这支新军兵士骁勇战马雄骏,正在大举攻略雍国北境云州。原本镇守雍国北境的五万玄甲军此时却仿若销声匿迹一般,从不愿与燕云骑交锋。云州各郡的守军皆非雍国精锐,不到十日,萧鸿就已经连破雍国四城,云州除武宁一城据天险固守以外其余城池尽数归于幽国。
把信递给旁边的管家福全,墨子轩走向墙壁上悬挂的那幅巨大的山河舆图,问道,“全叔,师哥这次出兵雍国,你怎么看?”
福全做这紫霞阁的管家已经有几十年了,当时道人刚寻来这两个孩子时也是由他负责照看。二人现在虽然都已长大成人,可对他仍是礼敬有加。
“回少主,我怎么感觉大公子这次的出兵太过于顺利了,一路的攻城拔寨却未受太大的阻碍,似乎有点不太寻常。而那五万雍国玄甲军不见了踪影更是让人生疑,莫非是雍王在故意放掉云州?”不愧是见多识广的人,福全短短几言便点出了问题的精要。
仔细端详着眼前的山河舆图,视线移到雍荆两国陈兵的明月山,墨子轩豁然开朗。“暗援明月山,这次荆国真危矣。”
“幽国出军进犯雍国,为何危险的反倒是荆国?”福全不解地问道。
墨子轩抬手指着明月山的位置,“雍国北境那五万消失的玄甲军一定是去了这儿。北境云州土地贫瘠,地广人稀,却牵扯五万玄甲军分兵驻守此处,看上去此地面积不小实乃鸡肋之地,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相比之下荆国沃野千里蓄积富饶。雍王老谋深算,故意放空云州防卫,将五万玄甲军秘密调往南境,十万玄甲军合兵一处,兵势大涨足以打荆军一个措手不及,攻破荆国双星。”
福全仍未十分清荆,“如果真是玄甲军尽数南调,那雍王就一点都不担心大公子的燕云骑会继续进军直下雍国腹地吗?”
“武宁关背跨岐山地势险峻,乃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地,有一万弓弩手足够守住。又或许,雍王和我这位师哥早已私下里达成了某种协议,雍王趁着燕云骑出兵的时机果断放弃云州四城,集合军力东征荆国,而师哥取四城即可迎娶晗月公主。”两国争霸,一国主将和敌国君主私下交易,照理说这要么是无稽之谈要么就是通国投敌。可墨子轩一点都未觉得奇怪,对于他这位师哥,权谋纵横之术早已是用得炉火纯青了。只要是能对他有利,他定会无所不用其极。
“老奴明白少主的意思了。雍王和大公子皆得所愿,就是荆国此次只怕是在劫难逃了。少主可是想出了良策,要帮荆国一次?”福全问道。
“五万玄甲军尚都锐不可当,逼得荆国形势大乱,更何况如今又来五万,一共十万玄甲军。不出我意料的话,这两日就会有荆军大败于明月山的消息传来。”说完墨子轩指着舆图上云澜江的位置,说道:“届时玄甲军一定会长驱直入,三千里荆地唯一能抵挡十万铁骑马蹄的就是这条云澜江了。如果此道天堑不能固守,南荆将危在旦夕。只要玄甲军渡过了此江,直到荆都就都是一马平川,荆军将再无天险可守。所以要想阻挡住十万铁骑,只有水路这唯一的方法。”
“可是雍军装备强弓劲弩,单论水军而言,雍国楼船船体坚固攻守得力,只怕水战荆国也不是雍国的对手。”福全有些担忧,毕竟水战主要是以弓、弩发射带燃烧油脂的火箭来对敌军进行远程攻击,而诸国弓弩中当属雍国制造的弓弩射程最远杀伤力最大。
“巫云峡口,铁锁横江,唯此计耳。”
七月,明月山,雍国五万玄甲军从云州飞驰南援而来,彻底打破了两国战事的僵局。战鼓四起,狼烟滚滚,十万玄甲军合兵一处,势如猛虎下山般撕裂荆军的战阵。身披玄色盔甲的骑士奋勇挥舞着马槊在荆军阵中来回冲杀所向披靡,每一波千军万马的冲锋都会有一大片荆军倒下,再也没法从血泊中爬起来。虽处劣势,荆军却是视死如归不愿屈服,前赴后继地用血肉之躯阻挡敌军马蹄的践踏,尸体堆叠成山。
刀光剑影,流血漂橹,殷红的鲜血染红了整座明月山。这场旷世大战从正午开始一直持续到黄昏,两军生死相搏可无奈还是战力相差悬殊,血战了半日荆军剩余的人数越来越少,被玄甲军团团围住,终于玄衣黑甲的雍国骑士像一股巨大的黑色波涛将仅存的荆军全部吞没,数万荆军精锐一战而全军覆没。明月山失守,荆国精锐尽失。
此役战毕玄甲军只在原地修整了短短三日,龙虎将军玄谟就领着这支王者之师长驱直入一路东进,每日进军百五十里,像一把锋利无比的匕首直插向荆国的心脏——荆都。
强敌入侵精锐尽失城池沦陷,荆国朝堂陷入一片混乱中,甚至朝中已经有些胆小鼠辈暗中打点财物准备逃离都城。今日早朝御阳公主华宸曦询问群臣是否想到退敌良策,满堂大臣噤若寒蝉,偌大朝堂竟无一人献上计策。
如今面临荆国存亡大计,身为荆国掌权公主,华宸曦整日寝食难安心忧如焚。她心中甚至下定决心,若实在别无它法,她就率领全城百姓死守荆都,与荆都共存亡。
书房内,华宸曦正来回踱步,反复思考退敌计策却始终不得良策。
荆云快步走进来禀告道:“公主,方才有人来到宫门前自称是紫霞阁弟子,说是奉他们阁主之命送信给公主。”
“紫霞阁...上次墨子轩不是已经回信拒绝我的邀请了吗,为什么他偏偏又在这时送信来?荆云,你先把信放在桌上吧,我晚些时候在看看吧。”华宸曦内心有些急躁,一时间并没有把这封信放在心上。
“对了,那人还说信中有目前公主最想要的东西。公主,你就不妨现在就拆开看下吧。”
“也罢,我就先看下信再说吧。”拆开朴实无华的信封,那熟悉的苍润挺拔神韵兼备的字迹映入眼帘,这是她第二次收到墨子轩的信。
“御阳公主,雍国十万玄甲军声势滔天锐不可当,荆国新丧数万精锐士气大挫,荆国实处危急存亡之际也。紫霞阁墨某不才,深感前次公主千里书信相邀,今墨某斗胆为荆国献上一计,公主不妨稍加参考一二。玄甲军一路杀奔荆都,中途必渡云澜江,要渡云澜江必走水路经巫云峡。巫云峡一带山高峡窄云天一线,江水奔流江涛汹涌,实属水上天堑。平原上十万雍国玄甲军战无不克,所以要阻玄甲军攻入荆都,只有水路一法。巫云峡口,铁锁横江,置木栅三重,夹江配置弓弩火箭封锁江面。两边断崖壁立就如两扇门,到时铁链一锁,定将阻断雍国水军的突进,极大限制住雍军楼船的威力,到时玄甲军十万铁骑无法渡过云澜江,荆国之危自解......”
“铁锁横江,铁锁横江,巫云峡口铁锁横江...”华宸曦自言自语道。突然灵犀一动,她恍然大悟,体会到了其中的奥义,大声惊呼道:“真是条退敌的绝世妙计,荆国有救了,这墨玉公子旷世奇才,果真是名不虚传,玄机道人未欺我啊。”
“荆云,快,你速速去传朝中各位将军速来宫中大殿议事,这次我要亲赴巫云峡,亲自指挥这场决定生死的战争。胜则稳固江山,败则亡国束颈。”手握退敌良策,华宸曦紧锁的眉头终于舒展开来,心情也变得好起来了,“巫云峡口铁锁横江,这次就要茫茫云澜江成为我大荆御敌的千军万马吧,雍国玄甲军的马蹄休想踏上这云澜江以东的荆国阔土。”
爱惜地抚弄着窗前摆放着的宫女新摘下的梨花,华宸曦在心底暗暗发誓,有朝一日她一定要让墨子轩死心塌地地为大荆效劳,因为这是荆国剩下的唯一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