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之后,阿尼终于带人赶了回来,在山脚处遇到那些围山的翁家寨人,三言两语不合,就知是他们使坏,又是一番厮杀,数千人围攻千来人,加之个个急红了眼,下手更不容情,虫蛊助阵,打胜自不在话下,只是翁家人使毒的确厉害,也折损了千来人手,算是半斤八两吧。
回到寨里,问明情况,再瞧着本是郁郁葱葱的大山绿林,如今一片破败,尽是黑乌乌黄焦焦,满目苍凉之景,个个是义愤填膺,摩拳擦掌,就待阿尼一声令下,杀入翁家报仇雪恨,只是寨中主事之人一个都不在,这等大事,阿尼也是做不了主。眼见无法报仇,阿尼更是暴躁,一个劲的要拿翁老大出来祭刀,若非阿叶阻止,只怕翁老大已是身首异处,一命呜呼了。
苗家人讲究恩怨分明,对翁家人气得是咬牙切齿,恨不得抓来一个个杀了。但对卯家有恩的那汉人老者和粗壮汉子却是礼遇有加,客气不止,一连数日里盛情款待,死活不让下山,两人虽身有急事,但也无可奈何。
虫夫人、阳有仪等人吃着解毒草药,憋着口气拼命前行,只是峡谷悠长,地中又多是腐叶烂泥,行走不便,想快也快不到哪去。一路上人众是越行越少,到了最后,只剩虫夫人,阳有仪师兄弟及风乐,马帮四**,刘亭和李孝堂几人,个个是气喘吁吁,面色发紫,越走越是感到头重如山,脚步轻浮,再行不到头,走不出这边沼毒之区,个个都有性命之危。
再行一阵,刘亭和李孝堂终是坚持不住,一屁股坐到地上,怎么的也是往前不得了,凌云霄拖拽刘亭甚久,也是使力过度,此时也无力为继,跟着坐倒,连连摇手苦道:“不......行了,走......走不动了,你们自个儿走吧,别管我们了。”
阳有仪几人都是患难兄弟,有着过命的交情,不是亲兄弟胜似亲兄弟,此时岂有抛下凌云霄独走之理?眼见他实在是无法再行,想要来拉,可此时人人自危,空着身子上路都觉困难,何况还要拖拽一人,心有余而力不足,又哪里拉得动?
风乐也是一屁股坐到地上,摆着手道:“罢了,罢了,咱也不走了。”
几人中就数阳有仪功力最深,但他身背虫夫人,也早到了力道枯竭之时,此时也一样是强弩之末,兀自强撑罢了。眼见众人都已不行,依他的脾性,也绝不会独自偷生的,当下行了回来,放下虫夫人,对着虫夫人和马帮四人道:“老前辈,甲老,你们几人快走吧,我在此陪着我兄弟们,是不能陪你们一道了。”
虫夫人却不动身,笑道:“没了你,老身也一样走不出去,何必要走?”
马帮四人互相对望一眼,同叹了声气,走到众人身旁,也坐了下来,阳有仪奇道:“咦?你们怎么不走?难道也想陪我们一块死不成?”
甲大道:“就我们四人,就算侥幸出了此地,到时面对那老魔头,还一样是死,晚死不如早死,就陪大家一块死有何不可?”众人闻言哈哈大笑,笑过之后又皆是满脸苦涩,如此死法,的确窝囊,壮志未酬身先死,恐怕是如今众人最好的写照了。
凌云霄没来由感到阵阵心痛,思道:“阿侬啊阿侬,如今你在哪呢?恐怕再也没机会再瞧上你一眼了!”想到以往阿侬的音容笑貌,似画面在脑海中一幅幅掠过,心中又感甜蜜,更多的是如同刀割般的痛楚。
众人放宽了心态,不再刻意闭气,如同往常一般自由呼吸,沼毒之气顿时大量涌入各人体内,人人都觉昏眩之意更盛,隐有反胃呕吐之感,刘亭和李孝堂身无半点力,身子一歪,最先倒下。毒意更盛更浓,继而是马帮四人,再到凌云霄、阴无极和风乐三人,阳有仪虽也摇摇欲坠,但还可勉力撑住,虫夫人自小养毒,体内富含各种毒素,对沼毒有一定的免疫力,是也不倒。再过一会,终是全倒了,也亏有解毒草药,才使他们硬撑到现在,要不早在先前,就是一个不剩。众人脑子里昏昏沉沉,虽然已是丧失神智知觉,但灵台未灭,但也是出气多进气少了。
卯翁柳带着阿侬,见前边三人沿着峡谷边前进,也不知道要去向何方?思量着后边尚跟着翁家大队人众,心思一转,已有了计较,一拉阿侬衣袖,寻了棵又大又高的参天老树,两人一前一后往上攀爬而去,两人爬到十丈高处,停了下来躲在枝叶之后,屏住气息朝下观察。此树枝叶茂盛,朝下看一览无余,可身在地上若是往上瞧,却只见树叶婆娑,那曾看见半点人影,正是躲藏的好去处。
隔不多久,便见数百人摸索而来,领头的正是翁尼野,他此时面色阴沉,边行边往前路上洒些什么粉末,鼻翼微微张合,似在嗅味。
阿侬大惊,见其以鼻辩味,就似狗儿一般,两人虽藏身树上,难免不被发现,正待悄然出声询问阿公该如何应对?卯翁柳沉着脸,打个手势示意她噤声,自己从怀中掏出一些黄色粉末,往树下洒去,过不多时,只见树干上纷纷爬出成群结队的蚁虫,往树下爬去,密密麻麻多不胜数,自两人所处之地往下的树干都挤满了这些虫儿,黑压压一片。
翁尼野终于行到树下,忽然停下了脚步,眉头紧皱,四处嗅了嗅,似乎发现了些什么?阿侬紧张之极,手心都渗出了汗水,转首一瞧,却见阿公神态自若,似乎胸有成竹,一丝一毫也不担心。
翁尼野愈嗅面色愈难看,眉头紧锁,似乎闻到什么极其难闻的味道。他循着气味来到树底,拨开身前的乱草,才定眼一瞧,呀的一声,箭步跳了回来,领着众人忙忙朝前走去了。
待他们去远,阿侬惊疑道:“阿爷,你使得是什么手段,竟然将他吓走了?这些只不过是寻常之极的蚂蚁,又非毒蚁,料来他还不至于怕成这样吧?”
卯翁柳呵呵一笑,道:“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蚂蚁虽是普通蚂蚁,但其身上蚁酸,却是克制那翁老鬼鼻子的气息,他最怕此道,若不跑快点,他鼻子就得烂掉。”
阿侬还是不明,一脸的茫然,卯翁柳笑着接道:“他靠鼻息追踪目标,无非就靠那些药粉的作用,而蚁酸,正是化解那些药粉的物质,平时蚂蚁不会释放这些东西,对他构不成任何威胁,可我刚才将这么多蚁儿身上的蚁酸都逼了出来,他不跑是不行的。”说着哈哈一笑,神态极是得意。
阿侬恍然大悟,道:“方才阿爷洒下的那些黄色药粉,就是逼迫蚂蚁释放身上蚁酸的物事,怪不得那老鬼见了要跑。”
卯翁柳又是哈哈一笑,拍了拍手,道:“现在变成他们在前我们在后,行事起来方便多了,走,追上去。”言罢从树上跃了下去,点着树枝,三点两点间已是跳到地上。阿侬仗有风灵护体,这点高度自然也不在话下,下得轻松之极。两人一前一后,悄然尾追翁家人众而去。
阳有仪闻到鼻中传来一股清香,渗入心肺之间,说不出的舒服惬意,猛一激灵,竟能睁开眼来,只见眼前围着数十人,个个面上涂满古怪花纹,精赤着上身,皮肤黝黑发亮,颈前腰间多挂有饰物,一瞧就知是少数蛮夷的打扮。这些人见他醒转,此时个个神情警觉,如临大敌,正弯弓搭箭瞄着他或手持利矛指着他,只要他稍有妄动,就是百洞穿身。阳有仪心中苦笑,再瞧周围,竟已不是处在那峡谷之中,而是在一极为宽广的圆形草屋之中,身前燃有一火堆,那阵阵清香就是从火中散发出来的。眼光扫处,入谷之人,此时除了自己,其他人却也不知去向。
阳有仪心头犯疑,不明所以,不知怎就到了此处,其他人又都去哪了?难不成就只剩下自己一人?把自己掳来的这些人又是什么路数?心头疑问是一个接着一个,想得多了,更是满头雾水疑惑不解,想稍稍活动下筋骨,却见无法动弹,低头一瞧,原来身上早缠满粗绳,把他五花大绑是绑得严严实实的,就似粽子一般。
阳有仪瞧着这些麻绳,也就一般麻草结条打成的,挣脱应该不难,当下暗暗试着运力,却觉得丹田空空如也,周身软绵绵使不上半分劲道,心头一愣,顿时醒悟过来,暗自惊道:“这香味有古怪,想来是散功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