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骤起,窗外不知何时雨淅淅,雨滴随风打在窗棱上,晕染了纸窗,又滚落入尘埃里,屋内一片清凉。
黑老三的尸体被砍成几段,胡乱丢弃在地上,桌椅散落满室,却无人打扫,只有靠窗的小炕干干净净的,呆坐着沉默不言的老俩口。
小义乖乖趴在哥哥怀里,包扎好的翅膀耷拉着,一动不敢动。
肚子早已经饿的咕咕叫,小义终于拱了拱哥哥的肚皮,却没有得到回应,转而巴巴的望着爷爷奶奶,委屈的撇了小嘴,“我饿了”。
老俩口轻抚小义,以为它是为随时到来的离别而隐忍悲伤,殊不知,粘着哥哥的小义只是对哥哥的无视感到委屈愤懑。
风,吹来
房门轻启轻闭间,老两口昏昏沉沉倒在炕上。
小义惊呼一声,抬头望去,却被眼前的一张无毛无发的大脸给逼了回来。
那大脸极其兴奋,笑眯眯的在小义娇嫩的脸蛋儿边看来看去,最终“吧唧”亲了它一口,乐呵呵的转起圈来。
“哇呜——”,小义大叫着把身子埋到哥哥肚子底下,撅着小屁股瑟瑟发抖,“呜呜,哥哥,奶奶说的大头鬼来了,呜呜”
白石头一个没站稳,差点摔倒在地,大头鬼?这谢家老两口平素是讲什么故事哄孩子的。
一把扯出小义,白石头边弹它脑啵儿边教训,“我让你大头鬼,让你大头鬼”
小义使劲的挣扎,唯一完好的翅膀捂着小脑袋,嘤嘤的求饶,委屈却不害怕。
“好了”,老柳树长袖一挥,将遍体鳞伤的小晖还有哭的稀里哗啦的小义隐于袖中,“见之前心疼的跟什么似的,结果一见面,你就动上手了”
白石头冷哼一声,叉起腰,吐沫星子飞溅:“你倒是心疼,眼睁睁看着我可爱的两只小秃鸟受委屈,好不容易才长的那么点毛,又被整秃了”,说完抬起脚,一道大如磨盘的虚影踩向黑老三的尸体,瞬间肉烂如泥,都怪这个笨蛋。
“看你这暴脾气“,老柳树无奈数落一句,衣袖一挥,将现场清理干净,继而轻取下发髻柳叶簪,捧于胸前,望着手中凝萃,思绪突的有些遥远。
那是在那一年?老柳树神情有些恍惚,时间太过久远,他已是记不清了,只记得好像是一个百花盛开的季节,好像是一个懒洋洋的午后,好像就是在他正准备再一次睡过去的时候,那个穿着一身红衣的小姑娘,给了他这一生中唯一的礼物。
那时,那个姑娘好像还不到自己一半高度吧,老柳树比划了比划,小丫头踮着脚,手举高,将发簪献宝似的捧在自己眼前,却又骄傲的仰着头,装作并不在意自己的反应,老柳树轻笑,他当时可是惊喜的张大了嘴巴,之后??
老柳树嘴角不自觉的抽了抽,之后,就是那个娇俏可人的小姑娘,在自己因惊喜而张大的嘴巴里,扔进了一只灰不溜秋泛着恶臭的虫子,看着自己吐的稀里哗啦,她笑的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呕,又想吐了。
“回魂”,白石头狠拍了一下老柳树,怎么愣起神来。
老柳树不好意思的笑笑,回忆太过美好,他情难自禁。
叹口气,老柳树回归现实,嘴角轻抿,眼过流光,柳叶簪轻划过指尖,一滴白色凝乳流出,室内芳香一片。
凝乳渐入柳叶簪,叶脉星光流转,香气凝丝,翠绿成线。
二老寻香望去,氤氲绕梁,盘旋而上,最终落在房梁之上,一个布满灰尘的包裹映入眼帘。
“谢哥哥,你快看啊”,龚小梅带着银铃般的笑声冲入一片梅花林中,在随风飘洒的花瓣间翩翩起舞,衣裙扬起,宛若惊鸿,把谢仲山看呆了。
“好漂亮”
谢仲山呆头呆脑的夸赞,让龚小梅一下子红了脸,她转过身,双手像小猫似的在梅树上挠啊挠,心跳扑通扑通跳个不停,“谢家哥哥真是羞人”
谢仲山挠头轻笑,小丫头还害羞了。
“窣——”
耶?龚小梅猛然抬头,不知是不是自己错觉,她觉得面前的梅树好像瑟缩了一下。
“这树……”龚小梅眨眨眼,正要伸手确认什么,一阵香风忽来,卷起漫天花瓣,欲迷人眼。
“梅梅”,谢仲山惊叫一声,将龚小梅护在怀中。
风骤起,风骤停。
二人小心翼翼睁开双眼,却是四目相对,羞色赧然。
许是十分艳羡这小俩口,梅树调皮地动了动身子,一阵花瓣轻吟之声将二人的目光引了过去。
“嘶“谢仲山倒吸一口凉气,那一阵风应是狂暴的吧,不然地面之上不会落红全无,只余细泥;那一阵风却又是温柔的,不然面前梅树上不会花瓣依然娇艳,无比脆弱的枯枝依自岿然。
凉意涌上心头,二人不自觉更靠近了一些,风怪,林怪,梅怪,就连脚下的土地都泛着一股怪意。
“那是什么?”龚小梅一手紧抓着谢中山衣角,一手指着树下露出的一块黑褐色的干瘪木头轻声问道。
谢中山想了想,犹豫道:“好像是??琴,我在先生那里看见过”。
“琴?”龚小梅闻言亮了眼,她听嫁到镇上的丫丫姐说过,那物件能弹出非常世上最美妙的声音。
乐颠颠的拉着谢仲山上前,龚小梅乖乖蹲坐在一旁,目不转睛的盯着看。
只见面前这琴长三尺有余,为枯木褐色,无纹无饰,异常的朴素,有九根琴弦,也不知是什么材质,枯黑干瘪,好像一阵风都能把它吹断,从内而外都透着一股死气沉沉的感觉。
“好难看“,龚小梅撅了嘴,眼中满是失望,丫丫姐骗人。
谢仲山却不这么想,他托着下巴思索半晌,突然想到了什么,睁大了眼。
他们在山中走了三年,从未见过人烟,怎么到这深山,反而有了人用的东西,难不成,难不成他们今天走了狗屎运,竟撞见了仙家物品?想到这儿,谢仲山心跳加速,眼皮颤了两颤。
越想越是如此,谢仲山情绪有些泛滥。他们是一路追寻着白鹿翻山越岭的,不过就在两天前,他们失去了它的踪影,现在想来,莫不是被那喂养它的仙人带回了仙府洞天。
谢仲山紧张的向四周看了看,三年,三年了,天知道他有多少次想要放弃,有多少次已经把回家放在了嘴边,可是,他终究是不甘心,坚持到了今天,难不成今天,就在今天,他就要实现一生所愿了吗?
并未发现白鹿的痕迹,谢仲山却不气馁,他鼓起勇气,用颤抖的双手轻轻触碰琴弦,奢求能听到仙乐从天而降,能见到那霓虹布满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