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玥明笑着告诉父亲:“爸,你以后有的是这样的好酒喝,单位招待特别的客人会用茅台酒招待。到时候,有机会我会偷偷拿回来给你喝。”
她父亲脸一板:“那可不行,咱就是不喝酒也不能沾人家公家的便宜。你爸我一生廉洁,公家的东西一根线都不拿,你也要做一个好官。能不沾的就别沾,省得落下骂名。”
李玥明答应着,心里却不服,都什么年代了,还是这种老思想、老观念。
幼儿园也放假了,父母亲带着孩子回老家去了,父亲叮咛她等王安康回来一起回老家过年。
孙科做完手术,又遇到年关,就出了院。不过,每隔一星期还得去医院进行化疗。一场病变,把他折磨得不成样子,似乎变了个人,他总是难以排解内心的落寞,不分时间地叫人去陪他聊天、打牌。特别是司机小张,是他每天都要叫的对象,他总是约他去他家打牌消遣,搞得小张不厌其烦。他每天要出车,跑一天车也够累的了,却不得不去陪他玩。尽管李梅请了假,专门在家里照顾他。但他们毕竟有隔阂,李梅看他得了那种不治之症,对他的心自然更淡一些。他在腰间做了手术,腰上挂着排便用的袋子。走到人前,总是会一股尿噪味,而自己却浑然不觉。他不时地叫人去家里陪他,多是玩麻将或是扑克牌。
病痛让他完全地丧失了理智,给人一种活一天算一天的感觉。孩子随父亲回老家了,王安康回来还几天时间,李玥明就主动地约上两个人一起去孙科家,陪他消磨时光。她看着他因为化疗而白了的头发,还有打激素而浮肿的脸,心里的感觉难以言喻。
曹雪芹笔下的王熙凤也是女人堆中的翘楚,却也落了个机关算尽太聪明、只毁卿卿性命的下场。而孙科,又何尝不是呢?
打麻将是一种娱乐活动,李玥明陪着他玩,也多是以输为最终结果。她想让他开心,他已经在忍受病体上的折磨了,就给他一份精神上的快乐吧。
腊月二十九,王安康回来了。人逢喜事精神爽,他一扫先前的萎靡不振的精神状态,俨然一副成功人士的派头。一进家门,他迫不急待地要看女儿麦香,李玥明告诉她女儿已经回了老家。他就不高兴地了:“你难道不知道我第一眼就想看到她吗?”
李玥明问他:“看我还不行吗?是先有我还是先有她?”
在以前,王安康会亲热地将她揽进怀里:‘当然是先有你后有她了。”
可是,这一次,他没有那样说,而是有些烦燥地说:“有热水没有,在深圳的时候天天晚上都要洗澡的,坐了一天的车,我也累死了。”
李玥明早为他烧好了洗澡水,甚至为他泡了办公室新买的最好的茶叶。久别胜新婚,尽管她对他在外面情形有些不齿,但毕竟他还是回到了她的身边。
晚上,王安康洗漱完毕,李玥明已经铺好了床铺,冬天天冷,她用电热毯暖热了床。北方与南方气候差异很大,在深圳穿的是衬衣,在这里就必须是棉衣了。看他上了床,李玥明自己进了卫生间,其实她前天晚上刚刚洗过澡,但还是决定再洗一下,不然,他也许会嫌她脏。
李玥明上床的时候,王安康正在翻相册,是女儿的照片。李玥明在他身边躺下来,将头往他的肩膀上一靠,指着照片上女儿的照片,向他说明照相的时间和背景。她期望他能给自己一个热烈的拥抱,但是他却将身子往外移了移:“平时习惯了一个人睡觉,两个人睡在一起感觉有些不习惯。”
夜变得有些不安,一对分离了太久的男女夫妻赤身裸体躺在一起,却没有语言和肢体的交流。这时,王安康的手机响起来,电话中,一个女人娇滴滴的声音:“王总,你和谁睡呀?”王安康说:“我自己一个人。”李玥明背转身去,王安康挂断了电话。
这一夜,李玥明竟然睡得象死猪一样直到天亮。早上她醒来的时候,王安康已经不了见了人影。在保险公司养成的职业习惯,他一直有早起的习惯。李玥明睁着一双空洞的大眼睛,竭力回忆昨天晚上的所有细节,她与他之间原本应该发生什么的,但是却能够平安无事地睡了一晚上。她又回想从他手机中传出的女人的电话,那其实就是以前经常在夜里给家里打电话的女人。
开门的声音,是王安康,他买回了早点。
李玥明起床、梳洗,她不动声色地做完这一切,王安康已经在吃早点了。机关里已经放假,安排了值班人员,李玥明也不用操心了。按照计划安排,他们俩人去街上买些春节用的东西,第二天回老家。
下了楼,院子里到处都是出出进进的人。王安康长时间不在家,大家见了难免要寒喧几句,问一些情况怎以啊在哪里高就呀之类的问候话。李玥明站在一边,始终陪着笑脸。王安康西装革履,李玥明衣着光鲜,一对夫妻在众人眼中竟是绝好的搭配。
王安康执意要为李玥明买一身高档的衣服回家过春节穿,李玥明本就是个衣服架子,穿什么都上身。他们又一起为女儿、侄女挑了一套新衣服,价格不菲。王安康一改以前那种小气的形象,买衣都是刷卡。
买好了东西,两个人顺便就在外面的饭店吃饭。
李玥明没话找话:“这应该是在结婚后你第一次在饭店里请我。”
王安康笑了:“是啊,以前咱一个月就挣那以几个工资,根本不敢乱花。”
正吃着,孙科的电话就打来了:“小李,晚上没事吧,没事到我家里来坐坐。”
王安康问她:“不是放假了吗?”
李玥明说:“别人放假了,我未必能放假。”
“工作也应该有个时间概念啊,都大年三十了,还叫,是谁?”
“孙科,他得了癌症,对了,你是不是也应该去看看他,毕竟我们以前还在一个楼上住过。”
“我去干什么?我现在是社会上的人了,一个月领那么一点下岗生活费,和他们没有任何关系。“
李玥明见他不乐意,也不再说什么。
王安康不时有电话打来,他每接一次电话都要避开她。李玥明猜想一定是那个女人。她也不点破,心却一点点地变冷。北方的冬天冷,空气中流荡着丝丝凉意,李玥明穿着刚买的高档羽绒衣,心里却觉得寒气逼人。街上行人匆匆,一对又一对情侣手挽着手不时从身边走过。李玥明轻拂了一下流海,两个人提着东西沉默着往回走。
回到家里,打开取暖用的暖气片,冰冷的屋子才有了一些暖意。
饭也不用做了,在街上吃过了,两个人将要带回家的东西装箱,收拾好。然后,李玥明下楼出了门,去孙科家。
孙昊见到李玥明,高兴地叫了声阿姨,李玥明摸了一下他的小脑袋:“孙昊,又长高了。”李梅笑着说:“玥明,老是麻烦你,不好意思啊。”李玥明说:“咱们谁跟谁啊,你家的事就是我家的事,况且,我还归孙总管。”
孙科坐在一边的沙发上问她:“明天要回老家?”
李玥明说:“是的,刚好今天来向你辞行。”
孙科对李梅说:“这一年把小李也麻烦了不少,你把家里的那些礼品拿一些给她,她回老家过春节就不用再买东西了。“
李玥明推辞不要:”你留着自己吃吧,我已经买好了回家用的东西。“
李梅已经拿出来奶、水果、饮料之类的东西:“等会回去带着吧。”孙科又从口袋取出一沓钱:“这个人给孩子的压岁钱。”
李玥明问他:“不是说要玩吗?到底是来玩的还是来发财的。”
孙科说:“知道你明天要回老家去了,就叫你来坐一坐。至于玩嘛,什么时候都行。”
话还没有说完,孙科就冲李梅喊:“不行了,袋子满了,尿便溢出出来了。”他起身往厕所跑,李梅也哏着进了厕所。屋子里立即迷漫了臭气,让人觉得恶心。
孙昊坐在一边,正在写寒假作业。看来,他已经习惯了这种生活,已经见怪不怪了。
孙科用的尿袋子是进口的,作了手术,他的身体功能发生了变化。李玥明亲眼看到了他一幡狼狈像,心里满不是滋味。感慨之间,竟然把对王安康的怨恨也抛洒了,只要活着,健康的活着,就足够了。又何必要为难谁呢?
从孙科家出来,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回到家。王安康正对着那个保险柜进行研究,他试图打开保险柜,见李玥明进了门,有些不好意思地问她:“什么时候还买了这个?家里还有什么宝贝值得放那里面?“
李玥明一边将手中的东西放下,一边试探地问他:“听说你在南方发了财,我就专门买了这个,准备给你放存折用。”
王安康脸色一变:“是那个在背后说闲话,我混的好不好只有我自己知道,怎么什么人的话你都相信?你就是不相信我?”
李玥明说:“我倒是相信你,只是你一个月给我打过几个电话?”
王安康不言语,保险柜也不再去使弄了。
李玥明原指望他能给自己一个交代,至少,应该给家里拿出这些年的积蓄。但王安康根本不正面回应她到底挣了多少钱的问题,只是说能够维持生活。
他反过来问妻子:“你和孙科什么关系,他竟然给了咱们这么多的年货?”
李玥明见他一点情意都没有,懒得理他。自己关上房间的门,一个人去睡了。
从恩爱夫妻变成了欢喜冤家,李玥明的心情有些悲凉。她甚至后悔不该为了王安康守节,当你把自己高高地挂在贞节牌坊上,人家却已经偎红倚绿了。自己总是装出一幅清高的不谙风情的痴情女子,换来的却是他的一副冷脸孔。
一个人的被窝还是有些凉,她将家里唯一的电热毯铺到了另一个大床上。李玥明指望着他能有所醒悟,至少能体贴一下自己,唤她一声。但他始终没有叫她过去睡。
空气干冷干冷的,李玥明尽量的少拿东西,但也是大包小包的一大堆,要去火车站还有不近的路程,交通也不方便。李玥明叫了司机小朱送他们去汽车站。小朱是个心眼特别多的人,见王安康西装革履的连棉衣都不穿,就问他:“南方人就是不一样啊,这么冷的天还穿得这样时尚?”
王安康笑笑:“我是习惯了穿少一些的衣服,不过,我里面穿了保暖内衣,也挺暖和的。”
小朱有一句没一句地没话找话:“王哥,听说你在南方发了财,还混得不错,把兄弟救济一下罢?”
李玥明见他那壶不开提那壶,赶紧调转话头:“小朱,听说孙总的病做了手术,将来还会有反复?是不是这样?”
小朱说:“是的,我见过的好几个做了直肠癌手术的人,都没活过半年。”
王安康搭腔说:“操你们的心,这世上的人多的是,死了一个孙科还有更多的孙科在,过好自己的日子就行了,净操那闲心。”
李玥明见他说话不中听,忍不住反驳:“你这人怎么一点人情味都没有,好呆他还是咱们的老邻居,作人可不能这样,要有品才行。”
“什么有品?象孙科那种人,迟早会不得好报的?当年我竞选团委书记,他就从中作梗,一心想让他们的老乡小韩当选,在我身后不知使了多少绊子。老天真是有眼,不是不报,时候未到。”李玥明见自己的劝阻并没有让他醒悟,干脆闭上嘴巴。她意识到,孙科变了,不仅背叛了自己,也成了一个无情无义的小人。他会不会是被人洗脑?先前的那个忠厚待人善良的男人哪儿去了?
到了火车站候车处,李玥明让小朱赶紧回去,又说了一些感谢的话。小朱说:“你是主任,用趟车还不是很方便的事情,客气什么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