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张年纪轻,他多年来一起给孙科当专职司机,与他之间结下了深厚的情谊。他拿着诊断书,竟然哭了起来。李玥明心情复杂,细想孙科这些年一路走来也极其不易,光不能生育这一条就足以成为他内心最大的伤痛。虽说在薛安民被调离单位这件事情,他做的有些卑鄙,但人不为已,天诛地灭,也很正常。谁能想到,他机关算尽,事业有成,却年轻轻就被判了死刑。
李玥明劝小张:“快别这样了,医院里人来人往,让周围的人还以为大姐我欺负了你。”
“估计孙总现在正在等咱们的电话,怎么办?”
李玥明也是手足无措,她那经过这样的事?
孙科的电话没来,李玥明父亲的电话却打来了。关于那件文物的事情,父亲大发脾气,责令李玥明的弟弟在三天之内将东西送到渭高县李玥明家。李玥明劝父亲:“算了,钱财是身外之物,不要太计较。”
父亲说:“这不是钱的问题,这是亲情的问题,你弟弟那人没文化,没见识,又是个见钱眼开的的人,你不要和他生气。”
李玥明说:“没有,不说了,我现在在省城。”
挂断了父亲的电话,两个人出了医院大门。
“这会去哪儿?李主任。”
“回吧。”
“然后呢?”
“然后将真相告诉他,立即办理入院手续。”
办公室里,孙科正如热锅上的蚂蚁,他对自己的病情早有预感,不会是一个简单的病。他也无心办公,他将办公室门关上,坐在办公桌前,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桌上的电话。他了解李玥明,她是了解他的,她知道他一定会守在办公室里等她的电话。一个小时过去了,两个小时过去了,这期间电话倒是响过好几次,他一看不是李玥明的手机号码,他就没接。
他才四十出头,事业上如日中天。说句不知深浅的话,他还有远大的理想在,当了县团级,并不是目标,他的目光盯着的是局长的位置,是副厅级、厅级,甚至将来会成为部级干部。在百无聊赖之际,他打开抽屉,拿出儿子孙昊的照片,他冲他天真地笑着,他仔细地审视他脸上的每一个器官,想要寻找一丝与自已相似的地方,令他失望的是,没有,他没有一处象他的地方。他突然有些自嘲,明摆着,他就不是自己的血脉,怎么会象自已呢?这简直就是异想天开。但他已经将他溶入自己的生命之中,他对他的爱超过了任何人。孩子的事情,他一直对妻子李梅思想上有介蒂,他常常会想象着她与她的那个男同学在床上翻云覆雨的情形,心里就觉得刀扎似地疼。
直到下班时,李玥明的电话还没有打来。孙科彻底崩溃了,完了,但凡有一点的好消息,李玥明都会在第一时间告诉他的。听着办公楼里下班的铃声响起,楼上的人陆续离开,整座办公楼变得寂静起来,孙科一个人静静地躺在平时用来接待来客的沙发上,紧闭着眼睛,自己伤心起来。命运何其不公,让他在短暂的人生中拥有的幸福实在太少了。
妻子李梅打来电话,先是打座机,孙科没有接,接着,手机又响起来,孙科觉得不接就有些不合适了。再说了,母亲也在家里,总不能让他们操心。“喂,我有事不回去吃饭。”他的声音有些低沉,李梅听出了不大对劲,关心地问他:“你怎么啦?”
孙科说:“我没事。你们自己吃吧。”
大约半个小时后,李玥明回来了。她没有先回家,直接到了孙科的办公室,她知道,他一定在办公室里等她。
她表情凝重地将病检结果放到他面前:“马上收拾东西,去住院。”
孙科看了看病理诊断书,又看了看病历上医生的诊断结果。强装笑脸:“这都在我的预料之中,不过,一定要封锁消息。”
李玥明劝他:“不要有太多的思想负担,唯一的是要配合医院进行治疗。”
孙科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说实话,工作这样忙,真不想去医院那种鬼地方。”
“吃五谷,得百病,这很正常,你别想象的太可怕了。”
孙科突然一把抱住李玥明,放声痛哭:“玥明,你说我命怎么这样苦呢?”
李玥明被他突然的举动弄得不知如何是好,她意识到他确实太痛苦了,他始终在婚姻中挣扎,面对着妻子和别人所生的儿子,他天天心中都不好受。如今,他事业有成,却离生命的终点不远了。她不忍推开他的拥抱,低声劝他:“孙总,你要坚强,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孙科擦干眼泪,松开抱着李玥明的双手:“小李,不好意思啊,让你见笑了。”
李玥明笑笑:“没关系,谁都有非常脆弱的时候,哪一天,我要是受了委屈,你的肩膀也借我靠一靠。”孙科试图想一想,但终究没有笑出来。
“回家去休息休息吧,你也累了一早上了。我也回家,收拾住院的东西,该来的总会来的,逃避也没有用。”
“好。”
回到家里,母亲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李玥明批评她:“妈,关于那砖的事情,你怎么能告诉我爸呢?他离家那么远,让他操心干啥?”
母亲说:“这样大的事情,又不是小事,怎么能说了就了了呢。当时,你把那东西拿回家的时候,我和你爸当着你的面把它放进保险柜的,你弟弟那不成器的竟然偷偷把它变了现。这件事不处理好,以后你们姐弟的关系就没有处了。”
李玥明见母亲那样说,自己也不由得生气:“你说那有这种见钱眼开的人。况且,这么大一个东西,怎么能不吭不响地就卖了呢?而且,这件事情要是传出去,可是要吃牢的。”
“他能卖给谁呢?”
李玥明想了一想:“我想,他一向也是胆小怕事的,除非,他拿给我二叔,让他帮着卖。现如今这东西,太少见了,也是个稀罕物。”
“我见你二叔,这两年来越来越阔气了,回家的时候总是开着一辆车,好象还挺贵的。听说还准备将老家的房子重新盖一下,他也是一个拿工资的人,哪来那么多钱?”
李玥明没有理母亲,关上房间的门,脱了外套,躺在床上闭目养神。早上一大早就和小张去了省城的医院,真是有些累。这些天,一桩桩一件件的事情,搞得她不得安生,家里的事,单位的事,件件不顺。弟弟夫妻俩明显的见钱起了黑心,将来在财产这件事情上势力会再生事端。工作上,刚刚安静下来的情也出来了新的波动。在李玥明当办公室主任之前,每一位新上任的一把手都会换一次行政办公室主任,以致于大家都说办公室主任这个职位是“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每一任领导都有自己的好恶,一个人不可能作到让人人都满意。李玥明已经在历任两任行政一把手,算是比较长的了。如今,如今孙科得了重病,看样子一时半会是不可能正常工作的,甚至说句难听的话,他的生命能维持多久都是未知数。那么,新一任领导又会是谁呢?一朝天子一朝臣,自己也不可能是朝朝的主任?想着这里,便觉得心烦。
当天下午,孙科让李玥明通知单位的七位处级领导召开行政办公会,就自己身体状况不佳的情况向大家作了通报。经过深思熟虑,他决定让副经理李明全暂时代替自己主持单位的日常工作。会场哗然,李明全是个副经理不假,却只有初中文化,是一个实实在在的大老粗,而其他们的副经理几乎都是本科以上学科。李玥明也愣住了,无疑,孙科的决定的确超乎了所有人的意料。也给李玥明说出一个难题,她一向是以知性女性的形象示人,而对于李明全来说,他就是个粗人,一旦他当了总经理,自己这个行政办公室主任能合他他的胃口吗?
第二天孙科在妻子李梅的陪同下去省城医院住院。李玥明将他送上车,挥手道别,五味沉陈。
当天下午,弟弟明辉从老家赶了过来。李玥明的父亲严令必须把卖出去的东西交还给李玥明,否则就与他断绝关系父子关系。迫于父亲的压力,他媳妇也不敢造次。他顺便了些家里农产品。他上学的时候不好好上,打架生事给父母带去了很多麻烦。最后,只能当个农民,守着家里的几亩薄田过日子。挣不来钱,全依靠父母挣钱养活他们一家三口,尽管他仗着自己是家里的独子,为家里传宗接代也算是有功之人,却绝对不敢违背父亲的意愿。
他对李玥明说:“姐,今天我是完璧归赵。”
李玥明没好气地说:“你还知道完璧归赵这个成语,你知不知道负荆请罪?”
明辉陪着笑脸:“姐,你大人不记小人过,你兄弟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李玥明还要数落他,母亲在一旁搭了腔:“好了,东西拿回来就好,就消消气好了。”
明辉平日里不大到渭高来,李玥明对他虽有气,但毕竟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她对母亲说:“妈,今天明辉难得来一趟,我们就去饭店里吃顿好的。”
母亲连声说:“好啊,我这个当妈的跟儿子也沾沾光。”
李玥明批评弟弟:“那个东西,不是我的东西,是我们单位给人送礼准备的东西,当时没地方好,说咱家里有保险柜,暂时寄放在里面。时间一长,就忘了。”
明辉挠了一下头:“姐,都怪我鬼迷心窍,差点出了事。姐,你说这么一块砖怎么那么值钱,竟然值五万元。”
李玥明问他:“你是拿到叔叔那去了吧?”
弟弟笑了:“姐,你可真是能掐会算啊,要不是我差点给叔叔跪下,这东西就有去无回了,叔叔还说再多的钱也买不到了。”
李玥明冷笑一声:“叔叔这些年都发财了,发的不就是这样的财吗?你以后少去他那里,迟早会出事的。”
四点半,母亲早早去幼儿园接了麦香。李玥明和弟弟在路边等她们,听说要去饭店吃饭,麦香别提有多高兴了。
饭店在就单位的近邻,是渭高最好的饭店。饭店是单位招待来客的定点饭店,李玥明经常和前堂的领班小姐打交道。她特意要了包间,毕竟,是招待自己的亲兄弟。李玥明就是那样的人,她从来地都不会恨某个人,相反,她总是会体谅别人。“秦砖”事件从性质上来说是恶劣的,至少是一亲情缺失的表现。但他想到弟弟本来就没有多少本事,让媳妇拿捏着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每个人都有难处,亲人何必为难亲人呢。
吃完饭,出了包间,李玥明却看见张赓带着一个年轻的女子进了另一个包间。她正要向他招呼,却看见他已经进了房间。张赓与妻子王红莉最终还是离了婚,作为男人,要找什么样的女人不行呢?男人四十一枝花,张赓正是招人喜欢的年纪。李玥明对他们婚姻的解体多少有些不平,何必非要走那条路呢?
天已经黑了,母亲说:“你和麦香先回去,我和你弟弟去附近转转。”
李玥明给了母亲一百元钱:“等会你们看上什么买点东西,给他明天回家带上。家里还有孩子呢?”
母亲高兴地接过钱:“你想得倒是周到。”
李玥明带着女儿回了家,陪着女儿写作业。“妈妈,我的棉衣都穿了好些年了,你给我买件新的吧?”
李玥明摸了一下女儿的小辫子:“春节你爸爸回来,让他给你买,买最贵的还有最好看的,总行了吧?”
麦香点了点头。
李玥明不是不给女儿买,而是她觉得应该让王安康多给女儿留一些美好的记忆。也许有一天,他真的不是这个家里的一员了,至少,还能在孩子心中留下一个念想。